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全身像洗過澡一樣,呆坐在床角仔細回想了好久,隱約間似乎想起剛才在夢中出現過霍去病的樣子。蘇任再也躺不住了,匆匆下床隨便披了一件衣服就往門外走,黃十三連忙抓起地上的鞋跟上去。蘇任一口氣跑到韓慶的屋子,第一句話就問霍去病是否有消息。

韓慶見蘇任如此著急,值得苦著臉搖搖頭。蘇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久久沒有說話。一旁的黃十三一邊幫蘇任穿鞋,一邊道:“這小子也是的,這麽久了竟然也不派人回來送個信,回來看我怎麽收拾他。”

蠻牛道:“你能打過他?”

“我!”

蘇任擺擺手:“行了,不說了,既然去病沒有派人回來,那就說明他們現在沒有問題,這也是一件好事!不過,去病深入匈奴腹地,這麽久沒有消息,總是讓人擔心,立刻安排人去尋找,咱們這邊的戰鬥已經結束,去病也該回來了,韓先生可以適當派些人。”

韓慶點點頭:“我明白!”

蘇任在擔心霍去病,霍去病的腦子裏也全是蘇任。自己這個師父和他相處的時間算來並不長,但是霍去病被自己師父的膽識和勇氣震撼過。那些經商、戰鬥的不說,單憑一個龐大的樓觀書院就讓全天下的人對蘇任敬佩不已,自然也包括霍去病。

霍去病以前的生活並不好,父親是侯爵府的一個小吏,母親更是侯爵府的女奴。若按照正常的劇情發展,霍去病最好的結果也是侯爵府中的另一個奴隸。在那個社會製度完全取決於上層人物嘴巴的時代,作為奴隸可以說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即便你才比先聖,武高炎黃。

當然,霍去病也是幸運的。他的姨媽被皇帝看中,從一個女奴一躍成為當今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舅舅也成為大權在握的將軍,自己如今也能率領八百家士縱橫沙場。霍去病知道,他們霍家如今的興盛與他這個老師有著莫大的關係,雖然老師從來不提,但這話裝在霍去病心裏。

他想報答給了他們家榮耀的姨父,所以霍去病拚命練武,拚命學習軍陣。其實霍去病是個非常好學的學生,幾年的書院生活中,他是韓安國最喜歡的一個弟子,這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他也感謝自己的師父給了自己這次機會,讓自己證明自己的機會。

霍去病閉著眼睛,腦子裏不斷閃現著從小到大的畫麵,有哪些曾經讓他刻骨銘心的痛苦,也有幸福美好的生活。每一個活生生的麵孔從霍去病眼前經過,有孩童時的玩伴,也有現在的摯友。最多的卻是那個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看上去不像將軍的將軍。

霍去病覺得很熱,熱的他想脫掉全身的衣服洗個冷水澡。昨天的那個冷水澡就非常舒服,一場大戰下來洗刷以後,全身都透著涼氣。誰能想到才過了一個月,草原上竟然會變得這麽熱,熱的都要從裏麵炸開一樣難受。但是,霍去病卻動不了,無論他如何努力,甚至連眼皮都抬不起。

趙破虜伸手摸了一把霍去病的額頭,看向身旁的那個醫者:“怎麽還是如此燙?”

醫者歎了口氣:“少將軍昨日一場大戰耗損太大,又驟然遇冷,我們奔波月餘身體本就已經消耗過度,經此一下常人根本受不了,得虧少將軍底子好,要是換了別人恐怕連昨夜都熬不過。”

“如此可怕?”

“此乃寒熱之症,咱們此次出戰沒有帶這類藥物,我也隻能盡其所能了。”

“那就拜托了,你是淳於先生弟子,相信必定有辦法,咱們現在深入匈奴腹地,此地不可久留,無論少將軍病情如何,三日後必須離開此地。”

“在下明白,請司馬放心,一定盡力。”

霍去病病了,而且病的不輕。原本鋼筋鐵骨一般的人,忽然一下竟然倒了,這讓本來士氣旺盛的隊伍頃刻間變得死氣沉沉。霍去病此次非常冒險,原本他們的計劃是突襲陰山伊稚斜的老巢,可半路上迷了路,誤打誤撞進了匈奴王庭,霍去病憑借手裏八百騎將匈奴王庭攪了天翻地覆,讓伊稚斜頭疼不已,隻得將附近牧民集中狼居胥山下避難。

