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從天黑一直持續到後半夜。不少人都沒回家,不知道窩在什麽地方睡了一晚。蘇任頭疼的厲害,躺在床上直哼哼。綠倚坐在床頭,幫著蘇任揉腦袋,冷月端著水杯伺候在側。

霍芝蘭嘿嘿笑道:“大哥的命可真好,喝醉了酒還有人這麽伺候,真是神仙般的日子!要我說,大哥就把綠倚阿姊和大姊都娶回家,這麽不清不楚的讓別人以為大哥不是好人,是那些專門拐帶良家姑娘的壞蛋呢。”

“咳咳咳……”蘇任正在喝水,聽見這一句,差點沒被嗆死。

冷月羞的麵紅耳赤,綠倚卻笑嗬嗬的道:“你以為你大哥是好人嗎?我才不嫁給他,你大哥這樣的人,將來身邊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跟著他才叫受罪。”

“啊!大哥還要娶幾個女人?”

“那就得問你大哥了!”綠倚手上的力度加大幾分,摁的蘇任就和帶了緊箍咒一樣,卻又不敢出聲,隻能忍著。

幾個女人正在屋裏修理蘇任,霍金笑嗬嗬的在門口露頭:“大嫂、大姊、小妹你們都在呀!新娘新郎都來了,就在前院等著見大哥,可否相讓片刻?”

蘇任一咕嚕爬起身子,連鞋都沒穿,就往門外跑:“走走走,不能慢待新人!”

蘇任跑的很狼狽,引的三女哈哈大笑。還是冷月拿著外衣和鞋子追了出來。

自《周禮》傳世以來,從戰國到秦國,再到如今的大漢,凡是文人無不將這套禮法作為治世和天下道德的標準。《周禮》雖然講述的是為官和治天下,其中也提到了各種事件的禮儀製度,並做了詳細而嚴格的規定。拿婚喪嫁娶來說,從納吉開始,一步一步,包括禮品,人員,直到該說什麽話都有嚴格的規矩。

蘇任正坐堂上,周重和司馬相如一邊一個。都是一身吉服,今天的這個見麵被稱之為回門,是出家的閨女第一次回娘家。追雲山就是十二娘和十三娘的娘家人,蘇任作為追雲山的實際老大,自然要拜見的。

老狐狸對蘇任一躬:“先生,我這兩個女兒能有這般美好的姻緣,多虧先生,老朽感謝先生,感謝先生給元山帶來了好生活,帶來了平安的未來,也給老朽帶來了兩個最好的女婿。”

孫二麻子臉色瞬間就不好:“老狐狸,你他娘的說的這是什麽話?老子就不是你的好女婿?”

老狐狸嗬嗬嗬的幹笑。

蘇任來到冷峻、十二娘和蘇凱、十三娘麵前,笑眯眯的看著四人:“嗯,不錯,都是郎才女貌,你們兩個,從今往後就是有家的人了,做事情的時候就得多想想,不為你們自己也得為家裏的妻子著想,今後有什麽打算?是要留在追雲山,還是繼續跟著我回成都?”

冷峻道:“自然是回成都,你去哪我就去哪。”

蘇凱看了一眼十三娘:“我們想好了,就跟著先生,他日若是有機會去長安,便留在長安,等安定下來就把嶽父也接過去,一家人住在一起最好。”

老狐狸老懷寬慰,手捋須髯,滿麵紅光。孫二麻子又來氣了,嘟囔著嘴:“老子也要去成都,去長安,窩在這地方遲早變成廢物,老狐狸跟著我,老子絕不虧待你!”

花娘挺著大肚子,狠狠捶了孫二麻子一把:“一口一個老狐狸,你就不能斯文點?他是你嶽父!”

一陣笑鬧,眼看到了中午,冷月乖巧的過來叫眾人用飯。就在蘇任的小院裏,一張大圓桌,十幾把太師椅,這就是蘇任家待客的規矩。無論是誰,無論你有多高的地位,到了他這裏就是共席而食。到目前為止,隻對一個人例外,那就是文黨。

沒有什麽好菜,也就有些肉和時令蔬菜,樣式到也豐富。喝了幾杯酒,眾人的話又多了起來。周重放下酒杯,試探性的問蘇任:“先生準備什麽時候回成都?”

熱鬧的酒宴立刻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蘇任。蘇任掃視一圈:“太守已經派人催促了好幾回了,再不回去就說不過去了,如今元山已經安定,剩下的那些山寨用不了多久也會投到追雲山,商路也已經開通,按照我的方略,羌人這場仗今年是打不完,也到了該走的時候。”

“哪留何人駐守這元山?”周重又問道。

蘇任看著周重:“你說呢?”

