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久明很客氣,在城門口擺了一個攤子.這裏不賣東西,而是買東西。凡是漢軍進城搜刮而來的東西,隻要崔久明看上,價錢絕對公道。當第一個漢軍將一包從王宮裏搶出來的小珍珠賣給崔久明,得了一百錢之後。漢軍們就瘋了。所有人爭先恐後的將手裏那些不值錢的東西一股腦的往崔久明這裏塞。

蘇任站在一旁看了半天,扔給崔久明幾個荔枝,笑嗬嗬的道:“你有點心黑了!那一串銀飾少說也值五百錢,你竟然隻給五十錢,還有那快不起眼的石頭,可是玉的,三十錢就打發了?”

“一個願賣一個願買,做生意不就這樣嗎?你看那些得了錢的人不高興嗎?”

蘇任搖搖頭:“算了,所有人都瘋了,我也管不了了,回去別忘了分我一份就行!”

“哈哈哈!放心,忘不了!”崔久明大笑:“咱們可否多留幾天,我看王宮的頂梁是塊好木料,準備拆了帶回去。”

“三天,之多三天,三天後你們先走,我們在這裏等無諸,能給你們爭取一天時間,隻要你能帶著那東西跑回去,你隨便!”

“哎!真想多留幾日,若給我十天時間,我們的利潤能翻百倍!”

蘇任見崔久明的眼睛裏泛著金光,連忙打斷:“別那麽貪婪,有命花才叫錢,這裏麵有一半是皇帝的千萬別忘了,少了他一個錢,咱們這輩子都別想好過。”

“嗬嗬,放心,這一點我很清楚!”

“還有,所有俘虜都得帶走,至少也得把青壯帶走,我新修的會稽城,還要靠他們呢!”

“你煩不煩,都說八遍了,沒事去看看你的軍隊,我這裏還忙著呢!”

蘇任被崔久明趕了出來,倒背著雙手查看閩越王城。短短一天時間,王城已經不成樣子,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富麗堂皇的皇宮更加慘不忍睹,王位上那層薄薄的金帛都被刮去,留下斑駁格外難看。盤龍柱的金蛇頭沒了,隻剩下木頭做的蛇身。若不是因為兩邊的銅鼎太重,恐怕也剩不下,就這樣還被敲碎了幾個。

奇花異草踩成平地,荷花池裏的水也被放幹,隻為了弄出鑲嵌在池底用來點綴的幾顆寶石。玉闌幹被弄成了一截截,正躺在崔久明的屁股底下。廊下那些千奇百怪的油燈東倒西歪。王後寢宮裏空無一物,一根繩子掛著王後的身體在房梁上晃悠。

“不看了!真晦氣!”蘇任被閩越王後吊死鬼樣子嚇了一跳,連忙退出來:“去把韓說和霍金找來,得了這麽大的便宜,不能不做些防備。”

無諸悠悠轉醒,閩越王城可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幾乎窮盡閩越國所有。當初那地方隻叫城村,由名字就可以知道是多麽寒酸。閩越的先祖和所有族人一樣,全都居住在窩棚中,隻不過他的窩棚比別**一點而已。無諸將自己積攢的財富和旁人送來的財富全都拿出來,學著漢人的模樣造了一座城,取名治城。治理的治。

有了治城閩越國才像一個國家,巍峨的宮殿,輝煌的王城,讓無諸覺得自己就是越地的王,是整個天下的王。每天清早無諸會起來的很早,站在高高的王城頂端,俯瞰他的王城,俯瞰那些在地上如同螻蟻一樣的百姓。隻有在那個時候無諸才不會咳嗽,生怕咳嗽一聲,一切會化為烏有。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讓無諸很難受,想要忍住,卻又忍不住。

“父王!父王!”餘善跪趴在榻邊,紅光滿麵絲毫看不出悲傷的意味。

無諸忍住咳嗽,緩緩閉上眼睛:“可有王城的消息?”

“三日前,王城被攻破,二兄遇難,據說漢人用了一種很厲害的東西,一聲爆炸城門便碎成了粉末,所有官員正在城牆上觀戰,所以損失慘重,百姓們不敢抵抗,軍卒隻會逃跑,後來漢軍攻入王宮,裏麵的東西被洗劫一空,母後也……”

“咳咳咳……”又是一連串的咳嗽,婢女們一陣忙活,稍微緩和一點,無諸又問道:“可有活著的人出來?”

餘善搖搖頭:“沒有,全都沒在王城中,最後的消息是,漢人將所有人押送回漢地,如今王城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

“大王!大王!”國相一個勁的呼喊,無諸沒有任何反應,躺在榻上睜著眼睛和死了一樣,任憑婢女將水碗送到嘴邊,碗裏的水順著嘴角流到胸膛上。嚇的婢女連忙尋找東西替大王擦拭。

餘善嚇壞了,跪爬幾步,伸手拉扯無諸,無諸毫無反應:“父王,父王!”

