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籠罩在南嶺上一大片烏雲,而且是越積越厚,誰都覺得要下雨,可惜始終幹打雷。大家眼巴巴的看著,整日裏提心吊膽,生怕那片雲忽然偏離方向,給別的地方落下冰雹。好在,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眼看著那片雲終於要下雨了,所有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南越國的消息一日三變,距離倒是不遠,道路卻不好走。除了就在南越的贏廣濟,和有特殊方法送消息的蘇任,其他人得到番禺的消息一般都是兩天前的。

嚴助拿著幾根竹簡,來回在屋裏轉悠,時不時的扭頭望向門外:“人來了沒有,再派人去催催,”

管家連忙答應,小跑著出了院門。在嚴家待了這麽多年,主人這般急躁的時候不多。當年七王之亂等待最後消息的時候,嚴助就是今天這個狀態。不知道今日又碰見什麽大事了,看上去比上一次更不耐煩。

蘇任搖搖晃晃騎著白馬,慢慢悠悠的往太守府走。路邊做小生意的商販絲毫沒有覺察幾百裏之外正在發生大事,仍然賣力吆喝自己的貨品。會稽地處偏僻百姓困苦,小商小販賣的東西無非就是些零零碎碎,連賣吃食的都沒有幾個。

一邊走一邊看,蘇任長歎一聲:“這會稽最有名的吃食是什麽,”

黃十三搖搖頭:“沒聽說,這裏人連飯都吃不飽,哪有時間做精美的吃食,”

蘇任點點頭:“嗯,這話說的好,的確是這個道理,隻有吃飽穿暖,才有時間幹別的,吃不飽找到吃的一口吞下,誰還管它什麽味道。”

會稽城隻有南北兩條大街,太守府在北麵,都尉府在南麵,長史府也就是蘇任暫住的地方,正好在中間偏東一點。剛剛拐上主街,就看見黃琦在十幾個兵卒的護衛下,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蘇任左腳一碰白馬的肚子,白馬自覺地拐到路邊。街道上雖不至於雞飛狗跳,那些行人和小商販也是連連避讓。

“蘇長史,這麽巧,”黃琦看見蘇任,老遠便打招呼。

蘇任在馬上拱手施禮:“是呀,太守相招,黃老將軍也是去太守府,”

黃琦點點頭:“是呀,最近越人那邊不安穩,老夫剛剛回來,太守便派人來找,這便過來了。”

“哦,越人可有什麽異動,”蘇任表現出虛心求教的架勢:“會稽的安危集於老將軍一身,領兵在外,風餐露宿,老將軍可得保重身子。”

“哈哈哈……”黃琦大笑,在自己胸口輕碰兩下,鎧甲發出砰砰聲:“老夫雖年過五旬,倒也能騎馬射箭,”

“老將軍威武,廉頗也不過如此吧,”

黃琦笑的更大聲,指著蘇任道:“你小子說話就是好聽,難怪小小年紀便得陛下賞識,讓你做了會稽長史。”

蘇任也跟著一起笑:“這還不都是太守和黃老將軍照拂,來到這會稽什麽都不用操心,黃老將軍鎮守在外,太守坐鎮城內,小子我是個有福氣的人。”

黃琦被蘇任的馬屁拍的渾身舒暢,兩人有說有笑進入北大街。太守府的管家急匆匆跑過來,對正在說話的兩人行禮:“二位先生,你們快些吧,我家主人要急死了,”

“何事如此著急,”

管家搖搖頭:“小人不知,看太守的樣子應該是大事。”

黃琦望向蘇任,蘇任微微搖頭。黃琦道:“除了越人的事情之外,沒別的事情,難不成越人那邊開始了,”

既然太守已經派人來催了,自然不能再耽擱,兩人縱馬直奔太守府。嚴助見到兩人,快步從屋裏出來:“你們總算來了,快快快,南越那邊已經是劍拔弩張了,我們是不是得做點什麽,怎麽說南越也是大漢屬國,其亂若是連累會稽,朝廷責怪下來……”

黃琦打斷嚴助:“這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種話,越人內亂乃是遲早之事,為今之計便是打開府庫,分發糧草軍械,早作準備,”

“打開府庫,”嚴助警惕起來。

“對,打開府庫早作準備,若是等到越人過來就晚了,”黃琦看向蘇任:“蘇長史,你說呢,”

“呃……,”蘇任拖出了長音。

嚴助看了黃琦一眼:“雖說越人叛亂有可能波及我會稽,此事也不過是可能而已,況且越人叛亂尚未開始,此時打開府庫,若越人不亂,黃都尉是否將拿出去的糧草和軍械還回來,”

“哪有分發下去的東西還還回來的道理,郡兵乃是我會稽屏障,若太守一意孤行,事到臨頭無人可用,那時候後悔就晚了,錢糧和軍械沒了可以再有,軍心若失,會稽危矣,”