司馬相如道:“周先生在元山日久,對這裏熟悉,隻有先生留下才能穩定大局,另外我和先生商量了一下,除了周先生之外,還需要個能守住山寨的武人配合,不知道哪位願意留下?”

冷峻、蘇凱幾個人連忙低下頭。孫二麻子四下張望,想了好久,連忙道:“老子說過了,老子要去成都,去長安!不留在這裏,都別看我。”

老狐狸輕歎一聲:“賢婿呀,元山初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元山護衛隊要整訓,商路要修繕,為了防備羌人倒竄回來,雙門山得有人把手,另外蒸籠峽也需要清理,隻要把這些事情都弄好了,這條商路才算真正通暢,如此大的功勞放在你麵前你竟然視而不見?”

“這一次先生為朝廷弄來了數千匹戰馬,朝廷要褒獎先生,若是你能守住這條商道,源源不斷的將戰馬輸送回來,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個都尉絕對跑不了。”

“都尉?朝廷的都尉有咱元山的都尉大?”孫二麻子瞪大雙眼。

霍老四嗬嗬笑道:“唐蒙就是蜀郡都尉,孫寨主覺得如何?”

“這麽說會是個大官了?”

“那是肯定的!”

“嘿嘿嘿!”孫二麻子一邊傻笑,一邊回頭看花娘:“那行,老子留下,將這商道開通了再去成都找你們!”

司馬相如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這麽說定了,周先生和孫寨主,石寨主暫時留在元山,其餘人等就跟著先生回成都。”

霍金把身子往綠倚那邊靠了靠,偷偷問道:“大嫂你跟著我們回成都嗎?”

綠倚輕咳一聲,連忙將身子坐直,偷眼瞄向蘇任。見蘇任也正在看她,衝著霍金微微一笑:“我還是回都江堰吧!我的家在那裏,若是你想阿姊了,就來看看我!”

“為什麽不跟我們回成都?”霍芝蘭對綠倚早已經繳械投降。

冷月也道:“是呀!都江堰江風很冷,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和我們回成都好一點,等生完了孩子,你想走我們絕不攔著。”

綠倚笑著搖搖頭。

阿依農起身對眾人行禮:“感謝各位公子、小姐,我這個女兒我還是了解的,她一旦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諸位就不要再勸了,若是諸位以後有空可以去都江堰,老朽一定讓你們嚐嚐我們僰人種出的糧食。”

氣氛變得凝重起來,所有人都沒了繼續吃飯的興趣。

蘇任慢慢起身,對著天空朗聲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兒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唱吧,狂飲一杯,有覺得不得勁,一把抓過酒壇子,咕咚咕咚的猛灌。這首詞雖不是蘇任所做,卻是有感而發。這個時候念出來,別有一番韻味。

孫二麻子一把將手裏的酒碗摔的粉碎:“他娘的,好好的一場宴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不管在哪,綠倚姑娘肚子裏的孩子總歸是蘇小子的,我就不信他蘇小子將來封侯拜將,能忘了這蜀中的妻子?若是那樣,就算天涯海角,老子都要宰了他!”

司馬相如輕歎一聲:“好一個,問世間情為何物?來,為這一句滿飲此杯,也算是為綠倚姑娘送行!”

蘇任一口氣灌了半壇子,大口大口喘氣,看著綠倚,眼睛裏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還想再喝,被黃十三一把抱住,冷峻奪了酒壇子。蘇任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隻說了四個字:“我想回家!”

霍老四讓黃十三將蘇任背回了屋子。眾人便沒有了再喝下去的興趣,酒宴匆匆散了。都以為蘇任是為了綠倚而大哭,不少人將這理解為仁。實際上,在喝了半壇子酒之後,蘇任想起了更多的往事,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姐姐、姐夫還有小外甥,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

那一夜,蘇任迷迷糊糊好像回到了現在,匆匆忙忙爬上二樓,打開家門的時候,卻發現家裏還有一個自己,誰也看不見他。父母的微笑,小外甥的撒嬌,他看的清清楚楚,不斷的呼喊,卻沒有人理他。直到一股大力拉著他飛出窗外,他想伸手拉住父母,大聲呼喊著救命,然而父母卻沒有往他這邊多看一眼。

蘇任一個激靈睜開眼睛,滿身的汗水,浸濕了被褥。當他重新確定自己還在追雲山的時候,這才長處一口氣。

“你醒來了!”綠倚的俏臉出現在蘇任麵前,遞給蘇任一杯茶:“喊了一晚上父母,他們在哪?”

蘇任大口將茶水喝光,看著綠倚:“我做了一個夢而已。”

“你從來沒給我說過你以前的事情,現在能說說嘛?就從父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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