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久明這些天總往蘇任的將軍府跑,而且是不分時間。蘇任在吃飯的時候,崔久明闖進來,一句話說話坐下端起碗就吃。蘇任在上茅廁的時候,崔久明進來,就站在茅廁口和蘇任聊些鹹淡的話。蘇任知道崔久明為的是什麽,但是蘇任就是不理會他。

馬邑的戰爭打了五天就宣布結束了,二十萬漢軍給匈奴人設了一個巨大的埋伏,出了匈奴單於帶著三千殘兵敗將跑了之外,剩餘的的東西全都留了下來。有人甚至發出感慨,這麽一場大勝,匈奴人至少十年之類不敢在踏入大漢疆域一步。對於這樣的話蘇任隻是笑笑。

狼群和老鷹這些食腐動物全都從犄角旮旯裏鑽出來,竟然也不怕人,大搖大擺的站在屍體山的邊沿啃咬。韓安國曾經命人驅趕過,效果卻不好。動物們的腦子都簡單,窮其一生隻為那一口吃的,死了也就死了,隻要有吃的別的全都是浮雲。

對於那些屍體,軍兵們其實也看管的不嚴,因為那些都是匈奴人的屍體。漢軍的屍體早就做了處理,沒辦法將屍身帶回去,隻能燒成灰裝進壇子裏,外麵寫上名姓和籍貫,算是給家中父老一個交代。有這些骨灰總比什麽都沒有的強。

蘇任參加了漢軍陣亡將士的葬禮,數萬人的大場麵,作為一方主帥親臨是絕對必要的。據說,蘇任還流了淚,並大聲宣布,無論是陣亡的還是傷殘的,他都會向朝廷請命給予獎勵。這在以前從來沒有過,當兵吃糧,戰死殺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誰也沒有覺得有什麽虧待,有獎勵總比沒有強,至少能讓家中妻兒過的好一點。

從蜀郡來的兵卒集中在衛青手下,衛青作為抵擋單於援軍的力量,那一戰的辛苦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死傷也比攻城的隊伍多了好多。蘇任作為蜀郡兵將的原上司,自然要對他們給予更高的獎勵,以蜀中商會為首的商賈們不落人後,紛紛募捐替蜀郡陣亡將士立碑書傳,這等榮耀過幾百年,隻要那塊碑不爛永遠會有人記得。

屍體再難處理也不過是一把火費點錢的事情,更難的是那些俘虜。首犯跑了,從犯就被當成了首犯。諸王們會被押往長安獻俘,其餘的兵卒就不太好安排了。人數不少,每日耗費的錢糧就是個無底洞。況且匈奴人打仗不是一個個人,而是一家家的出動。一個兵卒的身後或許還有母親、妻子、兒女一大群。處理一個人其家屬也在處理範圍之內。

朝廷的奏報還沒有返回,所以這群人都被臨時關在馬邑城中。也幸好有這麽一座城,要不然空曠的草原上跑了連找都沒地方找。

蘇任從茅房出來,崔久明連忙上前用木瓢舀水給蘇任洗手。蘇任笑嗬嗬的看著崔久明,自然的將手伸到木瓢下,享受這崔久明的服務。

“有事就說,來來回回你不累我還嫌煩呢!”

崔久明連忙道:“沒事,就是無聊來看看你,大戰已經結束,你這次立下大功,回去之後肯定加官進爵,替你高興。”

“真沒事?”

“真沒事!”

“那好,謝你的美言,你可以走了。”

崔久明不但沒走,蘇任離開的時候他連忙跟上。已經快要進蘇任的帥帳,崔久明一咬牙,快走兩步,攔到蘇任麵前:“行了行了,我就說了,你答應我的事情什麽時候開始?那些家夥都快把我逼死了!今日再沒有消息,我是出不去這門了。”

“何事?”

“你還裝糊塗?”崔久明一下跳起來:“還有什麽事?戰後的事情敗?你可是答應,繳獲和軍功都是賺錢的行當,你該不會是忽悠我們吧?別忘了,這蜀中商會你一不是最大的股東,二丟下管都不管,但是卻比我這個會長說話都有用,為什麽?還不是眾人信你,這次若是騙我們,以後恐怕……”

“別拿這個嚇唬我?蜀中商會你是會長,看我不順眼開除好了,巴不得我出來單幹呢!有你們拖累,你知道這些年我少賺多少錢?”

崔久明嘿嘿笑道:“是是是,是我們拖累你,耽誤你賺錢,蘇先生一切都是為了我們,這大恩大德我崔久明就是死也不會忘,怎麽樣?現在可以說說了吧?”

