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是皇帝,鬆林鎮的熱鬧可比當初蘇任弄來五十二匹好馬大多了。車駕還沒有過黃河,縣衙和平陽侯府派來的人已經將鬆林鎮圍了個水榭不通,凡是可疑之人問都不問直接抓走。同時,那些臨街的店鋪全都要準備香爐桌案,以便到時候叩拜迎接。

蘇任他們已經被三撥人問過了,從來曆到姓名,甚至於祖宗十八代都要弄清楚。因蘇任的過去太過複雜,差一點就讓第一撥人帶走,於是乎便編了一個。幾個人研究半天,想破腦袋,大漢以前鼎鼎大名的人物隻有蘇秦、蘇代兄弟,由此蘇任的族譜就有史可考了。

先祖蘇秦,戰國縱橫家,師從鬼穀子,創合縱之術,配六國相印,迫使強秦十五年不敢過函穀關。蘇任乃蘇秦第六世孫,祖籍洛陽。後因家道中落,流落途中被仙人救走,浪跡天下,某年某月師徒二人遊蕩到蜀郡時,突遇天災,師父駕鶴而去,蘇任出溫嶺。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言,一頓胡說八道。當第二撥人來的時候,霍金便將蘇任的身世說出,沒想到那人竟然信了。蘇任為之絕倒,都說古人單純,可這漏洞百出的胡話竟然都有人信,若自己說自己是自天外而來,說不定也能蒙混過關。

皇帝越來越近,鬆林鎮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這天一大早,蘇任還沒起床,霍金已經咋咋呼呼的推門進來,拉著蘇任的胳膊大叫:“大哥,快,晚了就沒有好地方了!”

蘇任被霍金拉起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不就是皇帝嗎?那也是人,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有什麽好看的?”

霍金已經幫著蘇任穿衣穿靴:“那可是皇帝,天下有誰不想見?”

“又看不見!”蘇任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人家有禦林軍、有車駕、還有一層一層的布幔,何況一聲陛下駕到,圍觀的全都得跪下,膝蓋受不了!”

“你也不想跪?二哥不跪情有可原,你不是一直想見陛下嗎?這次就是個好機會!”

“算了吧!”蘇任一把奪過霍金半天沒給他穿上的鞋子:“這種情況下見陛下,不被那些禦林軍剁成肉泥,也會被亂棍打死,對了,那些人是不是也來到鎮上了?”

霍金嘿嘿一笑,重重的點點頭:“我就是來叫你看熱鬧的!”

小小的一條街道,人山人海,都伸長脖子瞧著進鎮子的方向。或許這裏是平陽候的封地,百姓懂得規矩。雖然擁擠的厲害,卻沒人擠到街道中間去。蘇任、荊棘和霍金、黃十三隱身在一間酒肆的二樓,給了老板三倍的酒錢,才讓老板閉嘴。

一邊喝酒,一遍透過窗戶看著樓下的街道,一大隊禦林軍浩浩蕩蕩的衝進來。不愧是大漢第一軍,黑色的鎧甲,火紅的披風和盔纓,每人手裏擎著一根一丈多長的長戟,步伐整齊,悶聲不響的衝進鎮子。離的進了,蘇任才發現,這些禦林軍竟然都帶著麵具,青麵獠牙很恐怖。

禦林軍每隔三兩步便站定一人,麵朝外,背朝裏。凡是看見他們那張麵具的百姓,無不連忙後退。大喝一聲“退!”百姓便聽話的往後退退,一連三聲,幾乎將看熱鬧的百姓擠進臨街的商鋪和民宅中,將整個街道全都露出來。

禦林軍之後,是長長的依仗隊伍。蘇任從來沒見過皇帝依仗,不由的多看了兩眼。馬隊、旗帆、各種皇家用品,比後世的警車開道,奢侈多了。每個人都盔明甲亮,坐下戰馬各個神駿,無論從毛色還是樣子,都是天下間最好的馬匹。

“乖乖!到底是皇帝,果然不一樣!”霍金不由的發出感慨,在蜀郡的時候,前來傳旨的天使他們也是見過的。一個田蚡就讓溫水小縣的百姓津津樂道了好幾個月,若是看見今天這架勢,估計幾年都會驚訝。

蘇任歎了口氣:“天下最好的東西都在皇家,這些恐怕還不是全部!”

“啊!這還不是全部,那陛下的所有依仗是個什麽樣?”

蘇任搖搖頭:“據說要連綿幾十裏,估計隻能在郊祀的時候看見。”

“幾十裏!那是要去打仗吧?”霍金努力的想象幾十裏的儀仗是個什麽樣。

依仗走完,就是禦車。足足六輛,從規製到樣式,甚至於拉車的馬匹都是一模一樣。這是始皇帝嬴政傳下來的規矩,為了皇帝的安全,出行的時候都是幾輛車,若是有人行刺,讓其不知道真正的陛下到底坐的是那一輛。

禦車的前方,有一員戰將,披漆黑的鎧甲,騎著一匹黑馬,腰懸長劍,手提長戟,絡腮的胡子,威風凜凜。與其他人不同,這員戰將的馬鞍兩邊還掛著弓箭和箭矢。

蘇任的目光落在那員戰將身上:“此人是誰?”

