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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祭司的帳中出來,單於臉上的表情非常不好。一直守候在外的匈奴貴族們本想上去詢問,看見單於的臉色全都變成了啞巴。

屯頭王不笨,他沒做那個出頭的椽子,跟在單於身後一步步離開了祭壇。有些人開始猜測大祭司會給單於說些什麽?有人說看單於的臉色此次祭祀應該是沒有得到單於想要的結果。也有人說這正是好的表現,單於已經下定決心準備用兵了。

伊稚邪一直站在上風口,身子都被凍的有些麻木了。他沒跟著單於一起走,相反卻鑽進了大祭司的帳篷。跳了整整一上午,對於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來說,沒有倒在祭壇上已經不錯了。伊稚邪進來的時候,大祭司已經睡著了,身旁跪著十幾個祭祀,那個替大祭司傳話的年輕祭祀就守在大祭司身旁照顧著。

伊稚邪掃視一圈:“你們都退下,本王與大祭司有話要說。”

眾人沒有動,年輕祭祀正要站起來和伊稚邪理論,忽然覺得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子。回頭一看大祭司醒了:“下去吧!吾也有話和左穀蠡王說。”

沒人喜歡打仗,匈奴人也一樣。他們之所以不斷的襲擊漢朝,因為他們沒有活命的機huì了。匈奴人不事生產,牛羊就是他們的一切,當一場能讓牛羊損失殆盡的事情發生之後,他們便會從富庶瞬間淪為赤貧。漢人中有句話說的便是如此,家財萬貫張口的不算。牛羊就是張口貨。

漠北大雪讓漠北匈奴遭受了極度的困苦,他們不得已來到狼居胥禍害單於。但他們僅僅禍害的是單於,對於其他既得利益者並沒有觸及。以匈奴人的思維,這件事和自己就沒有任何關xì。

大祭司也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他並不支持單於召集大軍在隆冬季節攻打馬邑。即便馬邑很好打,可一來一回幾千裏帶去的大軍還能有幾人回來,誰也不知道。他們可不會看著單於將自己的牧民和牲畜損失在茫茫大漠上。

伊稚邪看著大祭司:“你都說了些什麽?”

大祭司深吸一口氣:“如今天氣不好,不宜開戰,長生天也是這麽告訴我的!”

“若是開戰會有什麽後果?”

“輕則片甲不留,重則我匈奴人將不會再擁有豐美的草場和成群的牛羊。”

“沒別的了?”

大祭司看了伊稚邪一眼:“左穀蠡王想知道什麽?”

“單於,單於將會如何?”

大祭司微微搖頭:“此次的祭祀隻為戰事,和單於沒有任何關xì,若左穀蠡王想問單於,就等三月後吾有所好轉再祭祀長生天詢問。”

“哼!老家夥,別來這一套,告訴你此次單於親征馬邑勢在必行,明日你就去告訴單於是你理解錯了長生天的意思,當速速派大軍前往馬邑。”

大祭司驚yà的看著伊稚邪:“左穀蠡王為何要如此?請恕罪!”

伊稚邪嗬嗬一笑:“不說也可以,你的兒子孫子已經被本王請到了陰山,說不說你自己看著辦,本王的耐心有限,若三日內單於依舊沒有任何動作,你知道是什麽後果!”伊稚邪說完就走,大祭司躺在帳篷裏呆滯的看著帳篷頂。

中行說沿著河邊的路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雪打濕了靴子,然hòu凍在了上miàn,進帳篷的時候猶如穿了一雙盔甲。仆人連忙撲倒在中行說腳下,將中行說的一雙腳放進自己懷裏,用他的體溫替中行說將兩靴子上的冰疙瘩暖化。中行說心安理得的接受奴仆的服侍,靠在座位上讓人將火盆放的離自己近一點。

中行說的帳篷也很簡單,隻有兩個漢人奴仆,暖腳的那個還是個啞巴,是當初中行說撿回來的,對中行說最忠心。另外一個仆役是漢朝邊郡的一個縣令,被匈奴人搶來之後送給中行說做仆役。至於此人是從哪裏被抓的,中行說沒有興趣,他看中的是此人還算有些才華。

“山上的祭祀結束了?”

仆役連忙道:“是!剛結束不久,單於已經騎馬回來了,看臉色不太好,大祭司應該不同意出兵。”

中行說笑了笑:“會出兵的!對了,讓你找的那些東西可曾找到?”

“稟主人,已經找到,全都放在書案上。”

“很好,明日你就帶著這些東西,按照上miàn的姓名一家家的送過去,至於收不收你不用管,隻要將他們的態度告訴我就好。”

“諾!”

