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蘇任準備對烏桓、鮮卑動手是孟方天唆使的,倒不如說是蘇任故意挑逗的。不知什麽時候,忽然有個從嶺南來的商賈拿出一本叫做《山嶺記》的書,本身這個書沒什麽意思,裏麵記載了大漢國和周邊地方的風土人情,地理山脈。然而,有人看到之後立刻就沉迷於此,其中就有來自蜀郡卓家的一個掌櫃。

卓王孫被蘇任整治了一頓之後,非但沒有記恨蘇任,反而徹底成了蘇任的跟屁蟲。自從公孫弘給劉徹獻計鹽鐵官賣之後,卓家的冶鐵立刻受到最強有力的打擊,幾乎損失殆盡。還是卓王孫拉下臉皮去求自家閨女和女婿,這才打上蘇任的順風船。先是跟著蜀中商會賺了一個盆滿缽滿,後來蘇任退出,卓王孫想都沒想也退出了蜀中商會,加入到長安商會。在卓王孫看來,隻要跟著蘇任就絕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卓家來雁門關的這個掌櫃原先也在冶鐵作坊幹過,當他看到《山嶺記》之後,便被白山黑水所吸引,憑借他多年的經驗看的出來,在那崇山峻嶺之間定然埋藏著寶貝——煤石。作為長安商會的商戶,這麽大的買賣不能瞞著會長,卓家掌櫃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孟方天,於是乎整個長安商會就知道了,緊接著凡是在雁門的商賈也就都知道了。

那些外族商賈不受大漢律法控製,他們第一時間就著手準備,等雁門大戰結束剛剛打開城門,一股腦的湧出去,目標直指烏桓和鮮卑。比別人慢了一步,這是一個稱職的商賈絕對不能容忍的。一層層的一波波的人講孟方天這個新任會長搞得能煩死,迫不得已隻能找蘇任商議。

孟方天剛進門,蘇任便伸出五個指頭,孟方天立刻明白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誰,無奈的笑了笑轉身出門去和那些群情激奮的商賈們討價還價。出於對軍神和商神的信任,所有商賈都覺得這一次即便蘇任要走五成,他們也會有很大賺頭,沒有多少磕絆全部通過。

蘇任、韓慶、孟方天、雷被以及頭發花白的謝百川幾人靜悄悄的坐在大堂中。誰都沒有說話,保持著佛爺一樣的表情和動作,老神在在。

孟方天到底是商賈,沒有這幾位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本事,忍不住問道:“將軍既然已經答應,為何就不能派兵?”

韓慶歎口氣:“大軍出征需陛下首肯,而後丞相用印,大司馬發令方可!或者有陛下賜下虎符也可,然此次出征烏桓、鮮卑等地不在我大漢軍事計劃之中,所以不能派軍。”

“不派軍怎麽行?雖說各家商戶都有護衛,可無論如何也不能抵擋烏桓和鮮卑大軍呀!就這麽去那得死多少人?”孟方天越說越激動,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將軍這是不按照約定辦,有失合約精神!小人心裏不服!”

“咳!”韓慶連忙咳嗽一聲:“孟掌櫃慎言!”

蘇任擺擺手:“不妨事,孟掌櫃,當初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剛伸出五個指頭你就跑了,現在看我並沒有答應你什麽,算不得不尊承諾吧?”

孟方天被韓慶喝了一聲,便已經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將軍贖罪,小人胡言亂語了!但,小人實在擔心,僅憑我們這些商賈恐怕不能完成將軍大計!還請將軍多多幫襯才是。”

蘇任深吸一口氣,示意孟方天稍安勿躁,扭頭看向謝百川:“謝老將軍今年五十八了吧?”

謝百川手捋須髯:“將軍好記性,老朽的確已經五十有八,在這邊郡已經待了三十年,此戰算是老朽最後一戰,老了,再也拎不動刀,爬不上馬,不能上陣殺敵了!”

“老將軍精神矍鑠,不用擔心。”蘇任嗬嗬一笑:“前幾日接到去病的消息,令郎子長此次作戰勇敢,陣戰七十八級,真是後生可畏,去病已經向我保舉令郎為校尉,嗬嗬嗬,這小子自己才是個校尉就保舉別人做校尉,實在可笑。”

謝百川跟著蘇任笑了笑:“這小子一項頑劣,跟著霍校尉走一趟收獲甚大,老朽也能放心頤養天年,就算死也對得起謝家列祖列宗,總算沒有辱沒了門風。”

“老將軍此戰居功甚偉,我已經上奏陛下,不知老將軍準備回長安還是繼續留在代郡?”

謝百川起身施禮:“將軍好意老朽心領,老朽久居代郡恐去長安不會適應,還是留在代郡較好!另外老朽有一事相求,還請將軍成全。”

“老將軍但講無妨!”

