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廣濟一身的疲憊,翩翩公子的形象這會已經顧不得了。大嚼著熱騰騰的蔥油餅,還不忘撕下一塊肉放進嘴裏。他的四個護衛也和他差不多,隻不過他們沒有贏廣濟的待遇。每人捧著一個比腦袋還要大的瓷碗,裏麵的湯餅上澆了厚厚一成肥油,幾個人吃的滿腦袋都是汗水。

崔成儒笑嗬嗬的走進來,看著幾個人的吃相給贏廣濟倒了一杯茶水:“贏公子慢些吃,喝點茶湯去去油膩!小五子,再給這四位兄弟每人來一碗!”

贏廣濟差點被噎死,抓過崔成儒遞過來的茶湯,一口灌進肚子裏,根本顧不上燙。等到一張大餅吃完,桌上的一頭羊隻剩下了骷髏,這才滿意的拍著自己的肚子打了一個飽嗝。

崔成儒咧著嘴:“贏公子這樣的吃法,老朽可是第一次見,怎麽會餓到這種程度?”

崔成儒笑了兩聲,連連搖頭:“贏公子為何如此迫切,馬邑之戰已經結束,何故走的這麽匆忙?”

贏廣濟冷笑兩聲:“匆忙?我可覺得一點都不匆忙,還覺得跑的有些慢!信,我已經給你帶到,我要的貨物何時能準備妥當?”

崔成儒道:“這個嘛需要一些時間,當然,老朽不是懷疑贏公子送來的信有假,隻是這麽多東西準備起來需要時間而已,請贏公子放心,老朽一定竭盡全力,十日之內應該可以辦到。”

贏廣濟伸出一隻手:“五日,最多隻有五日時間,到時候就算不齊備,有多少我們帶走多少,其餘的你們送到蘭州便可。”

“這又是為何?難道是高原上出了什麽事情?”

贏廣濟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本公子是怕了!你們那個蘇先生、蘇將軍就不是人,他的眼光和手段本公子徹底服了,這次回去,一門心思就待在高原上,聽他的話,沒有事情絕不下高原一步,哎!幸虧當初沒有繼續招惹你家這位先生,若是那時候聽了幾位長老的話,我都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坐在這裏吃蔥油餅和羊肉了。

崔成儒的臉和花一樣,他何嚐沒有過贏廣濟這樣的感慨。不過他可沒有贏廣濟這種痛苦,當初自己的傻兒子帶著人去溫水換鹽,隻比其他幾個商賈在老君觀門口的茶攤裏多坐了一刻鍾,好事情從此就落到了他們崔家的頭上。老頭有時就在想,是自家的祖先保佑,還是自己那個傻兒子傻人有傻福?現在誰也不知道,也沒興趣再去想了。

將吃撐了贏廣濟等人安排下去,崔成儒笑嗬嗬的安排人手給贏廣濟準備東西。單憑贏廣濟的這封信,崔成儒絕不會輕易相信,在贏廣濟來之前,已經有人給他送來一封信。那封信比紅翎信使來的早,聽說是飛回來的。崔成儒相信,他知道蘇先生有這樣的手段。

一個小夥計正在收拾贏廣濟等人放下的杯盤,幾個人真是餓壞了。一桌子的東西竟然吃了個精光,小夥計的動作麻利,三兩下將杯盤收拾妥當,拿回廚房之後,今天他的事情就算完成了。從廚房裏出來,鑽進自己的房間,換了一身便裝,打開後門左右看了兩眼,沒什麽動靜。這才出了們,倒背著雙手,鑽進了小巷子。

今日城中很熱鬧,打了勝仗人人高興,官府自然也管的鬆快一些。小夥計在人群中鑽了鑽去,詢問了幾家買賣,沿著路七拐八拐,既沒有回家,也沒有再回到翠香樓。

當小夥計出現在一條隱蔽的胡同口時,四周已經很安靜了。這條胡同不臨大街,小夥計是從林家雜貨鋪的後門出來,繞路到這裏的。就算身後有跟蹤的人,這會兒也應該被甩掉了。來到一處小門前,小夥計輕輕敲了三下,便站在一旁等候。

時間不大,開門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佝僂著身子,探出腦袋看了小夥計一眼,麵無表情的讓開位置,等小夥計進門之後,老頭也在門口張望兩眼,縮回身子關上門。小巷中再一次變的安靜下來,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人一樣。

墨聰盤腿坐在上房的正中間,閉著眼睛打坐。上了年紀喜歡安靜,沒事的時候他能這麽樣坐一整天。等小夥計進了們,墨聰緩緩的睜開眼睛。

看了小夥計一眼,再次閉上了眼睛。

“稟巨子,贏廣濟已經回到了長安,而且帶回了蘇任的一封信,內容不清楚,大意應該是讓崔成儒給贏廣濟準備東西,崔成儒說需要十天時間,想必不會太少。”

墨聰依舊不說話,靜靜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這一次,聽贏廣濟的口氣是逃回來的,他說他怕蘇任,準備以後就待在高原上再也不下來了!”

