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世宗於去年承襲了父親酈燧成的爵位,晉封靖候,算是和周建德平起平坐了。這讓灌強和田括非常羨慕,他們並非羨慕酈世宗繼承了父親的爵位,而是羨慕這兩個人以後沒人再約束,想幹什麽全憑自己。至於陳何想羨慕都沒有資格,誰讓他是小兒子,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繼承父親的爵位。

場子是田括找的,錢卻是周建德來掏,好酒來自灌強,白吃白喝向來是陳何的強項。一進門灌強憑借自己的大嗓門吼道:“咱們的靖候爺呢?他召集的人,怎麽到現在還不露麵?”

陳何瀟灑的從門後轉出來:“他你們還不知道,一項是來的最晚的一個,這時候正在家受幾位嫂夫人的整治呢,沒有個吧時辰不捯飭的漂漂亮亮絕不會出門。”

“哈哈哈……”田括哈哈大笑:“要說豔福就屬咱們靖候爺最如意,前些年老侯爺在世的時候可給咱們這位靖候爺搜羅了不少門當戶對的夫人,各個都是貌美如花,隻等著將他們酈家發揚光大,誰料幾年下來隻生了三個女兒,真是讓老侯爺氣結!”

周建德歎了口氣:“酈家自太祖時期開始,因淮陰侯的事元氣大傷,酈食其被滅,隻留下酈商一位,不多找些婦人開枝散葉,弄不好酈氏就真的要滅族了,你們說也怪了,酈氏怎麽生的全都是女子?”

幾個人連連搖頭。陳何道:“這有什麽不好理解的,他們酈氏心眼太多,從酈食其開始都是人精,若這樣的人再多幾個還不讓天下大亂,足見老天還是公平的,傻子生兒子,聰明人生女兒,正好!”

“你他娘的說誰是傻子?”灌強大怒,一把抓住陳何的衣領。眾人這才想起來,灌強家全都是兒子,女兒倒是沒幾個。

幾個家夥正鬧的熱鬧的時候,酈世宗終於來了。一進門眾人便是一片感歎,隻見酈世宗渾身上下那叫一個騷包。紫金冠,黃金球,貓眼的飾品,瑪瑙的戒指,就連佩劍上都鑲嵌著至少半斤寶石。一身大紅袍服,腰帶是一塊整玉雕琢而成,前前後後掛了十幾個玉佩,稍微一動叮叮當當的如同風鈴。

“嘖嘖嘖……”田括前前後後繞著酈世宗轉了好幾圈:“你們看看,這還是人嗎?再有玉琮堵住前後門,就可以直接拉去埋了。”

“放屁,你他娘的才是死人呢!”酈世宗沒好氣的瞪了田括一眼,悻悻的坐下,將身上那些亂七八糟胡亂丟下來扔到一邊。

周建德止住了幾人笑鬧,揮手將所有仆役和婢女全都趕出去,這才問道:“說吧,找咱們兄弟何事?”

酈世宗掃視眾人一眼,見幾人全都一臉正經的看著他,端起茶碗開始喝水。灌強怒道:“有屁就放,最煩的就是你這副樣子。”

酈世宗笑了笑:“朝堂上的事情你們都聽說了吧?”眾人點點頭。酈世宗接著道:“有沒有想過如何將蘇先生救出來?”

田括一愣:“蘇先生可是陛下欽命的關起來的,沒有陛下的首肯誰也不敢放人,我父親說了,陛下並沒有要將蘇先生如何的意思,隻是蘇先生功勞太大,找個由頭責難一下,還一再叮囑我不可惹事,特別是這件事,如果萬一惹惱了陛下,無論是都撈不著好果子吃。”

灌強怒道:“瞧瞧你那膽小的樣子,怎麽說陛下也是你表兄,就算要殺誰,也不會殺你!”

田括瞪了灌強一眼:“就你知道,我是這麽想的,既然陛下沒有要將蘇先生如何的意思,咱們最好就是靜觀其變,如果鬧出的動靜太大,陛下遷怒於蘇先生,那真的就不好了。”

周建德點點頭:“田括這話也有道理,既然陛下忌憚蘇先生功勞太大,若咱們有什麽大動作,讓陛下覺得蘇先生已經控製了某些他老人家不願意被觸及的東西,的確對蘇先生不利。”

陳何看了看周建德和田括幾人,又看看老神在在的酈世宗:“哎哎哎,先聽聽靖候爺有什麽打算再發表你們的意見不遲,靖候爺說說吧?你想要幹什麽?”

酈世宗放下茶碗,輕輕的說了三個字:“王溫舒!”