“呃……!”好長時間,無諸才緩過這口氣,大口大口的喘息。餘善帶著哭腔:“父王,我們怎麽辦?”

無諸沒說話。國相連忙道:“大王,我會回軍吧?”

“對,回軍,這仇一定要報!”餘善立刻讚成。

無諸躺在榻上,呆滯的望著帳篷頂:“去把大將軍找來,我有話說。”

“父王!大將軍重傷未愈,有什麽話你就給孩兒說,孩兒一定替你處置妥當!”

“是呀!世子早夭,二王子不幸,三王子聰慧,定能為大王分憂。”國相連忙替餘善說話。

無諸沒再說話,閉著眼睛靜靜的躺在榻上,眼角流出淚水,順著耳朵根滴到枕頭上。

無諸的大帳外,跟隨無諸一起出兵的所有臣僚悉數在場,大將軍郅程拖著病軀趴在一副滑竿上。餘善和國相走了出來,所有人立刻將兩人圍住。七嘴八舌詢問無諸的情況。

餘善一揮手:“諸位稍安勿躁,父王隻不過身體不適,並無大礙,父王已經下令,從今日起所有事務交予本王子處理,有什麽事情可到本王子帳內商議,諸位,請!”

分開人群,餘善先行,國相緊隨其後。飛虎大將軍站在大帳前,手握劍柄,任何人想要闖進去,下場肯定不好。沒人理會趴在滑竿上的大將軍郅程。對於這件事,有人高興,有人歎氣,有人歎完氣,連忙跟上餘善的腳步。很快,大帳前的空地上隻剩下郅程和飛虎大將軍。

飛虎大將軍望著郅程冷笑一聲:“大將軍,傷尚未痊愈,且不可亂闖,萬一出個什麽事情就不好了。”

“哼!本將的事情不用你管,別以為你們的打算沒人知道,等本將傷好,有你們好過!”

“哈哈哈……”飛虎大將軍大笑:“末將等著,還不趕緊將大將軍抬回去好生修養?”

餘善掉了兩滴眼淚,默默的坐下:“諸位,父王病重,不能理事,而我們閩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大軍在外,王城又被漢人攻破,是退是攻,諸位還得拿個主意。”

國相道:“王城乃是我閩越國命脈,救援王城迫在眉睫,還請三王子立刻稟報大王,速速回軍,切不可讓漢人禍害王城!”

不少人紛紛點頭,他們的家全都在王城內,王城出事他們比任何人都著急。當然,也有人有不同意見:“聽說漢人掠奪我們的百姓,王城如今已經成了一座空城,我等回去也沒有多大用處,下臣以為,當派兵攔截,切不可讓漢人帶走我們的百姓,沒了百姓,閩越國何以稱之為國?”

此言也得到了不少人讚同,有人點頭。兩撥人的意見卡在這裏,誰都有道理。餘善與國相對望一眼:“國相以為如何?”

國相想了想:“王城和百姓同樣重要,臣以為當分兵救援為妥,一部回救王城,另一部率兵截殺漢人,搶奪百姓。”

餘善點點頭:“何人可領兵?”

國相道:“三王子乃是陛下任命的監國人選,自當回王城坐鎮,至於截殺漢人可派一大將足以,臣提議飛虎大將軍可勝任!”

“大將軍猶在,何勞飛虎將軍?”

“大將軍傷病未愈,如何領兵作戰,下臣以為飛虎將軍可勝任。”

餘善點點頭:“甚好,此事就這麽定了,各位分頭準備,本王子這就去稟報父王。”

所有人以命退出,大帳裏就剩下餘善與國相。相互看了一眼,餘善長出一口氣:“還是國相說的對,這個時候的確不適合讓他們再見父王,若是有人說動了父王,咱們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無諸淚如雨下,帳外的動靜他聽的清清楚楚。當年他也是用這種方法,從病中的父王手中拿下大王之位,沒想到這才過了多久,同樣的一幕便發生在自己身上。說起來,餘善比自己強,最起碼餘善沒有親手殺了他的兩個哥哥,而當年無諸為了王位親手弄死了兩位兄長。

婢女戰戰兢兢,竭盡所能想要擦幹無諸流下的眼淚。然而,無論他如何努力,始終無法擦幹,急的她滿頭大汗,見無諸在看她,婢女連忙跪伏於旁,腦袋栽到地上,渾身發抖。

“本王是不是錯了?不該派世子去漢地,不該讓無郢留守?”

婢女不敢回話,哭的更加傷心,整個身子都在發抖。無諸笑了笑:“罷了,你不是槐花,本王真的有些想念槐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