一句寄人籬下讓宋璟哭笑不得, 他將切好的沙薑放下，立刻表明態度；
“可不能這麽說了，你這是住在自己家, 想讓我住哪我住哪，可不許說什麽寄人籬下了。”
秦漠沒接話，隻是臉色倒是並不難看，宋璟下了不少的竹蓀；
“這個吸了湯汁再蘸料最是好吃了，你多吃點兒, 今天這個雞是昨天買的凍了一晚上, 等下一次你想喝雞湯的時候我讓人買現殺的雞，那種味道鮮。”
秦漠低頭喝了幾口湯；
“你倒是會吃。”
雖然這不是熟悉的家裏, 但是比起醫院還是舒適不少的, 秦漠睡了一覺精神好了一些，晚上倒確實很給麵子的吃了一些。
家裏沒有阿姨, 收拾碗筷的活兒自然就是宋璟的了；
“我收拾，很快的, 你若是不累可以走走，小心腳下。”
冬天的天黑的早，這會兒不過七點多外麵基本已經全黑了下來, 秦漠走到了落地窗邊, 從這裏看下去水麵地麵倒影著湖邊的梅樹, 美的像是一幅畫。
宋璟收拾好了碗筷過來就見那人一個人站在窗邊，除了肚子身上別的地方甚至有幾分形銷骨立, 客廳中的燈並沒有開，隻有外麵花園中的燈火淡淡的打在那人的臉上, 半明半暗, 無端多了幾分蕭索和寂寥。
他想起了秦漠睡覺之前說過的話, 心中的酸澀感像是藤蔓一樣升騰而起，那三年中秦漠對他的態度他明白，但是現在一切真相大白，所有的誤會都被攤開在了麵前。
他認清了自己的心，他想要和秦漠長長久久，但是在那人眼裏自己現在做的算什麽？因為孩子而對他好？還是心裏難掩幾分愧疚？
等宋璟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外麵竟然飄起了雪花，雖然很細小但是確實是下雪了；
“下雪了，這算是今年的第二場雪吧？前陣子下的那場也不大，落地就化了，累不累，去坐一會兒？我煮點兒果茶喝。”
宋璟湊上前手探到了他的腰間，輕輕幫他揉了揉。
秦漠抬步到了那小花園中，靠在了一邊的躺椅上，模樣有些懶怠，這玻璃房中到了晚上溫度便低了不少；
“去拿個毯子。”
“是。”
宋璟立刻回屋裏拿了一個羊毛毯出來，幫他從胸腹蓋到了腳踝；
“腳下冷不冷？我給你拿一個暖腳的暖墊兒吧？”
秦漠一手撐在扶手上一邊看著外麵的雪花；
“不用了，那個是你買的？能用嗎？”
宋璟回頭便看見他指的是一個小火爐，他頓時眼前也是一亮；
“還真不是我買的，這個是設計這個小花園的設計師畫的，這個陶土火爐是專門找人按著他畫的燒出來的，這房子裝修完的時候是夏天，弄這個太熱，我還沒用過呢，對，今天用這個剛好，你等等我去找找碳啊。”
宋璟記得當初是放了一盒子的碳進來的，他起身一個櫃子一個櫃子的找，一邊找嘴一邊也不停的說話；
“當初那設計師描繪的可好了，什麽雨天煮茶，雪天煮酒，本來我還嫌這東西麻煩的，被他這麽一說才留下，今天這雪天用這個真是太應景了。”
秦漠就靠著躺椅看著他上躥下跳的找碳；
“那個盒子是不是？”
宋璟打開了一個盒子，還真是，他點燃了盒子裏麵自帶的酒精引火塊引火，但是那鋪在酒精塊上的碳卻冒出了濃重的煙絲毫沒有要著的樣子，秦漠被嗆了一下，側過頭便咳了出來，嗓子中很癢，咳的停不下來，心口被這陣咳嗽激的隱隱有些心慌，他抬手抵住了心口；
“出，出去…”
宋璟忙不迭的用陶盆將那還在冒煙的碳給端了出去，顧不上碳立刻轉身回去，秦漠側著身子咳的身子都在震動，他忙過去扶住他的身子，將人輕輕的攬起來一些，輕輕拍著背，眼裏掩不住的擔心；
“怎麽樣？心髒有沒有不舒服？”
秦漠勉強壓下了咳嗽身子都有些脫力，目光卻剜刀一樣盯在宋璟的身上；
“嫌我命長？”
宋璟有些委屈，可能是因為懷孕的關係，秦漠之前一直偏低的體溫高了一點兒，現在抱在懷裏暖暖的，他忍不住晃了晃；
“我沒有，那碳估計有些潮了才這樣的，有沒有好一點兒。”
還沒有讓宋璟好好感受一下抱著人的感覺，秦漠便抬手將他推開；
“一身的煙味兒離我遠點兒。”
宋璟…被嫌棄了；
“那我去外麵點，點著了再放在火爐裏。”
此後的半個小時中，玻璃房內秦漠一手支額側躺在軟倚中，麵容被淡黃色的燈火襯得多了兩分柔和，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著，手撫在肚子上端的是美人如畫。