王溫舒無疑是這次蘇任事件中跳的最歡實的一個。其實王溫舒是在豪賭,可以說他是用自己的性命豪賭。他知道蘇任和皇帝的關係,也明白無論蘇任犯下什麽樣的罪行,隻要蘇任不領兵殺向長安,在皇帝這裏都不算什麽事,但是他還是給蘇任按上大不敬甚至於謀反的帽子,其實他是在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態度。

王溫舒這麽賭很冒險,無論勝負他的日子都不會好過。勝了,蘇任罷官奪爵,但是在皇帝心裏會覺得虧欠蘇任,就算皇帝會用自己,等到自己無用的時候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拋棄。如果敗了,那蘇任的怒火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禦史中丞能承受的起的。所以,王溫舒希望勝利,即便日後粉身碎骨,但他卻也有過飛黃騰達的時候。

自從蘇任不關起來之後,王溫舒幾乎每日都給皇帝上書,內容千篇一律,話卻說的非常不一樣。王溫舒從黃帝時期開始,一連串的例子說下來,甚至於連高祖劉邦對淮陰侯韓信的事都作為例子,就是要告訴皇帝,寧可錯殺也不能放任自流,一旦疏忽那可就是天旋地轉的危機。王溫舒不求皇帝明白,隻是在堅持劉徹的決心。

然而,今日早上王溫舒去上朝的時候覺得路麵上有些不一樣,隱隱綽綽看見道路兩邊的房舍和圍牆上貼著很多東西,因為天色太暗看不清是什麽,便吩咐人去看看。

時間不大,老管家拿著一張紙鬱悶的回來:“大人,沒什麽,不知是誰貼了些紙而已。”

王溫舒從老管家臉上看出了問題,他看見那紙上有東西,將臉色一沉:“拿來!”

老管家無奈,戰戰兢兢的將紙遞給王溫舒。紙很大,上麵的字也很大,王溫舒隻看了前幾句就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這絕對是針對他的,而且是要讓他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的哪一種。王溫舒咬著牙將上麵的字看完,閉著眼睛半天沒說話。

老管家連忙匍匐餘地:“大人,小人這就派人將那些東西全都撕下來!”

王溫舒沒有阻止老管家徒勞的動作,既然這裏有,那就說明別的地方一定也有,恐怕整個長安城都被貼滿了這些東西。忽然王溫舒想起了十年前莊青翟舊事,雖然那時候他還沒有來長安,但是對這位老丞相的倒台知道的一清二楚。在麵對鋪天蓋地席卷長安三輔的輿論壓力下,莊青翟隻能辭官。

他也很清楚那一次蘇任對莊青翟網開一麵,這一次自己和蘇任的仇恨比當年莊青翟和蘇任的仇恨深百倍,那自己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王溫舒沒有再去上朝,派人去禦史台請假,便轉身回家,將大門關閉謝絕一切人。

還是在那個場子,還是那幾個人,酈世宗依舊是最晚一個到的,也還是那麽燒包。等酈世宗一來,灌強第一個發言:“哈哈哈,這一招還真靈,我父親說今日早朝已經炒成一鍋粥了,已經有人提議將王溫舒碎屍萬段,最好是五牛分屍,才能平息百姓怒火。”

酈世宗笑道:“此人是李蔡吧?”

“咦?你怎麽知道?”

周建德道:“這有什麽難的,這兩人本就是一丘之貉,都是牆頭草,風向不對立刻轉向,而且他這麽說也是希望陛下能放過王溫舒,必定王溫舒這次針對蘇先生完全是站在陛下的立場上,也算沒大錯。”

陳何有些擔心:“那咱們搞這一出會不會被陛下知道?若被我父親知道一定會打死我的。”

酈世宗道:“陛下早就知道了,咱們第一次計劃的時候他老人家就知道,想要退出已經不可能了,隻有將事情搞的越大,咱們幾個的小命才能保住。”

“啊!”田括大驚:“你還要搞大,怎麽搞?”

酈世宗伸了個懶腰,坐的舒服一點:“這幾天我已經聯絡了不少書院中的學子,特別是那些活躍的家夥,邀請他們聲援,若沒有任何差錯,這時候恐怕已經進城了。”

“你要幹什麽?”周建德也驚訝不已。

“打倒大漢罪人王溫舒!……”

“打倒貪官汙吏王溫舒!……”

“還我大漢朗朗晴天!……”

就在忽然一瞬間,長安城沸騰了。從長安四門開始,浩浩蕩蕩的隊伍舉著很大的牌子,拉著長長的橫幅,一邊走一邊振臂高呼。口號聲驚動了所有人,那些心裏有鬼的家夥躲在屋裏戰戰兢兢,生怕被這股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刮來的浪潮淹沒。就連建章宮中的皇帝也沒驚醒,聽著宮牆外的聲浪,久久沒有言語。

至於王溫舒沒人知道他怎麽想,因為他家大門緊閉,既沒有家丁把守也沒有仆役看管,就那麽靜靜的矗立在那裏,好像輕輕一推就能讓其化為飛灰。

莊青翟站在自家的院牆上,望著從家門口經過的隊伍,發出一聲感慨:“老夫何其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