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並不高大,也不險峻,之所以難以穿越完全是因為林莽太過深厚。漢人和匈奴在雁門關鬥了百年,匈奴人的騎兵不適合翻山越嶺,卻又擔心漢人翻越雁山包抄自己,所以極力保護雁山深厚的林莽。漢人也為了不讓匈奴人順利突破雁門關防禦,對於林莽的保護格外嚴格。於是乎,雁山上的樹木、藤蔓如同瘋了一樣長得非常肆無忌憚。

高句麗王自然不會親自帶兵出征,高守元是此次領兵大將。高守元是高句麗貴族,說起來和高句麗王也算同族,隻是血緣相對較遠。高守元長得既不高大也不威武,矮小卻精幹,非常符合高句麗人的特征。高句麗多山多林,百姓生活困苦,打獵其實是他們的主要生活方式,和烏桓、鮮卑、匈奴這些遊牧民族有很大不同,此次跟著烏桓、鮮卑聯合起兵純屬是為了討便宜。不過,這便宜還真讓高句麗王抓到了,隻要逮住大漢皇帝,憑借三千人獲得兩成斬獲非常劃算。

高守元論輩分是高句麗王的叔叔,卻沒有高句麗王年長。拍著自己年輕叔叔的肩膀,高句麗王低聲道:“王叔此去務必成功,隻要抓住漢朝皇帝,咱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再也不用看那些齷齪的嘴臉,要什麽有什麽,脅迫大漢幫著咱們打回扶餘老家也是什麽難事!”

高守元鄭重點點頭:“大王放心,臣明白!”

高句麗並非純粹的一個族群。高姓在高句麗是個非常奇特的姓氏,說起來高姓源自扶餘,第一任高句麗王是扶餘貴族,隻因為被扶餘王室壓迫太過這才南奔進入高句麗,憑借自家的家底擊敗原本生活在高句麗得野人部落,整合成為現在的高句麗,並自封為王。

高句麗和扶餘有著天生的仇恨,經過這麽多年的爭鬥與磨合,仇恨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深。這也是高句麗王為何不給扶餘王麵子,咬死兩成斬獲不鬆口的原因。

在雁山中穿越了一整天,高守元終於明白這麽多年為何漢人、匈奴人乃至於任何一夥都沒有翻越雁山繞開雁門關的原因。即便是他身後這群在山林中逐狼捉兔的野人,走在雁山中也是步履維艱。縱橫交錯的枝條藤蔓從腳下一直延伸到頭頂十丈高的地方,沒辦法鑽過去也沒辦法繞開,隻能輪流用手中簡陋的武器在前麵開道。

毒蛇、蠍子、蜈蚣、老鼠這些本在山林中不經常出沒的劇毒之物,在雁山卻非常普遍。高守元帶著人隻不過走了一天,便有十八人被毒蛇咬死,二十九人著了蠍子的道失去了繼續前進的能力,更有一個被一大群肥碩如貓一樣的老鼠硬生生拖進地下。

雁山的可怕超過了高守元和他身後這群高句麗獵人的想象,他們沒有想到世上竟然還有如此恐怖的地方,幾乎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誰也不知道一腳下去會發生什麽?毒蛇、蠍子、蜈蚣或者老鼠!虎嘯、狼嚎司空見慣,甚至有些不怕死的鳥都幹猛然從高高的樹枝上撲下來,用利爪襲擊他們。

另外,雁山還有一個問題,每日早晚會起霧,非常濃烈的霧氣。伴隨著陣陣的惡臭低沉沉的壓下來,從大樹後、枝葉下、樹洞中升騰而起。這些霧氣不會升的太高,卻布滿整個樹林,無論你躲在什麽地方都無濟於事,隻要你呼吸便會吸入,隻要你吸入誰知道什麽時候一頭栽倒便再也不會起來。

高守元用一條撒著自己尿液的布條堵住自己的口鼻,看著四周濃濃的霧氣,問身旁跟著自己的副將:“還需多少時日,就能穿過這裏?”

副將也和高守元相同的打扮,四周看了看搖頭歎氣:“不知道,按照咱們目前的行進速度,估計至少還需三天。”

“傷亡如何?”

“幾乎一半兵力沒了繼續戰鬥的能力,且大部分都是受傷或者中毒,需要安排人照顧,所以……”

“說!”

“所以能有三成兵力已經是極限了,若再過三日恐怕就隻剩一成了。”

高守元無奈的閉上眼睛。此次高句麗王帶來的可都是高句麗精銳,他帶進雁山的更是精銳中的精銳。三千精銳死在這個地方高守元非常不服氣,可是這道理卻沒有訴說的機會和渠道。

副將見四周沒有別人,壓低聲音對高守元道:“將軍,咱們不如回去吧?”

