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後,從渾邪王王庭傳來消息。在金日磾抵達王庭之後,渾邪王部落瞬間就炸鍋了,有人對金日磾譴責,也有人咒罵,自然還有人等著看好戲。匈奴的部落製度在一定程度上的確起到了將牧人力量發揮到最大的作用,但是一旦出現危險,各個部落之間都會為了部落的利益做出不同的選擇。

金日磾是原本休屠王的世子,就算在現在依然還是。他的歸來,讓渾邪王和他的那些部眾人產生了很大的分歧,既然金日磾這個王世子是單於封的,隻要單於沒有撤銷,旁人誰能說什麽?更何況金日磾現在還多了一個身份,漢使!這下金日磾可以說,有了兩個護身符,一個是單於一個是大漢皇帝,無論從那個方麵來說,哪怕是渾邪王都要對他客客氣氣才對。

然而,金日磾的血統一直是匈奴人的痛,就這麽讓金日磾重新做世子,別說新王妃和他的兒子不願意,渾邪王本身都覺得心裏過不去。所以,渾邪王的領地內出現了極度分化的三派。一個是渾邪王和王妃的忠實擁護者,他們以敵人的眼光看金日磾。另一個是很大一部分漢人奴隸,不管金日磾是什麽血統,他代表的是大漢朝廷,這是漢人奴隸的希望。第三個就是那些還沒有拿定主意的旁觀者,這些人的人數最多,有幾個甚至想著能不能用這次渾邪王父子反目的機會自己有什麽作為?

蘇任看完書信,長出一口氣,將信遞給張騫:“你的學生不錯,這才去了多長時間,就讓渾邪王焦頭爛額了!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我看渾邪王就要被人宰了!”

張騫三兩眼看完,皺起眉頭:“這麽做很危險,弄不好……”

蘇任擺擺手:“放心,本將軍不會讓你的好學生冒險,武撅隻是一方麵,我另外還有人手。”

張騫搖搖頭:“此子報仇的心思太重,我擔心他做的太出格,那樣反而會讓匈奴人仇恨我們漢人,等我大漢軍馬去的時候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蘇任大笑:“哎呀,還是太守厲害,看的長遠!你放心,等我率領大軍去的時候,這些事情都不是問題。”

“哦,願聞其詳!”

“一個字,殺!”

張騫的眼睛瞪圓:“一人不服可殺,十人不服亦可殺,若千百萬人不服,難不成蘇將軍要殺千百萬人?”

“哪又有何不可?張太守,記住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蘇任哈哈大笑著出了門,今天他的事情比較多。新近投靠的民眾需要安撫,城外的那些田地和牧場要重新分配,聽說因為此事已經打了好幾回了。城牆上的哨塔也要查看,兵卒的訓練需要他督導,僅憑張騫降服不住那些羌人。鄯善國回來的人要重新安置。更重要的是休屠王一直沒有東進的跡象,這可不是好事。

韓慶跟在蘇任身後,兩個人一邊走一邊看,沿著大街朝城外走。玉門城剛剛建立,街道還是土路,西北的幹旱時間太常,路麵上已經起了一層浮土,人走馬走之後便會塵土飛天,嗆的蘇任連連咳嗽。黃十三要去將那個縱馬而過的家夥收拾一頓,被蘇任製止了。

蠻牛拿過水壺讓蘇任洗了把臉,韓慶問道:“先生,休屠王一直不走,咱們也就不能離開,從長安的消息判斷,伊稚邪和於單的戰爭馬上就要結束,於單已經上表內附,陛下還想看看您的意思,已經派人催促了好機會,此事不能再拖了。”

蘇任道:“我又豈會不知道?但是休屠王不走,咱們也就走不了,現在就看誰有耐心,我覺得他休屠王等不起!”

“如果休屠王不東進怎麽辦?難道咱們就一直留在玉門?”

蘇任將臉擦幹,嘿嘿一笑:“你覺得休屠王會不東進?他不是渾邪王,渾邪王有不東進的本錢,休屠王可能有,所以他肯定會東進,隻是他也知道咱們希望他東進,所以想用這件事再敲詐一下我們,上次給他們的物資他們接收的可還愉快?”

韓慶搖搖頭:“白給的東西誰能不高興,我是擔心休屠王有了這些東西和伊稚邪翻臉,而伊稚邪剛剛進過大戰,不會再興兵,休屠王趁機留在他的部落,那咱們可就是養虎為患了!”

蘇任微微點頭:“這話也有幾分道理,這樣,下一批物資暫時不要送過去,先看看休屠王的反應!”