“會稽有郡兵一萬,民營數萬,難道連這麽小個城池都保護不住,黃都尉,郡兵一向由你負責,若會稽有失,為你是問,”

“你,”

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一個是會稽太守,一個是會稽都尉。從級別上來說,嚴助壓著黃琦一頭,所以嚴助說話便理直氣壯,黃琦雖有兵權,理論是屬於嚴助管轄,很多話不好明說,隻能被嚴助噎死。

黃琦見自己說不過嚴助,立刻扭頭對蘇任道:“蘇長史,你做個見證,太守明明是要斷送會稽,卻賴在我頭上,郡兵要打仗豈能沒有糧草軍械,太守不給也就罷了,還要讓我們拚死,這世上哪有這般事情,”

蘇任笑笑。

不等蘇任說話,嚴助又將矛頭對準蘇任:“蘇長史,你是陛下親封的會稽長史,平滅越地之亂也是你的事情,此事你有何辦法,”

“呃……,此事事大,在下一時半會也沒好辦法,隻能看看再說,”

“還看,再看越人就到眼前了,”黃琦見蘇任沒幫上自己什麽忙,有些生氣。

嚴助滿意的點點頭:“蘇長史說的對,必定這時候越人還沒亂,就算是亂了,從南越到會稽還有些距離,不會那麽快過來,越人的叛亂也不是一次兩次,每一次都能很快平息,這一次未必不能。”

“太守此言差矣,”蘇任終於準備發言了,衝著嚴助抱拳施禮:“越人之亂何時開始我們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我們一樣不知道,會亂到什麽程度自然也不知道,做些準備還是必要的。”

“對嘛,我就說蘇長史不會這般目光短淺,”黃琦來了精神,故意用話擠兌嚴助。

嚴助的臉有些綠:“蘇長史什麽意思,”

蘇任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到不至於,未雨綢繆還是不錯的,越人之亂已經迫在眉睫,不是能不能爆發的問題,而是什麽時候爆發,萬一爆發之後迅速蔓延,作為離越人最近的邊郡,咱們得做點事情,免得越人之亂真的蔓延過來,我們失了分寸。”

“怎麽個未雨綢繆,”

蘇任笑道:“首先,派兵謹守會稽要道,做到最穩妥;其次,做好迎接越地難民的準備,各地設置粥場,沿途準備清水和幹糧,同時要有消化這些越人的能力;最後嘛,一郡之首乃是太守,黃老將軍掌兵,負責安置難民的事情,在下倒是可以幫忙,不知兩位對在下的這幾個建議有何看法,”

嚴助和黃琦全都皺起眉頭,腦子裏考慮蘇任的計劃,同時也在計算自己在這件事裏麵扮演什麽角色,利益會不會受到損失。長考是最讓人難受的,嚴助和黃琦鬥了二十年,對方一個眼神,就能明白要拉什麽屎。

嚴助看了黃琦一眼,尚未說話。黃琦首先開始訴苦:“郡兵乃是守衛一郡之安全,駐守邊地,防備越人本無可厚非,可糧草不足軍械不整,就算開赴邊地,又能有何作為,何況我們會稽郡兵隻有一萬,與越人的疆界豈止百裏,這點人肯定防備不過來。”

“按照蘇長史所言,還是當開府庫,並將民營並入郡兵,如此末將可勉勵一試,若太守還是抓住那點糧草不放手,軍無戰心,器械不足,兵員不夠,誰來都擋不住瘋狂的越人,”

“開府庫,開府庫,開了府庫你就能滅了越人嗎,”嚴助很生氣:“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會稽郡兵明著是一萬,實際上……”

“太守,”蘇任連忙打斷嚴助:“糧草的事情在下可以解決,兵甲也有一些,一並都送與黃都尉,府庫暫時還不能開,等到大批越人難民來到會稽之時,才是最花錢的地方,到時候再說不遲,二位覺得如何,”

嚴助冷哼一聲,黃琦格外高興。這算是最好,最折中的一個辦法,既沒有開府庫,黃琦也得到了糧草兵甲,可謂是皆大歡喜。黃琦拉著蘇任的手:“蘇長史就是有本事,隻要糧草充足,老夫定不會讓一個越人進入會稽,”

蘇任道:“不是不讓一名越人進入會稽,是不讓一名越兵進入會稽,新建的會稽城還需要越人難民來幫著修繕,”

“哈哈哈……,你小子精明,”

兩人談笑風生,完全沒有顧忌到嚴助此時的心情。正說話間,太守府管家急匆匆進來,險些被門檻絆一跤,踉踉蹌蹌的將一塊絹帛遞給嚴助。嚴助展開隻看了一眼,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坐墊上:“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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