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武建王默默無聞的替軍屯王管理著軍營,沒人知道自由散漫慣了的匈奴大軍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自從雁門關回來之後,軍屯王便將自己關進了大帳,任何人也不見。但凡有人打攪,衛兵便會給一句話,讓武建王處理即可。

武建王是匈奴中實力最弱的一個王,多年來他的部落就是被別人盯上的肥肉。說起來,這一任武建王是三年來在位時間最長的一個大王,他的前幾任既他的阿爹和哥哥全都死在戰場,不是匈奴人和漢人的戰場便是匈奴人和匈奴人的戰場。

然而,武建王還是那個武建王,無論匈奴人辜負他們家族多少次,武建王依舊履行著先祖向天狼神發下的誓言,始終支持那個坐在單於位置上的人,不管那個人拿到單於之位是否光彩,是否合法。

欒大被關在鐵籠子裏,這是武建王特意要求的。和欒大有過不少次見麵,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武建王就已經感覺到了眼前這個看上去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的漢人絕不是他言語中表現出來的樣子。因為此人有一雙和他年齡及其不相稱的眼睛,那雙眼睛深邃至極,估計沒人能看到最深處。

手裏提著一條烤的金黃的羊腿,武建王再一次來到欒大的鐵籠旁,將手裏的羊腿塞進欒大的籠子,微微一笑:“先生是不是餓了?吃一點吧,再過些日子可就沒有這麽美味的羊腿吃了。”

欒大接過羊腿,狠狠的撕下一口,麵帶嘲弄之色:“你們準備撤軍?你就這麽自信能撤走?”

武建王點點頭:“自不自信都要撤退了,春天馬上來臨,餓了一個冬天的牲畜該貼膘了,若不能及時讓牲畜吃到鮮嫩的青草,那麽這一年我們匈奴人的日子都不會好過,這就好比你們漢人重地誤了農時一樣。”

“蘇任不會放過你們的!”欒大一邊吃,嘴裏一邊發出含混的聲音。

武建王一笑:“我們匈奴人和你們漢人不一樣,我們沒有割舍不下的東西,說走收了帳篷爬上馬背就可以走,隻要進了草原誰也找不到我們。”

這根羊腿很瘦,上麵沒有多少肉。欒大很快就吃完了,正在尋找合適的石頭準備敲開骨頭吸食裏麵的骨髓,這是欒大最喜歡的事情:“你們太小看漢人的皇帝了,他三路大軍圍攻匈奴便是早已經擺下天羅地網,即便你們逃回草原也不會安穩,倒不如……”

“先生不用再挑唆,還是想想自己為好!”武建王起身離開了鐵牢,背後傳來欒大的怒號:“你們會後悔的!後悔沒在這裏和漢人死拚,後悔沒聽我的話!你們一定會後悔!”

望著大帳裏一片亂糟糟的屁股蛋子,蘇任的火氣就控製不住。這是多麽好的一個機會,全被張華之給破壞了。一頓軍棍下去,幾乎讓整個雁門守軍癱瘓,別說尾追匈奴人就算是正常的操演,沒有個三五日都不能進行。

“全都是你幹的好事!”

張華之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閉著眼睛一聲不吭。蘇任沒有權利殺了或者抓起張華之,甚至沒有權利限製張華之的所作所為,因為張華之是皇帝派來的軍司馬。從隸屬關係上來說,張華之和蘇任完全是兩條線,甚至張華之比蘇任更得皇帝信任。

張華之不說話,蘇任的怒氣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這讓蘇任更加生氣。可張華之依舊那副死豬不怕開水湯的樣子:“將軍對在下有什麽不滿,可上書陛下,若陛下覺得在下有罪,自然有廷尉府的人處置,但是將軍縱容大軍在雁門關飲酒,此事我已經稟報,並且對我做出的懲罰負全部責任,在下對此事依舊認為是將軍辜負陛下聖恩,而非在下。”

“滾!”

“司馬有權參與軍議,此乃軍法所寫,在下絕不會因為將軍喜怒而做出對我大漢和陛下不妥之事。”

張華之的話說的很平靜,可聽在其他人耳朵裏就是那麽刺耳。蘇任看著張華之:“你真要和我對著幹了?”

“錯!將軍錯了,在下是將軍的軍司馬,絕沒有頂撞將軍的意思,可職權範圍之內的事情,在下還是要說的,希望將軍明白。”

“那好,今夜子時,給你三十名死士,由你率領突襲匈奴大營。”蘇任稍微一頓:“你是我的司馬,本將軍對你有統領之權,此事不是和你商議,乃是命令,你可明白?”

張華之起身抱拳:“在下明白,末將領命!”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帳。

都知道蘇任這個命令意味著什麽。別說三十人,就是三百人、三千人也不能說突襲匈奴大營能夠活著回來,蘇任這是要張華之死,但是張華之接受了,這就讓大家更好奇。

韓慶看著張華之出了大帳:“先生!”