謝百川再施一禮:“此戰我代郡男兒雖然死傷不重,但是有不少跟著老朽征戰半生,既然匈奴已不再敢犯我大漢,老朽想向將軍求個人情,讓那些上了年紀的軍卒跟著老朽一起榮退,也好安安生生過完自己的後半生,實不相瞞,有些人已年過三十尚未有後,實在不忍再讓他們上戰場。”

蘇任起身將謝百川扶起來:“老將軍知兵知人,我不及也!也罷,那就這麽定了,凡是年上三十者平自願決定自己去留。”一轉身:“雷都尉,你也過了三十了吧?”

雷被一愣:“額!對,屬下三十八了。”

“那雷都尉是個什麽想法?”

雷被被問的莫名其妙,不知怎麽回答:“屬下覺得我還……”

“咳咳!”韓慶咳嗽兩聲打斷了雷被的回答。劉健連忙搶著道:“雷都尉的確該好好休息休息,自從我們來到這裏,無牽無掛過了這麽多年,幾經生死,現在的生活來之不易,我決定跟謝老將軍去代郡走走,不知道謝老將軍歡迎否?”

“哈哈哈……,劉都尉乃是我大漢好兒郎,更和老朽並肩戰鬥過,劉都尉能去,老朽家那可是蓬蓽生輝。”

劉健一拉雷被:“雷兄,同去,同去!”

幾人歡喜幾人愁,幾人糊塗幾人通透中,大漢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裁軍被蘇任定了下來。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無論那個朝代,領導者絕不會允許手下某個人對軍隊指手畫腳,更不會允許某個人私自將自己的大軍解散。蘇任想裁軍需要經過的步驟很多。

首先,蘇任得經過皇帝劉徹的同意,然後交由丞相組織廷議,一切沒有異議,這才會逞給大司馬核準,最有交由中軍府複合。一圈下來不能有一人反對,但凡在一個部門過不去,別說裁軍,敢讓一個軍卒離開,會以謀反論處,誅滅九族。

隨著蘇任裁軍的條陳一塊送往長安的也有一道長長的奏疏,這份奏疏比張華之的那份更長。劉徹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胳膊都舉麻了才看完。隨手將竹簡往地上一扔,活動活動發酸的胳膊,給劉吉慶使個眼色:“拿下去,讓幾位都看看,蘇任這家夥還從來沒寫過奏疏,這一次竟然弄了這麽大一捆,對了,是多少斤來著?”

“稟陛下,三十八斤!”

“三十八斤,真的胳膊都看累了,朕猜肯定不是蘇任寫的,他那拿不上台麵的筆跡朕還是認得的。”

“哈哈哈……”

建章宮今日比較熱鬧,打了勝仗皇帝高興,所以時不時會聚集一些人來都分享一下皇帝的高興。丞相必定每次都在,今日來了禦史大夫王恢、廷尉張湯,再加一個皇帝的舅舅田蚡。這還是這幾年皇帝第一次召見田蚡,高興的田蚡屁顛屁顛的跑來,從接到旨意到現在嘴都沒有合攏上。

竇嬰看完,麵無表情的遞給對麵的禦史大夫王恢。王恢隻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就不對了,驚恐的看著劉徹:“陛下,這蘇任太過大膽,臣……”

劉徹揮揮手:“愛卿先看完,然後讓其他人都看看,都看過之後咱們君臣再議此事。”

田蚡如今無權無職,隻有個武安侯的爵位還在頭上,能讓他看已經算的上天恩浩蕩了。當田蚡結果沉重的竹簡,先向其餘人施禮,這才品讀起蘇任的奏疏。看了十來句,田蚡的汗就下來了,沒有看到一半後背已經濕透。剩下的他不想再看,可這時候不看恐怕來不及了,隻得咬著牙將整個奏疏看完。

“武安侯?可看完否?”

“啊!哦,回陛下,臣看完了。”田蚡連忙將竹簡歸攏,雙手捧給劉吉慶。

“那你就先說說吧?”

“呃!”田蚡愣在當場,半天沒有發聲音,連氣都沒喘。

“陛下!臣有話說!”王恢鄙視了田蚡一眼,扭頭對劉徹施禮:“陛下,驃騎將軍持皇恩而驕,持兵權而狂,持才智而鄙,陛下,臣不懷疑驃騎將軍對陛下的忠心,但驃騎將軍一不是大將軍,二不是大司馬,三不是中軍府丞,妄言兵製當治罪!”

“丞相以為呢?”

竇嬰深吸一口氣:“老臣以為此事還應和驃騎將軍當麵談比較妥當,僅憑這份奏疏恐難以理解驃騎將軍深意。”

“張湯,你說!”

張湯連忙起身:“此事臣不懂,也沒有異議,不過,陛下,臣也是從樓觀書院出來的,算是驃騎將軍的弟子,當年臣還在樓觀書院的時候曾聽過驃騎將軍一堂兵法課,至今記憶猶新,特別是驃騎將軍有句話臣覺得非常有道理。”

“什麽話?”

“驃騎將軍曾言,兵在精不在多!”說完這句話,張湯小心翼翼的翻起上眼皮偷偷看向劉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