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夫覺得自己實在命苦,每每與蘇任相遇都不會有什麽WwW..lā別的不說,就他從蘇任嘴裏得到的消息就夠自己愁白頭了。老家潁川那裏到底是個什麽樣子,要說他不知道,別說皇帝不信就他自己也不信。強買強賣、殺人滅屍、官商勾結等等凡是大漢律法中寫明的事情,除過謀反一條之外其餘的幾乎都幹了個遍。

灌夫不但寫信,甚至為此專門回去說過。表麵上家裏人點頭答應,等他一走依舊如故。以前灌夫為此也擔驚受怕,生怕被那個禦史弄到皇帝麵前,惹出麻煩連累自己官位不保。但是,就這麽過了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之後,擔心早就磨沒了。

低頭,腰裏的佩劍是老家的八叔公送的,聽說是當年越王勾踐用過的寶劍中的一把。玉佩,是灌其侄兒送的,祝賀他五十大壽,就憑這玉佩的材質和手感以及雕工就知道,價值千金那是自己心輕。身上的袍子、外麵的戰甲、腦袋上的發簪、腳底的快靴,甚至就連貼身的絲綢中衣,全都是族中人所贈。以前沒覺得這些東西有什麽,當聽完蘇任的話之後,再穿這些東西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灌夫想找一匹快馬衝回潁川,狠狠教訓教訓那些害的自家即將滅族的罪魁禍首,希望能讓皇帝的怒氣減小一點。但是,他又把皇帝欽命的人犯弄丟了,再三衡量之後,灌夫不得不留下來。潁川的事情隻要願意掏錢,或許還有轉換的餘地,蘇任丟了這事,就算自己長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上一次在黃河,這一次還是黃河。灌夫欲哭無淚,硬著頭皮爭搶著要第一個帥兵衝上去,卻被李息阻止了:“衛尉大人,何必著急?此地三麵環水,且都是萬丈懸崖,隻有這一條路可走,等著吧!有他們求咱們的時候。”

灌夫瞪了李息一眼,這小子原本就是個禦林軍的小小都尉,沒想到跟著皇帝去了一次北地,搖身一變竟然成了材官將軍,想他灌夫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到現在也就是衛尉而已,官位雖已位列九卿,論實權和材官將軍沒法比:“李將軍自然不急,老夫接到的旨意是要在十日後將蘇任送到長安,逾期之罪是你擔還是我擔?”

“嗬嗬嗬,老將軍說笑了!”李息雖然說的謙虛,臉上的表情卻並不謙虛:“陛下竟然派在下帥軍在此,自然就已經想到會是這個局麵,說不定旨意就在路上,從此地到長安不過四百裏,快馬一日便到,三日後,老將軍且等三日,若陛下的旨意還未到,本將立刻命人攻山如何?”

李息今次帶來的兵馬很多,看樣子足有五千。其中更有一千多禦林軍,別說是荊棘的幾百馬賊,就算是來一萬大軍也別想輕易衝下去。贏廣濟親自帶人看過官軍布下的局,防守嚴密,很有些兵家的味道,所以突圍的幾率很小。

眼看著時間在不斷的過,灌夫越來越心焦。長安的事、這裏的事、還有老家的事情哪一件都不好處理,且都帶著風險。老頭剛來的時候也做個一些設想,如果自己在營救蘇任的時候不幸陣亡,說不定皇帝念在他以往忠貞的份上,有可能會給灌氏留下一絲血脈。可惜,李息沒給他這個機會。

三天對任何人都是個考驗,包括山上和山下。雙方誰都不能放鬆警惕,山下的擔心山上的忽然衝下來逃跑,山上的也擔心山下的忽然強攻。都是爹生媽養,命隻有一條,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送掉。今日是第三天,是李息和灌夫約定的日子,也是山下大軍和山上眾人約定的日子。

騎在馬上,灌夫不斷催促馬匹走快些。李息揮手將灌夫的馬匹揚起的塵土扇遠:“老將軍不用著急,到今日午時才算一天,時間尚早,打草驚蛇可就不太好了。”

灌夫勒住戰馬,回頭張張嘴卻沒說出話來。猛然間怒道:“大膽李息,竟敢善用陛下龍旗,你可知這是僭越!”

李息回過頭。那麵五爪金龍旗正迎風飄擺,威風凜凜,頃刻間便將周圍所有旗子比了下去。李息沒有害怕,也沒有擔心,嗬嗬笑了兩聲:“哦,龍旗是陛下所賜!並非在下輕易打出來的,老將軍千萬不要誤會,我可沒有僭越之事,更不敢背著陛下為非作歹!”

最後一句話,李息說的輕描淡寫,灌夫卻聽的心驚膽戰。忽然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為何眼看就要到長安,蘇任就突然被掠走?而且在蘇任被掠走以前又說了那些話?還有,他也是打過仗的,一鼓作氣才是打仗的訣竅,李息也是知兵知人,卻要在這裏等候三日?難道說……

正午是一天中天氣最熱的時候,可是龍門口的溫度卻不一點不熱。咆哮的黃河就在腳下,整齊的大軍就在麵前。眼前的一切就和眼下的天氣一樣,肅殺!