休屠王王庭在一處水草豐美的地方,這裏被成為達拉窩子,一座小湖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常年不會幹涸,以小湖為圓心方圓百裏都是最肥美的牧場。休屠王在這裏修建王庭已經曆時百年,從來沒有發生過大的天災,整個部落處在祥和的氣氛中。

王帳中正在舉行宴會,聲勢浩大,周圍的所有部落小王和大將全都列席。吃的是肥美的羊肉,喝的上好的美酒,更有匈奴歌姬伴舞,眾人哈哈大笑吃的痛快。

在一群帶著笑容的麵孔之中,有一人臉上的笑容有些尷尬。右大將看了一眼躺在兩個歌姬懷裏享受的休屠王,很想說兩句,卻又把話咽了回去。這個時候說掃興的話的確不合適,要說也需要等到沒人的時候再和大王商談。

歌舞直到月亮升起才結束,那些跳舞的歌姬被一群滿身散發著酒氣的人或拉或抱弄出了帳篷,王帳中瞬間安靜下來。休屠王躺在座位上,看著沒走的右大將:“穆薩,你為何沒走?難道本王的食物不可口,美酒不烈,還是歌姬不漂亮?哈哈哈……”

右大將穆薩連忙起身:“大王的食物可口,漢人的美酒很烈,歌姬也非常漂亮,但是下臣有些話一直沒說出來,所以才沒走。”

休屠王嗬嗬一笑:“那你就說,本王聽聽是什麽話?”穆薩左右看了看,休屠王揮揮手將王帳中的仆人和婢女全都趕了出去:“現在可以說了吧?”

穆薩再次施禮:“大王,我們在這裏舉行宴會,可下臣一直放不下心,時常覺得我們部落的危機就在眼前,還請大王為我下臣解惑。”

“危機?何來危機,我們部落有最肥美的草場,有最勇敢的牧人,既沒有經受大戰的擔憂,也沒有強敵環伺,何來危機所說?穆薩,都說你是部落中最厲害的獵人,最擅長的便是警覺,本王想聽聽你又有什麽感應?”

穆薩一臉焦急:“大王,您剛說的那些隻是表象,我們部落的災難就在眼前了!伊稚邪和於單的戰爭馬上就要結束,而我們始終沒有幫助伊稚邪,他一旦獲勝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是我們!還有,西域人也不像原來那樣對我們沉浮,他們再導向漢人!最可氣的就是那些漢人,他們利用大王的仁慈,在玉門修建堅城,如今已經成事,如果不將他們趕出西域,到時候一旦伊稚邪派兵過來,咱們可就是兩麵受敵。”

穆薩說的又快又急,好像自己說不完就死掉一樣。等穆薩說完,大帳中靜的可怕,自己粗重的呼吸聲都能聽的見。穆薩沒有抬頭去看坐在上麵的休屠王,就那麽彎腰站在下麵。腳步聲響起,休屠王從座位上下來,一隻手將穆薩扶起來,看了穆薩一眼。

“坐!你說說咱們該怎麽辦?”

穆薩心中大定,道:“咱們應該東進了!一則,可以利用這次機會交好伊稚邪,第二於單新敗,咱們可以趁機收攏於單的敗兵壯大自己,第三給玉門的漢人一個假象,讓他們放鬆警惕!隻要伊稚邪和咱們達成協議,到時候咱們手裏有兵有糧,一鼓作氣拿下玉門,則西域人自然臣服,到時候效仿渾邪王,那我們的部落便可高枕無憂!”

休屠王嗬嗬笑著在穆薩的肩膀上拍了兩下:“你覺得伊稚邪和那個蘇任都很好騙?其實,他們兩個都在等著本王東進,咱們一走這玉門一帶就成了漢人的天下,等咱們到了陰山,伊稚邪想的是將咱們收攏到他的麾下,咱們的牧民成為他的牧民,咱們的勇士成為他的勇士,那時候咱們部落可就真的完了!”

休屠王站起身,走了兩步接著道:“你恐怕不知道,在咱們的領地外正有兩股馬賊遊弋,他們也等著咱們東進,然後好占領達拉窩子,就算咱們到時候還能回來,那也得先和這些馬賊打一場,現在你明白了吧?你覺得我們還能東進?”

穆薩的眉頭皺的更深:“竟然還有此事?那,那大王,我們不東進了?”

休屠王搖搖頭:“要走的!你說的也對,不走將來會四麵受敵,咱們的部落就完了!”

“可……”

“走是要走,但是需要等待一個機會,本王想過,隻有等到於單投降大漢,那時候我們再東進不遲!”休屠王製止了穆薩說話,繼續道:“於單一旦投降大漢,咱們就成了香餑餑,伊稚邪自然也擔心咱們跟著於單走,所以不會為難我們,而西域的這些漢人會受到他們朝廷嚴令,對咱們這些沒有幫助伊稚邪的人網開一麵,那時候隻要咱們不去找漢人麻煩他們也不會對我們怎麽樣,現在你明白了吧?”

“可馬賊……”

“馬賊就是漢人!”

穆薩恍然大悟,臉上的陰雲總算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