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農急的來回踱步,前院擁擠了不少人,都在等一個消息。

“啊……!”一聲慘叫從後院傳出,所有人心裏都是一緊。阿依農更是攥緊拳頭,狠狠在柱子上捶了一下,震的屋頂的茅草落下來不少。

阿榜道:“族長不用擔心,綠倚吉人天相,不會有事情的?”阿依農瞪了阿榜一眼,阿榜連忙閉嘴往後退。

整個村子的婦人都來幫忙,一盆盆的熱水端進去,又端出來一盆盆帶著血色的水。從早上開始,已經半個時辰了,後院的情況越來越讓人有種不祥的預感。

“醫官和穩婆來了沒有?”一名婦人從後屋的棉門簾後麵探出腦袋,臉上掛著焦急:“快點,再派人去催催!”

阿依農又瞪了阿榜一眼,阿榜連忙答應一聲,就往門外跑。

今日早上開始,綠倚呼喊自己肚子疼。算算日子也到了生產的時間,這可是整個村子,乃至都江堰的大事。這個孩子可是蘇任的,有他就有都江堰僰人的好生活,若這個孩子出事,誰知道蘇任會幹出來什麽。

“來了,來了!”阿榜背著一個老太太闖進了大門,身後還有兩個孩子拖著醫官。顧不上擦汗,穿過人群就往後院鑽。若不是幾個婦人攔著,阿榜能背著穩婆到綠倚的床前。

“啊……!”慘叫聲越來越大,院子裏的人一個個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阿依農反倒安靜可下來,轉了幾圈,實在不願意再聽自己閨女的慘叫,狠狠的跺了一腳,朝著門外走去。沒人敢攔著,自覺地給阿依農讓開一條道,目送的阿依農出了院門。

屋前就是前年剛剛開墾的田地,收割完了水稻,也放幹了水。淤泥被太陽和寒冷凍的翻著麵皮,一片片,一塊塊既規律又有美感。蹲在地頭,阿依農唉聲歎氣。當初綠倚要跟著蘇任去羌地,他是不願意的。最終還是去了,去就去吧,還把自己也搭了進去。門風的事情阿依農不在意,他現在想的是如何對那些人交代。

雖然到了門外,阿依農還是不斷的回頭,必定是自己的女兒。

一匹快馬沿著村道快速的衝過來,堅硬的土路好長時間沒有雨水滋潤,變得幹燥,馬蹄子踩在上麵揚起一溜煙的塵土。是一匹黑馬,健壯而結實。阿依農覺得這匹馬很眼熟,看了半天這才想起。連忙起身,站在路中間等候馬匹到來。

“籲……!”霍金一帶馬韁,大黑馬緊急刹車,繞著阿依農轉了一圈,碩大的馬頭上下晃動,表示自己的興奮。一抬腿從馬上跳下來:“族長怎麽在這裏,看什麽呢?”

阿依農搖搖頭,往屋子裏看了看。霍金順著阿依農的目光,看見院子裏的人群:“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

“啊……!”一聲慘叫從院子裏傳出來,聲音很大,站在大路上的霍金聽得清清楚楚。這一聲很淒慘,帶著諾大的痛苦。

霍金“嗆啷”一聲抽出自己的兵刃,轉身就要進屋。

阿依農一把拉住:“綠倚正在生孩子,別進去!”

“什麽?真的?”霍金的臉上立刻帶上了興奮,再也顧不上阿依農,轉身就往屋裏衝,一邊衝一邊喊:“嫂子,你加把勁,大哥在來的路上,我這就去把好消息告訴大哥!”

喊完這一聲,又轉身出來,沒有任何停留,翻身上馬,沿著來時的道路揚長而去。跑出去好遠,都能聽見霍金放肆的大笑。

蘇任聽到霍金的消息,整個人愣了好久,好半天沒有緩過神來。司馬相如拍拍蘇任的肩膀:“還愣著幹什麽?趕緊的,孩子第一眼看見誰,以後和誰親近!”

蘇任木訥的點點頭,任憑苟天明在大白馬的屁股上拍一把。大白馬嘶鳴一聲,甩開四蹄衝了出去。霍金尖叫一聲,和黃十三跟著蘇任朝著都江堰狂奔。

遠遠的已經看見那座熟悉的小村子。四周,去年整修出來的田地一望無際。如今的都江堰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不毛之地,已經將優勢盡數顯現出來。這裏地勢平緩,又有岷江的灌溉,是天然的糧食產地。另外,都江堰背靠雙嘴山,又有蘇任商隊的支持,加上夜郎人無瑕顧及,都江堰的生活很安逸。

白馬跑的很快,冷風吹在臉上和刀子一樣。蘇任大張著嘴,覺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難。冷風順著氣管一直灌進肺裏,胸口一陣冰涼。

“籲……!”眼看就要進入村子,蘇任帶住馬韁,止住了白馬。

霍金跑在前麵,竄出去好遠,又折返回來:“大哥,怎麽了?怎麽停下了?”