荊棘一手提著大刀,站在隊伍最前麵,左邊是贏廣濟,右邊是蘇任,對麵是黑壓壓一層又一層的官軍。三個人的樣子不像來合官軍談判的,更像是慷慨赴死的義士。

李息和灌夫驅馬而來,因為地勢的關係坐在馬上才能與荊棘平等對話:“西域最大的馬賊一片雲,高原上的神王,哦,還有驃騎將軍!三位,在下有禮了!”

“哼!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敢說一句不中聽的,爺爺手裏的刀不認人!”

李息笑嗬嗬的點點頭:“陛下口諭!”抬頭看了看三人,荊棘和贏廣濟沒有絲毫反應,蘇任也隻是瞥了他一眼,李息接著道“:馬賊猖狂,攪鬧京畿,掠奪朝廷重臣,著令爾等立刻釋放驃騎將軍,否則大軍剿滅玉石俱焚!”

荊棘哈哈大笑:“好大的口氣!有本事就來呀!”

蘇任一把拉住就要衝出去的荊棘,咳嗽一聲:“李將軍,恐怕你是弄錯了,本將軍與荊大哥和贏公子乃是古交,他二人聽聞我回長安路過此地,特意前來一會,並沒有掠奪一說!另外,荊大哥雖然是馬賊,卻也為我大漢立下過功勞,如今在西域枕戈待旦時刻防備西匈奴和西域人,為的還是我大漢,他千裏而來隻為情義,沿途毫無擾民之舉,不知何人說荊大哥攪鬧京畿了?”

蘇任一席話雖然不長,卻說的有理有據,聽上去並沒有錯處。不等李息等人反應過來,蘇任接著道:“再說這位贏公子,在塞外的時候陛下也曾見過,當時李將軍應該也在場吧!陛下都沒有對贏公子如何,難道李息將軍要為難不成?”

李息一愣,蘇任這話可大可小。若他真的的對贏廣濟不利,要麽是他李息假傳聖旨陷皇帝不易,要麽就是皇帝說話不算數出爾反爾。

蘇任微微一笑:“我倒想問李將軍,看你這架勢並非三日前才來此地的吧?不用掩飾,你我都是帶兵之人,何時駐紮我還是看的清楚的,以我的觀察至少在這裏已經停留了旬月有餘,那時候我還在晉陽呢吧?而李將軍就能未卜先知今日之事,的確讓人匪夷所思,更有陛下旨意在身,厲害厲害!”

“原來是你小子要陷害老夫?”灌夫反應也不慢,從蘇任的話裏聽出些門道,立刻一把抓住,調轉槍頭直指李息:“旬月前就在此地,說你是要伏擊老夫還是為了今日之事?若說不清楚,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找陛下給評評理。”一轉身,灌夫抽出寶劍指著李息:“說實話!是誰派你來的?”

“你,你們!”李息不由的退後兩步。他到底是剛剛起來的將軍,比不了灌夫和蘇任這些久經戰陣,在軍中聲望更高的宿將。李息一退,手下兵卒的士氣立刻就低了三分。穩住腳步:“哼!本將奉陛下之命而來,有龍旗為證,何日來的又有何妨,關鍵是抓爾等這些馬賊和反賊!”

“放你娘的狗屁!誰是反賊了?”灌夫大怒,現在這時候他最聽不慣的就是反賊二字,兩眼園睜全身散發殺氣:“你個狗東西,假傳陛下旨意,受人指使,要謀害本將和驃騎將軍,見事情敗露怎麽還要廝殺不成?”

“殺……”荊棘大喊一聲,身後的馬賊沒有任何猶豫立刻高喊,一時間竟然嚇的官軍連連後退。

灌夫大叫道:“李息假傳聖旨,私打龍旗,受人指使要再次伏擊外我大漢第一功臣驃騎將軍,兄弟們你們要跟著嗎?”

沒人回答。

“要跟著嗎?”

“不要……!”先是幾個人,接著是幾十人,當呼喊聲蓋過黃河的咆哮之後,李息身上的冷汗已經濕透了脊背。

大勢已去!這是李息臨走時最後一句話,多虧他見機的快,若晚上那麽一點,很有可能葬身於此。營嘯,是非常可怕的,當所有人殺紅眼之後是分不清敵我的,更不要說他這個將軍。一口氣跑出去五裏,確定沒有人跟上來之後,李息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扭頭看向龍門口。

“將軍,接下來怎麽辦?”副將站在李息身邊,隨著李息的眼光看向龍門。

李息久久沒有言語,沉默了好一會:“走吧!會長安再說,咱們沒能完成陛下的差事,就等著責罰吧!”

“可……,此事如何解釋?”副將有些擔心:“五千大軍就這麽完了?擅自逃脫按軍律是要腰斬的!”

“哼!腰斬誰還不一定呢!”猛然轉身:“立刻動身,一刻不停趕回長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