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敖是騎郎,也在建章宮當差,位置卻比衛青高的多。今日不是他當值,便和幾個屬下一起出來喝酒,正準備回營,半路上看見劉高縱馬在長安城狂奔,伸手便將馬韁抓住。戰馬一個急刹車,將劉高從馬背上扔了出去。

摔的七葷八素的劉高,掙紮著坐起來就要罵人,扭頭卻看見是幾個禁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有認識劉高的,連忙對公孫敖道:“騎郎,那人是蘇府的管家,蘇任現在正得聖眷,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喝了酒的公孫敖大笑:“什麽蘇府,我可沒聽過!”

那人連忙解釋:“就是東新街的蘇府,蘇任的府!”

這時候公孫敖才明白過來,他和李當戶已經約好,這幾天就準備去拜訪蘇任,沒想到將蘇任的管家給打了,那還有臉再去人家家裏。

“這位,對不住了,不是我說你,這長安城可不是縱馬的地方,今日算我不對,過幾日我登門向蘇任道歉!”

劉高一聽,人家把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他也不想多事,揉著被摔疼的腦袋,咬著牙忍了。冷冷的看了公孫敖一眼,伸手奪過馬韁,轉身就要走。剛走了兩步,忽然間想起了什麽,扭頭問道:“你們是禁軍?看方向是要去建章宮?”

公孫敖點點頭:“怎麽?你也要去?蘇任去了建章宮?”

劉高搖搖頭:“不知這位將軍認識衛青否?”

“衛青!那是我們兄弟!”

劉高大喜,也顧不上疼了,連忙將衛青的事情說了一遍:“將軍,請你快快派人救援,衛公子如今危在旦夕,我家先生已經派人去營救了,恐敵人太多,還請將軍援手!”

公孫敖的酒意立刻就醒了:“此話當真?”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可知道衛青是皇帝的小舅子,看皇帝的意思很在意他這個小舅子。

劉高微怒:“我還騙將軍作甚,要不是事急,何以會在長安街頭縱馬!”

公孫敖再也不矯情,立刻讓人回兵營叫人,直接拉了劉高的馬,就往城外趕。緊趕慢趕還是慢了一些,以為不會有自己的事了,沒想到在長安城外撞上了救人回來的冷峻等人。公孫敖雖然不認識冷峻,卻一眼看見被幾人圍在中間,已經昏迷的衛青,老遠喊了一嗓子。

郭解終於鬆了口氣,禁軍已經來了,這時候收手也能說得過去。看著公孫敖帶人越來越近,郭解歎息一聲,下令眾人撤退。兩個劉嫖的眼線心有不甘,卻沒有一點辦法,隻能跟著自己人跑了。

公孫敖帶住馬韁:“我衛青兄弟如何了?”

冷峻見來人是禁軍打扮,讓開道路:“不知,一直昏迷,快快回長安找個醫官瞧瞧!”

禁軍自有禁軍的人,公孫敖一揮手,有人立刻上前要將衛青接走。霍金擔心其中又有變故,一伸手攔住那幾個家夥,長戟一指公孫敖:“你是何人?”

公孫敖笑道:“在下公孫敖,現在是騎郎,與衛青一起在建章宮當差。”

冷峻一拱手,攔住霍金:“有勞公孫將軍,快快帶衛青去找醫官!”

“諸位放心,在下一定救好衛青兄弟!”

公孫敖帶著人來,又匆匆的走。霍金回頭望了望身後剩下的十幾個兄弟,還都各個帶傷,歎了口氣:“咱們出生入死,功勞全被那個什麽公孫敖領了,真他娘的晦氣!”

冷峻一笑:“你大哥平時是怎麽教導你的,做人要重情義,衛青是我們的兄弟,救人是咱們自願,何談什麽功勞?走吧,事情辦完了,回去趕緊給兄弟們收拾一下!”

公孫敖片刻沒有耽誤,直接將衛青送進軍營,找來醫官救治。衛青雖然受了傷,倒也不會致命。得到醫官的肯定,公孫敖徹底放心,派自己的親信看護好,急急忙忙去找皇帝。

劉徹和蘇任說完話之後,去了一趟蘭林苑,剛回到宣室準備看看這幾日的奏折。自衛子夫懷了身孕之後,宮裏的氣氛好了,太皇太後和太後全身心的在未來的孫子身上,對劉徹的羈絆也少了很多,處理事情的時候格外得心應手。除了丞相許昌之外,其他朝臣也適應了他這個皇帝指手畫腳。

剛看過兩片,內侍稟報,騎郎公孫敖有要事求見。劉徹笑了笑:“這家夥一定又是來蹭酒的,讓他進來!”

公孫敖上殿,叩拜畢。劉徹笑道:“今日又不是你當值,怎麽現在還在宮中,平日不是都在酒肆嗎?”

公孫敖一臉正色:“陛下,臣有要事奏稟,還請屏退左右!”

