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人類聚集之後誕生出來的一個奇怪的地方。在這裏你能看見人類文明的輝煌和成就,也能見識到人類的貪婪和齷齪。無論每朝每代,無論是什麽的城市,有其光鮮亮麗的一麵,也有其陰暗凶殘的另一麵。這兩麵不受城市的管理者與居住者的限製與管束。

長安,在大漢朝的時候恐怕除了歐洲的羅馬可以與之相提並論之外,在地球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他富麗堂皇比他氣勢恢宏。又經過蘇任這個外來人的改造和潛移默化的影響,恐怕比羅馬更加優越和龐大,已經成為全世界人民心中的聖殿。

當然,巨大輝煌的長安城再如何璀璨與恢弘,依舊不能逃脫城市的命運。長安城在人們的自覺與不自覺中被分割成了幾大塊。城南是蘇任改造過的城區,這裏小樓林立、鳥語花香、陽光明媚,幹淨整潔的接到,整齊劃一的店鋪,配上雍容華貴的居民,算得上是長安城最安靜祥和、最積極向上、最惹人向往的地方。

城西,被西市和東市占據,天南海北的商賈、挑夫、駝隊,圍繞著龐大的大漢錢莊形成了巨大的商業區。在這裏你能碰見所見過的最奇特的貨物、最奇特的動物,還有最奇特的人。西域人、匈奴人、夜郎人等等等,凡是能叫出名字的國家和地域的商賈都會來到長安,來到這裏。每天進進出出的貨物和人口、牲畜不下數十萬。就西城這麽大點的地方,一日裏流通的貨幣頂得上大漢小半年的稅收。

城北是皇城所在,這裏最為冷清和嚴肅。龐大的宮殿群一座連著一座。規格迥異的屬衙圍繞一圈。這裏隻有兩個時間最熱鬧,其一,每日早晨上朝的時候,從城南而來的車馬將寬闊的朱雀大街堵的嚴嚴實實,如果你站在空中,能看見這時候黑暗的長安城猶如一柄利劍從皇宮之中刺出。其二,便是散朝。各位大人又魚貫而出,乘車的騎馬的,有護衛的沒護衛的,如同大樹一樣,將一條條樹枝伸向城裏四麵八方。

如果說,城南是長安典雅華貴的代表,城西是長安繁榮鼎盛的代表,城北是長安*肅穆的代表,那城東就是長安城陰冷昏暗的代表。這裏酒肆、茶鋪林立,賭坊、妓館縱橫。有高檔素雅的,也有矮小低俗的。無論你從哪裏來,無論你需要什麽,在這裏都能滿足你,當然你得有足夠的金錢才行。

茗春舍就在城東的貴人坊,掌櫃的是個精明的生意人,茗春舍所處的地段非常好,正好在平安街與安仁坊主街之間,後門對著平安街,前門對著安仁坊主街。在改造茶肆之初掌櫃的便有多層考慮,原本一個五進的院子硬是被隔成兩段,麵對平安街的一邊改成大通堂,粗茶、糕點,價錢不貴,非常適合普通百姓。麵對安仁坊的一邊可花了不少心思,細致的裝修,有情調的歌舞,就連茶具都是精挑細選,每一套都有說頭和來曆。

如果你從平安街走進茗春舍,那一定是進了大雜院。摳腳大漢、長滿虱子的老頭、鼻涕泡滿臉的孩子,亂糟糟鬧哄哄的聚集在一起,或是聽講報人誦讀大漢報,或是對城裏某個熱鬧的事情盡情分析議論發表自己最獨特、最吸引人的觀點。但是如果你從安仁坊進茗春舍那就完全不同了,一走進門便是小橋流水,綠竹環抱,青衣小帽的童子、嬌羞可人的婢女看了心裏就舒服。再加上精致的茶具,優美的手法,婉轉的音樂,簡直就是人間仙境不忍離去。

蘇凱要關注的地方不是茗春舍靠近平安街的邊,相反是靠近安仁坊的這頭。平安街那邊進進出出的人無外乎販夫走卒,從他們嘴裏傳出來的話旁人隻會當時放屁一般,聽了也就聽了絕不會忘心裏去,因為那些人離大漢的核心區很遠,遠的超乎他們自己的想象。反而是安仁坊這邊不同,能來這裏且豪爽的人都是有權有勢的勳貴。

這些在長安城中無事可做混吃等死的勳貴非常可怕,他們的能量其實很大,隻要他們能擰成一股繩,即便是皇帝劉徹也會忌憚三分,隻可惜這些人為了各自的利益,就算嘴上稱兄道弟,背後捅刀子的時候一樣不會手軟。這些人也有弱點,他們很膽小,但凡朝堂上一個很小的動作,隻要有人暗中推動,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變成滔天巨浪,生怕砸到自己頭上。