而外麵…一個人扛著一把傘，拿著一個扇子不斷的扇那碳，碳放的時間長了確實有些潮不好點，加上外麵溫度又低還下著雪，那難度立刻成幾何倍數上升。
秦漠的目光從開始放在樓下的景致中慢慢轉到了外麵那個吭哧吭哧點火的身影上，宋璟的身邊混著煙還有被吹起來的灰，那狼狽的模樣秦漠還真是少見，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的眼裏漸漸多了笑意。
終於碳火有著起來的趨勢了，宋璟鬆下一口氣下意識就看向了屋內的人，目光四目相對，秦漠看見了宋璟鼻子底下的黑灰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幾個月其實宋璟也沒有看見過幾次秦漠發自真心放鬆的笑意，就這一個笑他就覺得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他帶著手套捧著陶盆回去，裏麵是已經燒著了的碳，他將火爐挪到了秦漠的腿邊，這樣還能取暖；
“怎麽樣？想喝什麽茶，我給你煮。”
秦漠撐著扶手坐起來，麵上少見的帶上了揶揄的笑意，抬起手指摸了一下宋璟的鼻間，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宋璟整個人都頓住了，秦漠摸他了，摸他的鼻子了？鼻子上有些癢，連著心上都有些癢，剛想趁著這樣好的氛圍說點兒什麽就見秦漠略嫌棄的看了一眼他手指上的黑灰；
“不就是升個碳，怎麽弄的和掏了煤窯一樣，洗幹淨了再出來。”
很好，一句話將宋璟以為的迤邐溫柔的氛圍打碎的幹幹淨淨。
未免那人更嫌棄他起身準備去洗把臉，卻不想秦漠掀開了身上的毯子也撐著扶手起來；
“怎麽了？幹嘛去？”
秦漠起身理了理衣服出聲；
“茶在哪？”
宋璟回頭，就見秦漠的麵上頗有興致，心情比剛才似乎是好了不少；
“綠茶在冰箱裏麵，白茶，普洱都在廳中的那個櫃子裏，我也不是太懂茶，你挑挑有沒有喜歡喝的。”
秦漠的步子不快，到了櫃子前瞧了瞧；
“確實沒什麽太有品味的茶。”
宋璟...他無奈還有幾分好笑，這人有的時候幼稚的可愛；
“那自然是比不上秦總的品味了，家裏你想喝什麽茶我明天讓司機送過來，我這裏茶確實沒什麽的，但是我這兒的酒可都是好酒，今天難得生起了火，要不溫個酒吧，你是不能喝了，我稍微過過癮。”
秦漠側頭就見身邊的人好像是饞肉罐頭的貓兒一樣，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滿是期待，都這麽大的人了，想喝口酒他總不至於攔著；
“洗幹淨了臉自己拿。”
他的語氣太過自然，完全忘了兩個小時之前他還在說他寄人籬下的事兒。
宋璟換了一身衣服，心機的和秦漠穿了款式差不多顏色卻微微淺一點兒的家居服，看著就像是情侶裝一樣，秦漠選了一款生普，陶爐中的炭火劈裏啪啦的響著，茶燒開了，香氣飄散在了整個房間裏，沁人心脾，秦漠墊了一塊兒濕毛巾執起那小壺的把，金黃的茶湯落在了白瓷茶盞中，晶瑩生輝。
宋璟就坐在一邊的椅子裏，抬手拿過了一杯秦漠親手泡的茶，抬眼偷瞄身邊的人，孩子大了秦漠在家穿的很寬鬆，深藍色翻領的真絲睡衣，這般坐著攏著毯子看不出身上有什麽異常，反而白皙的脖頸，直角垂落的肩頭，襯的人清俊中帶著幾分沉靜，和他從前印象中偏執的模樣相去甚遠，或許這才是秦漠本身的模樣。
他能看出來此刻的秦漠很放鬆，或許真的是借了這雪和碳的光吧，溫暖的室內燃著碳火，碳火上煮著滾燙的茶湯，手中捏著茶盞在昏黃的燈光下靜看雪花飛舞，無論在什麽時候都算得上是一件浪漫的事兒了。
秦漠瞧了一眼那已經被拎過來的酒，略嫌棄卻還是抬手拿走了茶壺，微微揚了一下下巴，宋璟立刻將他的酒溫了上去，室內的酒香立刻就蓋過了茶香，秦漠半倚在躺椅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抬眸出聲；
