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錢自然就得先將五髒廟喂飽。

溫水縣唯一一家糧米店就在城中心最顯眼的位置,門口連個牌子都沒有,如果是不知道的人,找都找不見。冷峻是這裏的常客,以前衝虛道長在的時候,治病救人騙來的錢,多半都送到了這裏。走進糧米店,隻有最裏麵一個穀倉引人注意。因為實在是很大,如果裝滿至少得三十石糧食。

萬萬沒有想到竟然還能在這裏碰見熟人。昨天晚上,縣丞家那個替他們開門的家夥就坐在店門口喝茶湯。見到蘇任和冷峻來,也感覺到有點意外。

“這不是衝虛老道的徒弟嗎?怎麽,又想來賒賬?”那家夥的嘴還是很臭,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屎了。

蘇任連忙捏住自己的鼻子,往後退了兩步:“這你都知道!不過,今天不是來賒賬的,今天是來買糧的。”

“買糧?帶了多少錢?要想買糧先把舊賬清了再說,我家主人說了,對你們老君觀的人絕不賒欠一粒糧食。”

“這件事情很好辦,說吧,我們一共欠你們多少錢?”

口臭兄冷笑一聲,隨手抓過身旁的幾根竹簡,弄了半天才算明白,看著蘇任道:“不多不多,一共也就十二個錢,今天我做主免了那零頭,隻要你們給十個錢,想買多少糧食我們都賣。”放下竹簡,一隻枯瘦的手伸到了蘇任麵前,卻把腦袋轉到一旁。忽然間覺得自己的手心不斷下垂,急忙轉過腦袋,就看見蘇任手裏一把銅錢,正在一個一個的往他的手掌裏麵扔。

口臭兄臉上的表情變的很奇怪,從剛才的鄙視變成震驚:“你們哪來這麽多的錢?”

“這個不用你管,這裏一共十二個錢,以前的賒賬全部還清,現在可以給我們賣糧了吧?”

衝虛老道治死了縣丞家的小公子,就算和當地的地頭蛇結了仇。本來口臭兄想以欠賬為由,為難一下衝虛老道的兩個徒弟,也好在自家主人麵前為自己表功。但是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人家竟然有錢,還有這麽多的錢。話已經出口,就不好收回,翻了一下眼睛也就隻能認了。

“你們想買多少?”

不等蘇任說話,冷峻喊道:“十石!”

口臭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多少?”

“十石!”

看著站在門口的兩個年輕人,口臭兄的嘴巴大的都能塞進去一個拳頭,呼出來的氣就更加臭了。雖然這是糧米店,開門做生意就不怕買的多的。但是十石糧食不是個小數目。大漢是個自給自足的社會,這兩年大家的生活寬裕了,買糧的是越來越少。他們這個糧店,去年一年也沒賣出去十石糧食,沒想到今天有人張了這麽大的嘴,這可不是他能拿的了主意的。

口臭兄擦了擦腦袋上的汗,咽了一口唾沫:“你們等等,這麽多糧食我的去問問主人。”

時間不大,在口臭兄的引領下,一個穿著絲綢外袍的中年人一步三搖的走進了糧店。此人約莫三十歲左右,長的方正,那張臉看上去很溫和,絕不會讓你和地頭蛇之類的人聯想到一起。常年吃穿不愁,讓其體態豐盈,皮膚也泛著光澤,和店裏的其他人相比,有種脫俗的味道。

“這就是我家主人,本縣縣丞劉先生,有什麽話你們和我家主人說。”

那位劉先生認識冷峻,卻沒有見過蘇任,咳嗽一聲:“就是你們想買十石糧食?”

蘇任點點頭:“不錯,老君觀缺糧,今日準備多購一些,不知道先生有沒有這麽多糧米出售?”

劉先生一笑:“區區十石糧米還是有的,隻不過聽聞老君觀處在深山,也沒有什麽賺錢的勾當,忽然間購買這麽多糧米,不知有沒有錢付賬?”

蘇任沒有說話,一股腦的將袖口裏麵的銅錢全部倒了出來。五百錢可是一大堆,放在袖子裏的確很重,提了一天胳膊都有些酸了。拿出銅錢,蘇任晃了晃自己的胳膊,覺得舒服很多。

劉先生哈哈一笑,點頭道:“有錢就好辦,來呀,幫這兩個小子出米。”

“慢著!”蘇任伸手阻止了幾個夥計的動作:“今日來買米隻是其一,另外有一件事想和先生商議一下,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位劉先生劉文,乃是溫水縣最大的富戶。城外的良田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們家的產業。劉家從祖父開始就是溫水縣的縣丞,已經曆經三代,牢牢的控製著溫水縣丞的位子。根據坊間傳聞,凡是溫水縣令無論出自那裏,到溫水縣第一件事就是拜會這個縣丞,幾乎已經成了溫水的特例。