館陶公主府的謁者朱買臣最近來茗春舍的時候很頻繁。說起這個朱買臣倒是非常有些本事,當初莊青翟倒台,連累朱買臣、王朝、邊通三人一死二逃。邊通被殺,王朝不知下落,倒是朱買臣搭上館陶公主這條線,竟然就在長安城中安生了這麽些年。

蘇凱已經關注朱買臣好長時間了,從當年朱買臣進入館陶公主府蘇凱就沒有放鬆對這人的警惕。敢下狠心動蘇任的人不多,至少蘇凱沒有見過,朱買臣也算是讓蘇凱開了眼,不但動了蘇任,還差點殺了冷月,竟然活下來還沒有離開長安的,整個大漢就朱買臣一個。

今日朱買臣約見的人非常神秘,進門的時候幾乎都穿著寬大的鬥篷。這卻攔不住蘇凱,這麽些年他對長安的勳貴和官員非常熟悉,憑借走路的姿勢就能判斷出那個人是誰。一瘸一拐的是歸梓候周寧;晃著腦袋的是臨川候曹青山;屁股一撅一撅的是長春候夏侯丕;喜歡將雙手抱在胸前的是來陰候範朝,其他的小魚小蝦都在蘇凱的視線之內。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全都窮途末路,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皇帝奪了侯爵,失去他們現在的一切。

說起來這些人的祖上或多或少都和大漢的建立有著很大的關係,然而他們卻沒有繼續為大漢盡忠的打算,躺在祖輩的功勞上混吃等死,總以為他們的祖輩為劉家江山流血流淚,輪到他們隻需要享受就行。可他們忘了大漢周邊依舊有狼群虎視眈眈,大漢皇帝需要他們舍生忘死,至少也要做些對得起他們侯爵身份的事情。

和往常一樣,朱買臣選擇的雅間最隱蔽神秘,幾乎到了整個院子的盡頭。房間不算大,除了幾個朱買臣帶來的隨從之外,茗春坊的所有人都不允許進去。

來陰候範朝剛進門便吼道:“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還找我等做甚?這樣的消息陛下還不信,那就沒辦法了。”

臨川候曹青山陰著臉:“說起來這些事情和我們沒有多大關係,若是讓陛下知道咱們幾個,萬一……”

長春候夏侯丕冷笑一聲:“事情都做了,再說這個晚了!老曹,你可不要把我們賣了?剛發過誓的哦!”

歸梓候周寧看了曹青山一眼:“這麽久沒動靜,恐怕陛下的確沒信,隻憑借傳言讓陛下相信很難,你們看今日的大漢報沒有?司馬相如可是專門寫了文章替蘇任正名,這就說明沒人信咱們的話,況且蘇任此次立下大功,等人家凱旋之時,若知道咱們在後搗鬼,想想都膽寒!當年莊青翟不是也……”說到這裏,周寧看了一眼朱買臣:“長公主是個什麽意思?真的要保栗家?”

朱買臣掃視一圈:“保不保栗家長公主並不在意,長公主的目的是什麽,諸位心中應該清楚!另外,陛下信沒有信到現在還沒人知道,你們且安心等待,今日找諸位前來是有另外一則消息要傳出去,希望諸位幫忙。”

“啊!”曹青山一驚:“還有什麽消息?我們……”

範朝打斷曹青山的話:“老曹,別打岔,聽他把話說完。”

朱買臣接著道:“蘇任殺了烏桓和鮮卑使者,烏桓和鮮卑正在集結大軍朝我大漢而來,有句話叫養寇自重不知幾位聽沒聽過?”

周寧一愣:“你是說蘇任想要借機把持軍權,圖謀不軌?”

曹青山立刻道:“不會吧?蘇任的家眷可都在長安,他若有別的心思豈不是至其家眷於死路?”

夏侯丕翻了個白眼:“這算什麽事?想當年高祖受困於項羽之時,何時對家眷在意過?隻要能奪下天下,女人孩子算什麽?”

曹青山心有不甘:“蘇任不是這樣的人,我也算和他有過幾麵之緣,想當初他為了他老師文黨,千裏迢迢從蜀郡來長安,算的上有情有義。”

“哼!有個屁!”範朝怒道:“那是他想來長安求官,你看看他為了官位這些年東奔西走,從一介商賈到現在手握兵權的將軍,何時管過家眷死活?誰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他蘇任的種?哈哈哈……”

一群人在屋裏哈哈大笑,誰都沒注意在那個陰暗的角落有一個純銅製成的管子通往另一個房間,蘇凱正將耳朵貼在管子的另一邊,將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