啞巴仆人的懷裏已經開始流水,中行說也覺得靴子裏麵也有了水,便示意啞巴奴仆替他脫鞋,果然羊毛套鞋已經濕了。啞巴仆役連忙替中行說脫下來,拿來幹淨的布將中行說的腳擦幹淨。啞巴做這事得心應手,應該做的時間不短。

另一名仆役對此也沒有表現出鄙夷或者厭惡,臉色平靜的站在一旁。等啞巴仆役重新給他穿了一雙羊毛套鞋,中行說將腳塞進一雙幹淨的鞋裏挪到火爐邊。火爐燒的很旺,據說這是從馬邑買回來的,當時沒人覺得這個爐子和匈奴人用的火盆有什麽區別,隻有中行說看出了些門道。

賬外的風越吹越大,雪下的看不清十米遠的地方。瑟瑟發抖的災民盡量擠在一起,想通過彼此的體溫來溫暖自己已經被凍的麻木的手腳。但他們不是企鵝,沒有防凍的皮膚和厚厚的脂肪。時不時就會有最外圍的人倒下並死去,其他人對此沒有絲毫的關注,隻想將自己的身體擠進人群裏麵。

中行說看見一個縮在最外麵的女孩,孩子隻有十一二歲,鼻青臉腫,縮在一個漢子胳膊下。但那個漢子顯然不想讓女孩沾自己的光,一把就將女孩推了出去。女孩倒在地上一聲不吭,艱難的爬起來再次想要鑽進人群。但她年紀小,力量不足,想從現在活著的人中擠進qù根本辦不到。

中行說看了啞巴一眼,啞巴點點頭,抓起旁邊的一張毯子出了門。再回來的時候,那個女孩已經被他包進了毯子裏。

“弄些吃的,再弄些熱水!”中行說看著那個被凍壞的小女孩,衝著她笑了笑。

小女孩顯然覺得不可能,匍匐在地上不敢看中行說的臉。女孩長的很可愛,隻是瘦了些,一瘦反倒顯得眼睛很大。啞巴將熱水和吃的遞給女孩。中行說問道:“你叫什麽名zì?”

女孩連忙放下手裏的水和乳酪:“叫映映!”

“幾歲了?”

“十歲!”

“還有別的親人嗎?”

女孩搖搖頭。中行說深吸一口氣,示意女孩接著吃,抬頭對另一個仆役道:“閼氏前幾日告訴我想找一個婢女,沒想到今日就看見了她,這也算一種緣分,先在咱們這裏養幾天,養的胖一點就給閼氏送去。”

仆役點點頭。他雖然是中行說的奴隸,另一個身份也是中行說的門客,從來沒有聽中行說提起過閼氏的事情,他自然明白這其中有些問題。但聰明的他沒有多問,隻要按照中行說說的做就是。看了看那個小姑娘,仆役沒說話,等著那個驚恐的小姑娘先吃喝。

軍臣單於的閼氏也是一位漢家女子,雖然不是公主身份卻也不低。大漢有這樣的傳統,當單於要求朝廷和親的時候,皇帝舍不得自己的女兒,便從諸王中選一個女子封為公主遠嫁匈奴。諸王雖然對此很有意見,麵對皇帝的強權隻能忍氣吞聲。

這一任閼氏記名在景帝名下,算是景帝的女兒,稱為南宮閼氏,至於南宮閼氏到底出自什麽地方沒人知道,或許是劉長的女兒也可能是劉武的女兒,總之除了最初籌劃這件事的人沒人清楚這個南宮閼氏的來lì,弄不好就是一名宮女也說不定,和王昭君差不多。

南宮閼氏嫁到匈奴十幾年,倒也算的上安分,隻有一個小小的毛病那就是對大漢念念不忘。作為匈奴高層唯一的漢人,中行說和南宮閼氏的關xì很好。兩人時不時就會聚一聚,說些漢話,然hòu吟詩作賦,想往一下漢朝。南宮閼氏貌美,且比單於小很多,在單於的一並妻妾中最得單於喜歡。

今日單於從狼居胥山回來,便鑽進南宮閼氏的帳篷。見單於臉色不好,南宮連忙上前替單於解開披風,抓住單於的手放進自己懷裏溫暖:“可是祭祀不順利?”

單於冷哼一聲:“哼,人人不想本單於出兵,就連大祭司都借天意阻止於吾。”

南宮微微一笑,麵帶桃花:“如今這天氣的確不適合出兵,若單於決意出兵,匈奴勇士隻怕到不了馬邑就會損失慘重,若遇漢軍如何迎敵?”

單於奮力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怎麽?你也不看好本單於出兵?”

“單於……!”南宮一撒嬌,單於的骨頭都酸了。被南宮摁坐下,端著奉上來的馬奶酒,南宮道:“大祭司既然能這麽說,諸王自然也是讚同的,若單於還要出兵非但得不到諸王的幫助,您若是帶著大軍走了,這王庭托付於誰?萬一……”

“嗯?怎麽,你聽到了什麽?”

南宮坐到單於身旁:“倒也沒有聽到什麽,隻是前幾日從馬邑回來一個商賈,他說右穀蠡王已經在集結大軍,卻不知是要對付所謂的馬賊還是別的什麽東西,奴家一介女流,看不明白!”

“孽障!這個孽子!他就等不到我死嗎?”單於順手將手裏的酒碗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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