即便如此霍去病依舊不依不饒,圍著狼居胥左近來回遊離,不斷蠶食伊稚斜的血肉。霍去病兵馬雖然不多,卻沒人配備三匹戰馬,有沿途拿下不少匈奴牧民,到現在每人身後至少都有五匹戰馬。伊稚斜若派大軍追趕,霍去病扭頭就跑,若派小隊襲擾霍去病便與之周旋,倘若隻派一小隊驅趕,立刻就會遭到圍攻斬殺。這樣的打法是霍去病聽蘇任說起的,被他首先在戰爭中進行了實踐。為了減少霍去病的騷擾,伊稚斜不得不將王庭移駐山頂讓漢軍騎兵的速度發揮不了作用。

本來昨日一戰霍去病說是此次出戰的最後一戰,匈奴人已經沒有什麽油水可撈,今天就準備退兵。誰料偏偏在這個時候霍去病卻病倒了。霍去病病了,趙破虜就是這隻隊伍當仁不讓的最高長官。趙破虜沒有向大家隱瞞霍去病的病情,同時也告訴大家三日後必須啟程。這才唉聲歎氣的去忙自己的事情,因為昨日他們衝進匈奴營地的時候帶回來一個漢人,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漢人。

剛剛想起那個漢人,那個漢人就出現在了趙破虜的麵前:“趙司馬,霍校尉的病情如何?本宮這裏有些藥物,也不知用不用的上,若趙司馬需要可派人來拿。”

趙破虜連忙施禮:“多謝公主,醫官正在救治,若需要下官一定勞煩公主。”

這個漢人便是匈奴單於的閼氏南宮公主,從輩分上說當今皇帝還應該叫南宮公主一聲姑姑。景帝時,南宮公主被送到匈奴和親,嫁給當時的單於軍臣。後來,軍臣死伊稚斜迅速控製匈奴,自封大單於。作為老單於的閼氏有兩條路,要麽陪著老單於一起死,要麽嫁給新單於。南宮公主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時候,伊稚斜豈能放過,不但收到自己帳中,還封了閼氏。

本來南宮公主覺得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不是老死匈奴就是等自己年老色衰成為某個匈奴單於的陪葬。但是,事情就是如此不可思議,上天竟然給了他另外一個選擇,讓他這個離開故國十年的人有重回故國的希望。南宮公主非常迫切回到大漢回到長安,所以他就對這隻數百人的大軍非常重視,特別是那個和自己沾親帶故的軍隊統領。

“映映,你去將我收集的那些藥材送過去,希望霍校尉能盡快好起來。”

南宮映映是南宮公主的婢女,是南宮公主從一個西域來的商人手裏買來的。小女孩是個羌人,他父親甚至還是某個部落的首領,可惜在一次戰爭中戰死,導致他們整個部落全都成了別人的奴隸。南宮公主第一眼看見南宮映映就覺得這個孩子不是個普通的奴隸,想想自己的處境和她又有多大區別,這才出手買下了映映,按照自己的封號取名南宮映映。

第一天,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奇跡沒有出現。

第二天,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到了第三天,一大早趙破虜再次來到霍去病的營帳,醫官依舊微微搖頭。

趙破虜過了好久才道:“不能再等了,斥候已經發現匈奴大軍正在朝我們這邊過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收拾一下馬上出發。”

南宮宮主看了看霍去病:“將校尉放到本宮的馬車上來吧,一路上本宮和映映也能照顧,沿路定然不會好走,你們還需征戰。”

“這,公主,這麽做不和禮法。”

南宮公主一笑:“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麽禮法,若論起來我算是校尉的姑奶奶,說出去又有何妨?行了,不可猶豫,我等性命都在趙司馬手中,司馬需當機立斷。”

趙破虜一咬牙:“好吧!那就有勞公主了。”

說是馬車,就真的是個馬車,普普通通的一輛匈奴牧民的馬車。這還是考慮到南宮公主的身份和性別,要不然趙破虜才不會留下一輛馬車。馬車的速度肯定沒有戰馬快,若是遇到匈奴人馬車就是一個累贅。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一切都準備妥當,該收拾的收拾停當,能帶上的全部帶上。趙破虜親自點了一把火,將營地燒毀,打馬追趕遠去的大隊。

霍去病毫無起色,又帶著兩個女人,隊伍行走的非常慢,整整一上午走了不過區區三十裏。斥候已經多次示警,趙破虜卻不能快跑。休息的時候,霍去病突然蘇醒讓所有人喜出望外,看著消瘦的幾乎快認不出來的校尉主心骨,趙破虜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霍去病掙紮著坐起來,指著趙破虜虛弱道:“加快速度,要想避開匈奴每日至少走八十裏,且不可一路往南,需要多幾次改變路線,從現在起由你指揮大軍,一切小心。”

趙破虜重重的點點頭:“末將記下了。”

霍去病微微一笑,又一次暈了過去。醫官診斷之後,愁眉苦臉:“司馬,若再找不到對症的藥物,校尉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