這劉家不僅是全縣唯一的糧米店店主,還是鐵器,官鹽,甚至桑蠶等好幾個行業的領軍人物。不誇張的說,溫水的經濟和財政大權就攥在劉家手裏。劉家與縣尉侯家並稱為溫水二虎,這兩家好幾輩都是通婚之家,在溫水你可以不敬重縣令,絕對不敢得罪縣丞。

劉文使了一個眼色,口臭兄立刻明白,連忙招呼糧米店裏的夥計趕忙出去,順手將店門關上,自己站在門口充當起了守衛的角色。

“現在這裏隻剩下我們三人,有什麽話可以說了吧?”劉文一甩自己寬大的衣袍,雙膝一軟跪坐在墊子上。

蘇任卻是盤膝而坐,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竟然是黑乎乎的一杯玩意,隻聞了一下就想嘔吐。完全和他印象中茶的味道有著天壤之別,實在是難以下咽。

強忍著口渴,咽了口唾沫潤潤喉嚨:“先生就不想知道我這些錢的來曆?”

劉文搖搖頭:“賺錢有賺錢的門道,如今你我是在談生意,我不是縣丞,自然不會問及你們這錢從何而來。”

“好!先生倒也是個爽快人。”蘇任伸出大拇指:“既然是談生意,小子這裏的確有一單生意,希望與先生一同經營,不知先生可有興趣?”

“說說看!”

“先生也算是溫水的首位大商之家,然先生似乎不懂經商之道,別的不說,先生這糧米店門口連個招牌都沒有,平頭百姓根本不知道這裏出售何物,另外先生所做的生意對於升鬥小民沒有任何幫助,據我所知我大漢最底層的百姓占人口十成中的九成,這才是主要的購買群體,如果先生的商鋪能賣些和百姓有關的東西,應該會賺的更多。”

劉文看了蘇任一眼,沒有說話。

蘇任接著道:“我有意與先生合夥,用這五百錢作為引子,將先生的商鋪開遍我溫水各個村鎮,賣一些下層百姓需要的東西,如食鹽,鐵器等,不知先生以為如何?”

冷峻再一次盯著蘇任看。這已經是十二個時辰中第三次了,每一次冷峻對蘇任都有一層新的認識,這一次更加讓他驚訝。

劉文臉上還是那副標準的表情:“做生意的事情吾的確不懂,聽上去是有些好處,可是我也記得我那孩兒夭折和你們老君觀脫不了幹係,別以為衝虛老道跑了我就會放過你們幾個小子,想要借我的名聲幫你們老君觀掙錢,你覺得可能嗎?”

“有何不可?”蘇任道:“這天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隻要先生在這個買賣中掙到了錢就行,我也沒說不讓先生為小公子報仇,隻要先生找到衝虛道長,是殺是剮那也是先生的事情,至於我們幾個小子為了生存而已,先生也是讀書之人,我相信先生不會幹出欺負幾個小輩的事情吧?”

“哈哈哈!”劉文哈哈大笑:“好一張尖牙利嘴,你的激將法對我沒用,多說無益,吾與老君觀的仇怨不是三兩句話就能化解的,看在你們都是孩子,不與你們計較,買了米糧回去吧?”

再也不聽蘇任狡辯,劉文站起身走出門外。口臭兄很有眼力界的在劉文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打開了門,讓過劉文,一伸手攔住蘇任和冷峻:“你們兩個小子,我家主人不與你們計較,別得寸進尺,還買不買米,不買趕緊走!”

“哎!”蘇任歎了口氣:“買!買米,給我們一石糧食就行!”

從冷峻的嘴裏知道,溫水縣最有錢有勢的人就是這個縣丞劉文。昨天夜裏蘇任就想麵見劉文,然後憑借自己的口才和兩千年的見識說服這個劉文和自己一起經商,一定能在溫水縣風生水起。沒想到吃了閉門羹。今天來到糧米店之後,看見口臭兄,蘇任依然沒忘記昨天的計劃。人是見到了,談話的結果卻沒有按照他的想象來。

冷峻拍拍蘇任的肩膀。在冷峻看來,蘇任一開始的確說的是生意,後來提到了衝虛道長,覺得這是蘇任為了替衝虛道長和劉文之間化解矛盾。雖然事情沒有成功,在心裏他還是感謝蘇任的:“算了,人家我們惹不起,也就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兩人還在說話發愣。口臭兄已經麻利的將一石糧食弄好,對二人道:“好來,過來付賬,一共五錢。”

冷峻這才想起,這一石糧食根本沒有按照自己的計劃來,一把拉住蘇任:“真的隻買一石糧食,趁著現在和縣丞還沒有鬧僵,我們最好多買一些,免得到時候連吃的都沒有。”

蘇任搖搖頭:“就算把這些錢全都換成糧食,也不夠我們幾個吃一輩子的,留著這些錢,錢生錢才是正理。”

口臭兄嘿嘿一笑:“異想天開,這錢還能下崽呀?”

蘇任沒有理他,對冷峻道:“相信我,不能坐吃山空,剛才我不是說了嗎,這些錢就是我們的引子,遲早有一天,你我會成為溫水第一富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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