高守元猛然瞪大雙眼,嗆啷一聲抽出自己的兵刃架在副將脖子上,惡狠狠的瞪著副將的眼睛:“我高句麗大軍怕過誰?區區一邊林子豈有轉身回去的道理?若再敢亂我軍心,殺無赦!”

太陽升起之後,林子裏的霧氣才慢慢散去,憋了好久的高句麗兵卒立刻掀開堵在自己口鼻處非常難聞的布條,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然而,夏末的驕陽不但蒸發了霧氣,也將林地中的水汽蒸騰出來,樹林中變的悶熱起來,一絲風都沒有。

隨口吃了些帶來的幹糧,高守元吩咐手下繼續前進。今天負責開路的十個人垂頭喪氣的走在最前麵,手裏的兵器本就不是什麽精鋼或者百煉鋼,充其量也就比匈奴普通兵卒的兵器稍強一點。因為他們的這些兵器全都是和匈奴人哪裏換來的。

才砍了十下,隻斷了兩個手臂粗細的藤蔓,兵器便已經出現了缺口,甚至有個小子的兵器竟然斷成了兩截。看著自己心愛的兵器,那小子欲哭無淚。正當他要仰天長歎之時,話還沒有說出口,一根尺長的木刺從脖子左麵刺入,右麵刺出,沒發出絲毫聲音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等高句麗隊率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就隻剩下離他最近的三個人了。誰也沒了繼續開路的心思,四個人背靠背警惕的望著四周。黑漆漆的林莽中沒有一絲動靜,除了一隻鳥飛快的從他們頭頂劃過,不留下絲毫痕跡。

“誰?出來!”隊率擎著手裏的鋸齒刀,使勁咽了一口唾沫。

沒有人回答他,隻有三根木刺從不同的三個方向飛過來,狠狠的刺進他身邊三個同伴的胸口。隊率嚇壞了,扔了手裏的兵器,扭頭便朝來路飛奔,速度恐怕是他這輩子最快的一次,一邊跑一邊喊:“敵襲!敵襲!將軍,敵襲!”

高守元大驚,這林莽本就難以穿越,若這時候再有敵襲自然非常糟糕,從聽見第一聲喊叫,便已經開始呼和手下人整隊備戰。

等了好久,除了那個被嚇的半死的隊率瘋瘋癲癲的闖回來之外,沒有發生絲毫奇怪的事情,就連空氣中也沒有絲毫異味,這一招可是高守元最拿手的本領,從來沒有出現過紕漏。

副將緊皺雙眉:“將軍,那家夥說他的十幾個手下全都死了,我也帶人去看過,的確都死了,是被木刺刺穿脖頸或者胸口,都是一下非常精準,且幹淨利落,那小子恐怕是襲擊咱們的人故意放回來了的!另外,屬下已經派人警惕方圓,沒喲發現任何不妥,看來襲擊咱們的人非常厲害!”

“沒有一絲蛛絲馬跡?”

副將搖搖頭:“至少咱們的人沒有任何發現。”

高守元深吸一口氣:“要麽對手是非常厲害的高手,要麽便是他們人數不多,令所有人不得單獨行動,從現在起開路的人不用離大隊太遠,二十步,所有人提高警惕!”

“是!”

白天再也沒有發生別的事情,就好像早上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終於等到了日落西山,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總算可以稍稍放鬆一下。事情太過匪夷所思,高句麗兵卒中甚至流傳出了惡鬼殺人的謠言,高守元沒有阻止,帶兵多年他明白,這時候自己任何一個不妥的舉動弄不好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吩咐副將安排一倍的人手值夜,高守元和衣縮在一個大樹下,兵刃就放在手邊若發生意外,能很快拿到。高守元睡不著,他心裏明白此次奇襲打的就是一個奇字,如今已經被人發現,就算他們能活著走出林莽也作用不大,可是這是高句麗最後的希望,就算他還能活著回去隻要任務失敗,等待他的也是一個字,死!

好不容易熬了一夜,天剛亮副將便來到高守元身旁,一臉苦瓜相:“昨夜又有十人被木刺射殺,大部分是值夜的軍卒,另外咱們帶來的軍資丟了一般,屬下已經派人追查,可惜依舊沒有線索。”

高守元伸進晃了晃脖子,活動一下僵硬的頸椎:“傳令,加快行程,兩日內必須穿出林子!”

“將軍!”

“執行軍令!”高守元斬釘截鐵,不容副將有絲毫辯駁。

高句麗軍中的謠言更盛,不少人看高守元的眼神中帶著怒氣,甚至有幾個還有殺氣。軍卒打仗本無可厚非,但那是和人打,若和神仙鬼怪那些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廝殺就完全失去了戰爭的意義。作為軍卒他們不怕死,可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