“哦?你還有要事了!行,朕今日高興,就聽你一回廢話。”

等所有人都出了宣室,公孫敖再次叩拜,將衛青的事情說了一邊,自然不敢貪功,蘇任派人大力營救也沒有遺漏。公孫敖說的詳細,劉徹越聽眉頭皺的越緊。不等公孫敖說完,一把將幾案上的簡牘全都打落:“好大的膽子,是誰?告訴朕,是誰這麽大的膽子?”

“聽蘇任派去營救的人說,應該是館陶長公主的人!”

“嶽母?”

公孫敖沒有再說話,低著頭跪在地上。過了好久,劉徹壓下怒火,問道:“衛青如何了?”

“稟陛下,臣已經找醫官看過,並無大礙,休息一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

劉徹點點頭:“好,立刻去太醫院找太醫照料,這幾日你就看護好衛青,不可再出任何差錯,這件事對誰都不要提!特別是太皇太後!”

“諾!”

蘇任被劉徹召進了宮,是以籌建太學的名義召進來的。除了蘇任還有東方朔,也僅僅他們兩個人而已。按理說,要說太學建造的事情,至少得請丞相、京兆尹、太常,甚至匠作監的人都來。

蘇任一進門就覺得氣氛不對,宣室裏除了皇帝和東方朔,一個人都沒有,就連整天跟在劉徹屁股後麵的韓嫣也不在。蘇任左右看了看,對劉徹行了禮,劉徹一聲不吭,蘇任起身坐在東方朔對麵。

“知道找你來什麽事嗎?”

蘇任點點頭:“內侍說是有關建造太學的事情,陛下是否已經給丞相等人說過那三家屬衙的事情了?”

劉徹一笑:“別裝了,這一次你救了衛青,這個情朕領了,這件事一定不能這麽完了,皇親國戚都成了長安的毒瘤了,再不整治會很嚴重。”

蘇任深吸一口氣,還真讓自己猜中了。劉徹被稱為千古一帝那是有原因的,雷厲風行是必要條件。這一次館陶公主剛出招,劉徹便立刻想著報複,麵對自己的姑母兼嶽母,身後還有太皇太後撐腰,近似於傀儡的皇帝說動手就動手,可不是任何一個皇帝都能做到。

東方朔看了蘇任一眼,搶先對劉徹道:“陛下,臣以為此次衛青之事,已經說明那些皇親國戚沒有將陛下放在眼裏,這件事一定要徹查,至少也得將抓衛青的那些人查到,殺之以儆效尤。”

“查,一定查!還有那個傳旨的內侍,竟然如此大膽,假傳聖旨,滅其九族!”

君臣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從衛青的事情出發,圍繞著各家皇親國戚一個個梳理。哪一個對皇帝還算可以,哪一家不將皇帝放在眼裏,還有哪些人關係曖昧。東方朔針對這三種人,做了三種計劃,有意投靠皇帝的可以拉攏,不將皇帝放在眼裏的一定要打擊,剩下的那些要讓他們害怕,那樣他們才會投靠過來。

兩個人說的很快,一個簡單的計劃便製定了出來,甚至於各種拉攏和打擊的手段都有。而同樣被請來的蘇任一直坐在那裏,看著東方朔和劉徹兩人說話,沒有插一句。

基本上已經敲定,劉徹才想起還有蘇任,扭頭看了一眼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的蘇任:“你怎麽不出聲,朕找你來是出主意的,不是讓你吃點心的!”

蘇任連忙將手的點心沫弄幹淨,微微一笑:“臣一直在聽,陛下和東方先生說的都很好,臣沒有意見。”

“是嗎?”劉徹看著蘇任。

蘇任點點頭。東方朔微微一笑:“議郎有話就說,以議郎的大才,我想出來的辦法一定早就想到了,若有不足之處,還請蘇議郎指正!”

蘇任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東方先生乃是大才,豈是我這等粗俗的商賈所能比擬的!”

劉徹眉頭一皺:“有話就說,這般造作,信不信朕把你抓起來!”

蘇任連忙告饒,一臉壞笑的對劉徹道:“既然陛下讓我說,我就說說,敢問陛下是要永除後患,還是等著皇親國戚死灰複燃?”

“你說呢?”

“若陛下想要死灰複燃,那就采用東方先生的辦法,至少能解決現在的局麵,而且能收到很好的效果!若陛下想要永除後患,那就得另外找一個辦法。”

“快說!”劉徹隨手將手裏的酒杯丟過來,砸在蘇任腦袋上。

蘇任揉了揉腦袋,撿起酒杯恭恭敬敬的放回劉徹的麵前:“既然陛下想聽,那我就說說,若有不成熟的地方,懇請二位指正!”看著劉徹要再次動手,蘇任連連告饒:“我大漢開國之後,高祖為了防止有人圖謀不軌,對於所有官吏和皇親的侍衛都有嚴格的控製,最多者不過幾十人,而根據冷峻回來的報告,抓衛青的人至少不下一百,難道陛下就不覺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