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擁著一張厚實的白色毯子縮在椅子裏,原本高大的身體這時候更像一個孩子,劉如意站在劉徹身旁閉著眼睛打瞌睡。火爐裏的火燒的很旺,烤的人格外舒服。大殿裏沒有了往日的喧鬧和藥味,孤零零的隻有主仆二人。看著門外的大雨,劉徹挪了一下身子。

“現在什麽時辰了?”

“過了未時,再有三刻鍾就是午時。”

衛子夫從屏風後麵進來,手裏端著托盤。劉徹歎了口氣:“還要喝多久的牛乳?”

衛子夫一笑:“恐怕得一直喝,淳於先生說,您現在身體裏都是那些丹藥,排幹淨了自然就好了,這牛乳最能排毒。”

“朕不喜歡那股子腥膻味道。”

“這可是蘇任的不傳之謎,聽說他們家的孩子斷奶之後就喝牛乳,您看看蘇健、蘇康還有惠兒那丫頭,一個個身體多好。”

“哼!”劉徹別過臉去:“這老小子怎麽還不來?”

蘇任一家四口全部著甲稀裏嘩啦的走在未央宮的主道上,兩旁站崗的羽林一個個將腰板挺的筆直。不過今天的人好像多了一些,而且生麵孔不少。蘇康的兩隻眼睛從哪些兵卒身上一個個的掠過,腦袋裏仔細盤算,一隻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

蘇任冷哼一聲,對兒子的做法非常不屑:“看你的小心樣!想當年,我可是帶兵衝入敵陣而不退縮,你又什麽怕的?”

“那您還要著甲?”

“滾!”

一名內侍遠遠的跑過來,對蘇任行禮:“陛下在椒房殿和皇後說話,說驃騎大將軍來了過去就是。”

蘇任點點頭,在內侍的引領下朝著椒房殿走去。轉過屋角,贏廣濟一襲白衣手裏握著紙扇和大馬金刀的荊棘就在路旁說話,兩人不知說到了什麽笑的非常開心。見到這兩人在這裏,蘇康轉身就要走,卻被蘇任叫住。

荊棘眼神最好,一眼就看見了蘇任,衝著蘇任揮揮手:“沒想到吧?老子也有進皇宮的機會,剛才贏公子說他曾經在這裏怎麽怎麽的,我都聽煩了,咦!”一眼看見蘇康,荊棘立刻抓住:“小子,這次看你往那跑?老子的貨你都敢昧,你父親都沒這膽!”

蘇康連連拱手,陪著笑臉:“荊伯伯好,贏伯伯好!”

贏廣濟大笑:“比起你父親差遠了!”

笑聲在皇宮中久久回蕩,劉徹今天的手氣出奇的好,麵前很快堆起了高高的一摞金子。蘇康非常狗腿的幫著劉徹數錢,時不時的也往自己懷裏揣兩個。皇後早帶著董倩和冷月去了別處,這裏隻剩下四個老頭子和一個毛頭小子。賭局是劉徹召集的,現如今整個天下能入這個賭局的也就剩下眼前這四個人。一個是大漢的皇帝,一個是高原上的神王,一個是縱橫西域的盜聖,一個是富可敵國的巨商。如果放在外麵誰也不會將他們四個年齡加起來快三百歲的老家夥看在眼裏,但是這裏確是整個天下的英雄會。

打出一張三餅,蘇任沒頭腦的問道:“差不多就可以了吧?”

“嗯!拔出了大創,濃水也流的差不多了!”劉徹也低著頭回答。

荊棘抬頭看了看對麵的贏廣濟,贏廣濟正在專心致誌的碼牌:“那家夥的死不關我的事,是他先找我的。”

“也找過我!”荊棘插言道:“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不會有後患。”

劉徹抬起頭:“哎!你說公孫賀為了什麽?怎麽就會……!這人心真的會變?”

蘇任搖搖頭:“是你當初非讓他做什麽丞相,說起來也是你的願意。”

“你不願意呀!”

“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牌局到了這份上便已經沒了意思,幾個人便不再說話。蘇康早就不知道跑什麽地方去了,劉徹劇烈的咳嗽引來了劉如意。喝了兩口水,劉徹示意自己沒事,吩咐劉如意撤了麻將牌準備糕點茶水。

蘇任喝了一口茶,扭頭看向贏廣濟,忽然問道:“為什麽和江充合作?將你們的聖女送到他手裏?”

贏廣濟一笑:“複國!”

荊棘一口水噴出來,嗆的自己咳嗽連連。蘇任笑道:“這就是我經常說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贏廣濟搖搖頭:“錯,首先聖女不是我的夫人,其次我沒有派兵!”