蘇任一擺手:“我就是想讓他死!好了,他的死活老子不放在心上,下麵咱們說說如何將匈奴大軍留在這裏,你們還能打仗嗎?”

“能!”眾人一聲吼,扶著受傷的屁股,掙紮著紛紛站起來。

匈奴人和漢人的大戰進入到一個關鍵時期,為了應付漢人三路大軍,伊稚斜孤注一擲幾乎將除過王帳軍之外的所有軍隊全都派了出去,希望能夠各個擊破。但是,事情似乎沒有按照他的設想進行,東麵的蘇任龜縮雁門關和他派去的大軍相持不下,西麵的李廣也將渾邪王、日諸王的殘部牢牢的吸引在金城玉門關一帶,更讓人氣氛的是,派去阻撓中路衛青的人絲毫沒有起到阻撓作用,反而被衛青打的落花流水,已經到了全軍覆沒的地步。最最讓伊稚斜頭疼的還有一隻隊伍,這支隊伍雖然人數不多,破壞力卻讓伊稚斜刮目相看。

霍去病渾身是血,黑色的戰馬也被染成了棕色。站在河裏,一盆一盆的往身上澆水,混合著血的河水流下來,在霍去病周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紅*域。黑馬打了一個響鼻,是在告訴霍去病,別隻顧著自己,它身上被血糊住也非常不舒服。

趙破虜將一盆子冰涼的河水澆在霍去病的黑馬頭上,黑馬興奮的晃動的大腦袋,長長的鬃毛甩的飄逸瀟灑:“校尉,咱們已經深入匈奴八百裏,連續作戰數月,軍卒都有些疲憊,是不是……”

霍去病看了趙破虜一眼:“你怕了?”

趙破虜一笑:“跟著校尉走這一場,我趙破虜隻覺得痛快,從來沒有害怕的時候。”

“那還有什麽擔心的?咱們一人三騎,既沒有輜重也沒有俘虜,將軍給我們的命令是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又不是沒有碰見過匈奴人的阻擊,那一次不是全身而退,還有淳於先生的靈丹妙藥在身,即便受傷也不是什麽大事,我這次準備去狼居胥山看看,你不想去?”

“狼居胥?那,那可是匈奴王庭!”

“看看而已,又不是和伊稚斜拚命,要不你回去送信吧?出來這麽久將軍一定很擔心。”

趙破虜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賭氣狠狠的刷洗黑馬。黑馬吃疼,不斷的抖動身子。霍去病搖頭笑道:“別拿我的馬出氣,有本事在戰場上多殺幾個匈奴!”

“哼!你就這麽看不起我?就算是我也不回去!”扔下手裏的東西,趙破虜氣呼呼的走了。

輕撫黑馬的大腦袋,霍去病道:“這小子不錯,我非常喜歡,你喜歡他嗎?”黑馬嘶鳴一聲,霍去病哈哈大笑。

伊稚斜病了,而且病的很突然,在沒有預兆的時候突然就病倒了。躺在羊皮堆裏,腦袋上覆著冰涼的麻布,李少君坐在伊稚斜身側,一隻手搭在伊稚斜的手腕上。帳前跪了一地的人,包括伊稚斜的十八個閼氏和七個孩子以及他手下最忠心的軍卒和奴仆。沒有一個人說話,都在等李少君最後的宣判。

過了好久,李少君將伊稚斜的手重新放回羊皮堆裏:“單於隻是急火攻心,並沒有什麽大礙,在下去給單於配兩副藥,吃了也就好了,這幾日單於需要靜養,千萬不可勞累過度。”

眾人長長舒了口氣。李少君在匈奴這麽多年,出了神鬼莫測的預言之外,診病也是他獨到的法門,甚至在那些貧賤的牧民心中李少君的地位正在超越原本高高在上的祭祀。

大閼氏再三感謝李少君,派人送李少君回去。擦了擦眼淚坐到伊稚斜身旁:“單於,這一次可把我們嚇壞了!”

伊稚斜在大閼氏的幫助下努力做起來,揮手讓其他人下去:“哎!我還是輕敵了!一個蘇任就讓我非常頭疼,軍報上說他在雁門關用一種非常厲害的武器打的軍屯王心灰意冷,我們的大軍全都被嚇破了膽子,誰想到現在又來了一個霍去病,竟然帶著數百人就敢深入我匈奴腹地,幾次圍追堵截都不能成功,反而我們的損失更大,已經有近百個小部落被這小子屠滅,此子比蘇任更殘忍!”

“那?”大閼氏一停,緊接著道:“單於無需多慮,我匈奴全都是戰士,漢人隻是逞一時的凶狠,隻要單於身體康複率領勇士,定能將漢人全部擊潰!”

伊稚斜勉強的笑了笑:“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