蘇任搖頭歎息:“事情本來很好辦,不過你看我這幾天忙成什麽樣了?韓老將軍的俘虜讓我想辦法,李老將軍和程老將軍有樣學樣,我都成了專職處理俘虜的將軍了,好處他們占,受累的活計全是我的,那可是五萬俘虜,說好聽是俘虜,說不好聽就是五萬張嘴,你知道一天要吃掉多少糧食嗎?”

“糧食的事情我想辦法,隻要朝廷給錢,絕對餓不死他們!”

“糧食的事情好辦,人怎麽辦?總不能學白起吧?那可是五萬俘虜,算上家眷聽著就頭大。”

崔久明想了想,搖頭道:“這個,我還真沒有辦法,就算你把人白給我我也沒辦法,這些人一不會種地,二不懂規矩,何況我要了人那才真的是取死之道,還是你想辦法妥當些,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說一聲就是,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這很夠意思了吧?”

崔久明在塞外待了一年,原本和豬一樣的身子多少減下去一些,現如今站在身邊看著也順眼多了。這家夥越來越像奸商,蜀錦袍子穿在身上,笑的和個彌勒佛一樣,一張嘴就是錢,瞬間暴露出自己的本性。蘇任聽說,崔久明私下裏和宮裏取得了聯係,這很好!至少這家夥還沒有糊塗到,掙錢不要命的地步。

調戲夠了崔久明,蘇任開始說正事:“真的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崔久明拍著胸脯保證:“我老崔什麽人?你和我合作這麽長時間,我老崔什麽時候在你麵前說過大話?”

“既然如此,有個事情讓你辦!”

“啊!真有?”崔久明一驚,又看見蘇任的眼神,連忙賠上笑臉:“說說,一定辦的妥妥帖帖。”

“想辦法將這些人弄到江蘇去。”

“江蘇新城?”崔久明看著蘇任:“他們是牧民,不是嶺南的那些山民,江蘇那地方到處都是水,既不能放羊又不能牧馬,讓這些牧民種地行嗎?”

“誰說讓他們種地了?你隻管把人帶去,剩下的事情蒼狼他們自會處理,說行不行?”

崔久明猶豫了好半天:“行倒是行!可這不是一兩個人,數萬人的大遷徙不好辦!”

蘇任指著崔久明:“就知道你會提條件,說吧?”

崔久明又笑了笑:“首先得有朝廷的公文,這件事你應該能辦到,其次幾萬人走上千裏吃喝拉撒可都是錢,肯定還有監護的軍兵,想來不下十萬人,那可不是一點小錢,就算蜀中商會再有錢也不是這麽個花法,如果你不能找出補窟窿的辦法,我真沒有辦法。”

“哎,奸商!交友不慎呀!如此為朝廷效力的好事你都推三阻四還指望朝廷給你一官半職?”

“停!”崔久明猛然打斷蘇任:“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你推三阻四。”

“不是這句,是後一句!”

“後一句,哦,說別指望朝廷給你一官半職。”

崔久明興奮的拉住蘇任的胳膊:“此事當真?”

“你覺得呢?”

“那朝廷準備給我什麽官職?是大夫呢?還是郎中?又或者……”

“行了啊!大夫、郎中你就別想了,這件事實際上就是你拿錢買官,能是多大的官?之多也就是個侍詔而已,幹不幹給句痛快話!”

“幹幹幹……”

在古代,作為商賈,除了有錢之外別的什麽都沒有。哪怕你富甲一方或者說富可敵國,在一個小吏麵前都必須點頭哈腰,就這人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這就是社會現狀,沒人覺得奇怪,也沒人覺得這裏麵有問題。蜀中商會的會長,雖說不算標準的會長,家裏的錢那也是不少,可一個小小的侍詔還是讓崔久明興奮不已。

侍詔是多大官?這麽說吧,就好比現在公務員,不過這個公務員離皇帝較近,隻要皇帝欣賞你,叫來問兩句話還是可能的。但是崔久明這個侍詔他清楚,純粹就是個榮譽,皇帝不但不會找他,有沒有俸祿發下來都是兩說。然而,這並沒有減弱崔久明的興奮,無論大小,說明他們崔家也算是登堂入室了。

崔久明高高興興的走了,俘虜的問題也就算解決了。對於崔久明,蘇任還是放心的,這家夥最大的好處就是做事不錯,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讓他們崔家成為自己的夥伴。

馬邑之戰結束了,圍殲匈奴人的目標已經達成,大帳中人人都很高興。獲得勝利是軍人最大的渴望,百年來大漢忍氣吞聲的日子一去不返,剩下來的事情就不是匈奴人怎麽報仇,而是他們要拿匈奴人怎麽辦?看架勢都知道,朝廷絕不會輕易放過壓在腦袋上百年的匈奴,不徹底將匈奴斬草除根,這場仗估計就沒有結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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