荊棘看了一眼:“他呀!衛尉李廣,本是上郡太守,劉徹即位之後調回來做了衛尉。”

“李廣?飛將軍?”

荊棘迷茫道:“什麽飛將軍?”

“咳咳!”蘇任連忙咳嗽兩聲,知道自己又說多了:“衛尉控製南軍和宮中宿衛,看來此人深的陛下信任。”

荊棘點點頭:“此人從兵卒做起,先後抗擊匈奴,又和周亞夫平滅七國之亂,劉啟曾言,說這個李廣生錯了時候,若在劉邦時代,封個萬戶侯不是難事,這人武藝高強,深通兵法,一手神箭,無人能敵,那些刺客要倒黴了!”

“誒?你怎麽這麽熟悉?這李廣該不會是你們的人吧?”

荊棘鄙視了蘇任一眼:“你還真以為黑冰台什麽高人都有?李廣的先祖是大秦名將李信不假,還是世代為仆射,可惜後來李家從槐裏遷到成紀,便沒了消息,若不是這個李廣出現,黑冰台恐怕都把李家忘了,如今李廣深受劉徹賞識,升任衛尉,就算黑冰台想要拉攏也得考慮能給人家什麽籌碼。”

“原來你們黑冰台也有辦不成的事?總以為你們無所不能呢!”

“少說風涼話,看對麵,好像有動靜!”

荊棘的話音未落,一條大漢突然衝到街道中央,掄起手裏鐵棒鑽進了那些皇帝儀仗之中。人仰馬翻,慘叫不絕,剛剛跪在地上的百姓,頃刻間就亂了,如無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跑。

“禦林軍!護駕!”李廣高舉長戟,大喝一聲。無論是防守在外,還是跟在車後的禦林軍,立刻衝出來,舉盾的舉盾,豎戟的豎戟,最裏麵的人已經彎弓搭箭,將六輛馬車團團圍住。動作不是很快,卻很有規矩,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該在什麽地方,該幹什麽。

蘇任點點頭:“李廣果然是個名將!”

“殺……!”街道兩邊的店鋪裏和居民家中也湧出來上百個手持兵器之徒,不由分說一陣亂砍。早就亂成一鍋粥的人群,更加亂了。大家紛紛躲避,有好幾個已經被人砍翻在地,倒在血泊之中。

李廣眉頭緊鎖,猛然間抽出寶弓,“嗖!嗖!嗖!……”連續五箭,看都不看:“結陣,攻!”衝在最前麵的五個家夥中箭而倒,包括首先出現的那個揮舞鐵棒的家夥。

“好箭法!”霍金不由的高叫一聲,李廣立刻朝他們藏身的地方看來。

刺客很多,但禦林軍更多。雙方都不計生死,一個攻擊一個保護,街道上的屍體擺了一層。李廣站在核心,望著外麵的戰鬥,不斷的指揮他的手下反擊,看架勢要將這些人全殲在此處。

“南軍,封鎖街道,派人搜索每一處!決不能讓任何一人逃走!禦林軍左右包抄,全部殲滅!其餘人等立刻離開這裏!”

李廣一邊說話,手裏的弓箭沒有停。直到將一個壺箭射完,這才握緊自己的長戟:“殺……!”

禦林軍一發力,刺客們立刻就頂不住了,不是被殺便是被擒,在絕對的優勢麵前完全沒有逃走的機會。近距離觀看名將的戰鬥,蘇任心潮澎湃。這就是古代戰爭,冷兵器戰爭,麵對麵的廝殺!屍體越來越多,有刺客的,有百姓的,也有禦林軍的。此戰之中百姓的傷亡最大,看個熱鬧丟了性命的他們早上出門的時候肯定沒想到。

已經有南軍過來了!蘇任連忙揮手:“快走快走!若被那些人碰見,不是刺客也成刺客了!”

“轟!嘩啦……”一塊大石從一家店鋪頂上飛下來,重重的砸在一輛禦車上。整個馬車幾乎散架,大石所過,馬車上出現一個窟窿,淡淡的血水從車下滲出來!

“壞了,看來皇帝被人找到了!”

蘇任一個健步衝出酒肆,貓腰在人群中鑽來鑽去。越過兵卒的警戒線,朝著那輛快要散架的馬車跑去。揭開馬車簾子,裏麵的確有個人,左腿被大石塊打中,兩隻手死死的拉著庫管,想要把腿拔出來。顧不上看這人的樣貌,蘇任立刻幫忙:“別害怕,你會沒事的!”

好不容易推開大石,那人幾乎要暈過去。撕下一塊窗簾,將那人的腿綁緊,免得鮮血繼續流。那人咬著牙,衝著蘇任點點頭:“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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