“白的？”
“那當然，喝一次還不喝點兒白的，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看水滸最羨慕的場景就是風雪夜大漢提刀入店，和店家喊一句給我上二兩牛肉，那配著牛肉喝酒的場景我羨慕了好久呢，今天沒有牛肉真是差點兒意思。”
秦漠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轉，半晌出聲；
“你怎麽這麽大的出息。”
宋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溫熱的酒味道醇香濃鬱，笑著和身邊的人打趣；
“就這麽大了，不能再大了秦總，喝酒的時候不想肉難道想合同嗎？”
他將酒杯舉到了秦漠的麵前；
“咱們今天也算是搬家了吧，這一杯慶賀我們喬遷之喜。”
喬遷之喜？秦漠頓了一下，宋璟其實心裏也沒啥底，可能這人就是暫住一陣子的，現在他有些體會秦漠的心情了，但還是執著的看著眼前的人，秦漠歎了口氣，舉杯和他碰了一下；
“恭喜。”
這句話卻讓宋璟心裏發涼，可能是今天的秦漠讓他看見太多之前不怎麽能見到的模樣，他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同喜，我有不少的房子，但是隻有這個我很用心的裝扮，秦漠，你說的沒錯，我之前確實不曾將那裏當成家，我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地方，完全按著我的喜好裝修，完全屬於我自己，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不希望以後我一個人守著一個房子，我希望以後的生活每一天都有你，不是因為孩子，也不是因為之前的誤會我心有愧，隻是因為我不想錯過愛人而已，你可以現在不信我，但是給我機會好不好？秦漠。”
他知道秦漠的心裏有結，也知道這不是一天兩天能化解，但是他會證明他是真心的，這是他需要努力的事兒不是秦漠。
秦漠一直注視著宋璟的眼睛，之前的事兒是一個誤會，但是誤會解釋清楚了就沒事兒了嗎？話說的都輕巧，他微微側過了頭，孩子卻在這個時候動了一下，動作大的讓他微微皺眉，手立刻覆上了肚子，宋璟也跟著低頭；
“是不是孩子動了？”
宋璟想要抬手摸一下，卻又怕惹秦漠不快，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隻是低下頭；
“小夜貓子，現在很晚了，不許鬧爸爸了，爸爸要休息了。”
秦漠看著那人的發旋，閉了一下眼睛，他活了三十多年，快有一半的時間都是耗在宋璟的身上，若是得不到完整的人似乎也很失敗，從前他無論如何都要這人在他的身邊，哪怕他死了他都要在宋璟的記憶力占據最重要的位置，現在峰回路轉，他沒有不要的理由，他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
“你就沒想過你為什麽忘掉了那段記憶嗎？”
對於他突然提起記憶的問題宋璟一愣；
“醫生說我腦子沒有問題，那就是心理上的原因，可能是經曆了什麽刺激性的事件，算是一種創傷後的應激反應，忘掉了那段事情。”
他的話音剛落，秦漠霍然抬眸，眸光中的銳色將宋璟整個人都籠罩其中，這樣的目光讓宋璟心底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隱喻，像是什麽之前想要抓住的東西卻沒有抓住，卻在這一刻漸漸浮出水麵，秦漠的唇角緩緩勾起了一個弧度，聲音涼的猶豫秋夜寒水；
“若是你的創傷本身就是我呢？”
宋璟的瞳孔不可抑製的一陣收縮，猶如一盆水傾盆澆下，透心涼。
作者有話說：
宋狗心裏一定要強大啊，內心一定要堅韌啊，一定不可以再讓秦總傷心啊；
周一開薑總，敬請期待；
《錯上嬌氣病秧子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