墨聰睜開眼睛,看了小夥計一眼:“到底是先秦皇族,有幾分眼光!他們還說什麽了?”

“贏廣濟告訴崔成儒,五日後他們就會啟程,其餘的東西讓崔成儒送到蘭州便可!”

“蘭州!”墨聰重複了這兩個字,又把眼睛閉上了。開門的老頭立刻過來,給小夥計一個眼色,小夥計連忙起身,躬身退出門外。

等老頭子將小夥計送出門外,重新回到房中的時候,墨聰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老頭子立刻回到後院,一處小小的荷花池,如今正是長葉片的時候。零星的幾片巴掌大的荷葉孤零零的爬在水麵上,既沒有荷花,根部也不會有藕長出來。這時候的荷是最脆弱的時候,稍微有些問題就會死在池塘中。

老頭字彎著腰站在墨聰身後,看著墨聰伸出手將臨近岸邊的一株荷葉連根拔起,腦袋低的更下了:“老奴這就準備人手,請巨子說明地點。”

“就在蘭州吧!那裏既不是漢地,也不是匈奴人的地方,出了事情他們也隻會以為是馬賊所為。”墨聰看著手裏的荷葉:“辦完事情之後,蘭州城裏也就不要有人了,若是風聲傳出去,咱們也不好交代,那個姓贏的都怕了蘇任,咱們就更應該提防了,塞外的事情需要立刻處理,凡是有可能暴露的立刻撤回,不會暴露的也得隱藏起來,至於死了的就死了吧!進墨家門的那一天他們就應該知道有這一天。”

“贏廣濟的人如何處置,請巨子再次示下!”

墨聰用兩根指頭來回揉搓荷葉,嫩嫩的荷葉莖幹被轉了三圈之後,再也支撐不住荷葉的重量,墨聰一鬆手,荷葉便耷拉下了腦袋:“放他走吧,贏家這小子很聰明,若咱們成功,他絕不會隻躲在高原上看熱鬧,到時候說不定還是咱們的助力。

“諾!”老頭答應一聲,轉身就往門外走。已經走到了門口,又被墨聰喊了回來:“巨子還有什麽吩咐?”

“小雨現在何處?”

老頭連忙道:“小少爺進入大漠之後,在狼居胥停留了一段時間,殺了中行說之後,便與那個來福不知去向,既沒有回馬邑,也沒有回長安。”

“這孩子,還是如此小心!既然已經被人家識破,何必還留下?”墨聰想了想:“告訴所有人,如果小雨在他們那裏,就說老夫說的,讓他盡快回長安。”

“老奴記下了!”

“還有一件事,老夫的幾案上有封信,派人送出去,一定要親手交代收信人手中,萬萬不可耽擱!”墨聰扔了手裏的荷葉,把手放在鼻下嗅了嗅,荷葉特有的淤泥味道讓墨聰皺了皺眉頭:“順便告訴他們,必須盡快來長安,以老夫看,那個蘇先生也應該回來了。”

老頭再次躬身領命。墨聰揮揮手,沿著荷花池走了。老頭這才躬身出門而去。

一池子荷花,是墨聰在天氣見暖的時候種下的。荷花這種東西最適合生長的地方還是南方,北方之多長一季,而且開出來的花也很小,連帶著蓮蓬也長不大。墨聰忘記了自己當初在什麽地方第一次見到荷花,總之見過一回就徹底喜歡上了這個花。

荷花雖然開的不豔,勝在素淨上。墨聰也就喜歡荷花的這種素淨,看過之後心中就能平靜不少,特別是下令讓殺人之後,最需要的就是看看素淨的東西。隻可惜,長安的天還是有些冷,種下去一月有餘,就隻長出幾片葉子,讓墨聰心中更加不爽。

伸手在塘低掏了一把淤泥,陣陣的惡臭鑽進鼻子。覺得手中抓住了什麽,在水中洗幹淨之後才發現竟然是一塊骨頭。難怪這一片池塘能讓荷花長出幾片葉子,訣竅就在這人骨頭上。墨聰搖頭苦笑兩聲,順手將骨頭扔進荷花池,胸中的氣悶一下子竟然就沒有了。

“出來吧!每日趴在老夫院子裏,連老夫上個茅房你都要看看,也不知道你們陛下想看什麽?”

墨聰一句話說的明白,四周卻安靜的不像話。既沒人回答他,也沒見人出來。墨聰搖頭歎氣:“藏頭露尾非好人,再不出來,老夫就不客氣了!”說罷,伸手抓住池塘中一根蘆葦使勁往上提。蘆葦頂上的毛紛紛震落,灑在池塘中,驚起一片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