蘇任緩了口氣,微微搖頭:“不急著進去,等司馬兄他們來了,咱們一起去!”

“為什麽?”

“沒有那麽多為什麽,讓你等著就等著!”蘇任少有的板起臉,瞪著霍金。

霍金不敢再問,隻能望著眼前的村子,嘴角嘟囔起來。

“哇,哇,哇……”

一名婦人高興的衝出屋子,兩手上還沾著血,見了阿依農,連忙跪倒:“族長,是個小子!是個男孩!”

“好……”全村人一陣歡呼。男孩意味著自己這些僰人將會永遠受到蘇任的庇護,從今往後他們僰人的身上也會流著蘇任的血脈。

阿依農長出一口氣,示意跪在地上的婦人起來:“綠倚如何?”

“母子平安!”

又是一聲叫好。這是天大的好事情,一切平安對蘇任就有個交代,僰人的心裏全都鬆了口氣。

阿榜湊到阿依農跟前:“族長,給孩子取個名字吧?叫蘇狗兒,怎麽樣?”

阿依農渾身一震,反手就給了阿榜一個耳光:“他是僰人,是我阿依農的孫子!”

整個院子靜悄悄的,誰也不敢再說一句話。阿榜捂著被打腫的臉,今天他做了兩件錯事,都惹的族長不高興。阿依農呼呼喘著氣,推開阿榜再次出了院子。

僰人們沉默了,在這個孩子的姓氏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阿依農雖然說不會姓蘇,卻也沒有明確表態讓孩子姓阿。看來,這件事還需要蘇任來決定。

司馬相如率領的大隊直到午後才趕到村子。蘇任幾人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沒有生火,就站在野地裏。冷風把幾個人吹的鼻涕橫流。

苟天明連忙摘下酒壺遞給蘇任,問霍金:“怎麽在這?沒進去?”

霍金點點頭,望了望蘇任,沒敢多說話。

喝了口酒,蘇任將酒壺扔給黃十三,來到司馬相如跟前:“司馬兄,你說阿依農會不會答應我們,去說服留在僰地的僰人?那座銅礦若是落到黑冰台或者淮南王的手中,後果不堪設想,最好的方法還是弄過來,能不用最後的手段,我還是想留下那座銅礦。”

司馬相如搖搖頭:“難!阿依農去勸說肯定沒有問題,隻是那些僰人會不會如咱們預想的那樣就不好說了,一旦出現不可控的因素誰也不知道最後會成什麽樣子,你來我往的爭奪,倒不如誰都別要!”

“可惜了!”蘇任歎了口氣。

司馬相如微微一笑:“沒有什麽可惜的,日後再重新開采也就是了,你當年不也是這麽想的?”

蘇任做了個深呼吸,翻身上馬:“走!進村子!”

霍金問道:“去哪?是去嫂子家,還是……”

“去阿依農族長家!”蘇任當先縱馬,拐上進村的大路。

霍金嘟囔一句:“阿依農家不就是嫂子家嗎?說的這麽麻煩!”

一行人剛到村口,阿依農帶著人迎接。有個婦人將剛剛出生的孩子抱了出來,獻寶一樣捧到蘇任麵前,滿臉堆笑:“蘇先生,快看看吧,是個男孩!”

蘇任一時間手足無措,他從來沒有抱過這麽小的孩子,還是自己的孩子。孩子很醜,渾身上下皺巴巴的,因為天氣太冷,臉色都有些發青。隻看了一眼,阿依農就連忙道:“孩子這麽小,抱出來作甚,還不趕緊回去!”

婦人又從蘇任懷中奪回孩子,往後跑了。蘇任望著那婦人的背影,長歎一聲。司馬相如作為都江堰的前任縣令,在僰人中的口碑不錯,已經和幾個相熟的人說起了話。怎奈那些僰人根本沒有說話的意思,隻顧伸長脖子往蘇任身後的車隊上瞅。

阿依農對蘇任見禮,蘇任連忙扶住。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阿依農的身份也就變了。不再是以前依附在蘇任身旁的僰人族長,而成了現如今蘇任孩子的外公。所以,蘇任不能再擺架子,就算旁人不說話,自己心裏先過意不去。

“她還好嗎?”

阿依農點點頭,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霍金嘿嘿一笑,大喊一聲:“搬東西了!”僰人們立刻沸騰起來,無論男女老少,一股腦擁擠到了車隊旁邊,扔下司馬相如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苟天明笑道:“司馬先生別在意,這些人現在還在為溫飽忙活,禮儀什麽的隻能放在後麵了,你不是常說倉裏足而知禮儀嗎?”

司馬相如點點頭,對苟天明微微一笑:“對,是我著像了!走,跟上先生,咱們有正事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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