劉徹瞪著兩個家夥:“你們這是再看朕的笑話?說,那個孩子是你的還是江充的?”

贏廣濟搖搖頭:“反正不是我的,是不是江充的不知道。”

“是江充的!”蘇任道:“我差了卷宗,何況淳於先生也說了,陛下前幾年身體都是很好,想要生孩子比較困難。”

荊棘和贏廣濟立刻耐人尋味的看著劉徹,劉徹大怒:“朕都快七十了,你們七十可以去試試。”

幾個人立刻不再言語了。

霍金在左,霍去病在右,謝寧、李敢帶人堵住退路,無論是中軍府還是禦林軍,亦或是廷尉衙門的人,在看到這幾人之後立刻沒了在繼續戰鬥的勇氣。他們雖然不能和當年的蘇任、衛青之流相比,卻可是個頂個的猛將,手下的那些人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惡鬼,不用人家衝鋒,隻是那森森的殺意就能讓很多人屎尿橫流。

劉曲髦和江充被自己人綁了一個結實送到霍金麵前,霍金冷哼一聲:“我直管殺人,不管審案,去病你來弄!”

霍去病搖搖頭:“我也不管,石寶,這兩個烏龜蛋交給你了!”

石寶歎了口氣,一揮手有人過去將兩個家夥接收。這一切讓站在城牆上的劉據膽戰心驚,他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如果不是劉曲髦和江充來造反,是那些家夥中的任意一個,自己這個太子府恐怕連一炷香的時間都守不住。劉據扭頭看向身旁的四個人,上官桀一臉的激動,金日磾眉頭緊鎖,田千秋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隻有霍光若有所思。

劉據小聲問道:“他們不會衝進來吧?”

“應該不會!”霍光道:“逆賊被擒,殿下應該立刻進宮。”

“進宮?”

霍光點點頭:“陛下已經回宮了。”

雨已經有了停的意思,隻是烏雲還沒有散開。蘇任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屋子裏越來越暖和,讓人容易犯困:“贏公子和荊兄日後有什麽打算?是準備回你們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是留在長安?”

這話蘇任是替劉徹問的,這兩人之所以今天能來到這裏,也是劉徹有意為之,蘇任自然明白皇帝的用意,便問出了這句話。贏廣濟和荊棘都沒有做聲。

“聽說你弄了一艘很大的船準備去什麽地方?”劉徹突然問蘇任。

蘇任一笑:“天下之大豈是你們這些井底之蛙所能想象的,怎麽?有興趣和我去看看?”

劉徹看了看自己有些落寞。荊棘興奮道:“去什麽地方?”

“海的那一邊,怎麽樣?”

“天盡頭!”荊棘大驚。

贏廣濟怔怔的看了蘇任好久,確定蘇任不是在說假話:“算我一個如何?”

“哦!贏公子想去自然沒有問題。”蘇任道:“現如今大漢四周安定,沒了往日的腥風血雨,小金子、去病他們覺得無聊,也準備和我一起去,算起來一艘恐怕不夠,所以我準備了三艘。”

“我來做船長!”

“你會嗎?”荊棘的話剛說完,便被破了一盆子冷水。

劉徹在一旁靜靜的聽著幾個人的話,心裏暖洋洋的,他知道這是蘇任在替他解決最後的麻煩。蘇任這一走將是永訣。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蘇任第一次見麵的情景,那時候的自己意氣風發,而蘇任像一個徹徹底底的俗人,對就是俗人,徹頭徹尾的俗人。

一抹彩虹突兀的出現在陰雲的夾縫中,金色的陽光傾瀉下來,將未央宮的屋頂照的金光閃閃。劉如意小跑著追上蘇任,先是恭恭敬敬的給蘇任磕了一個頭,這才起身從懷裏抹除一封信,眼淚再也抑製不住,悲戚的說道:“陛下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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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恒吾弟,為兄知你不喜繞口酸詞,便如你般隨口說說。兄不知弟之來曆,卻用一生看清弟之為人。勿怪兄之謹慎,實乃迫不得已,自臨朝天下,兄不敢有絲毫怠慢,生怕辱沒先祖,無顏死後麵對。幸奈弟之輔佐,有我大漢如此局麵,兄甚感激。

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兄自知大限將至,恐不久於人世,特意囑咐一二,還望弟勿怪兄之行事,祈弟聽之一二,切切。

弟曾言,天下非皇帝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今思之受益頗多。然我劉氏先祖創業艱難,劉氏子孫不成器者甚多,為保我大漢永固,兄然弟之所想所做,隻求我劉氏顏麵得保,帝位不倒。兄涕零。

弟曾言,商乃國之利器,兄亦然之。多年探索,兄對商事了解甚多,國朝無商不敢想象。兄以詔令,爵位無封,可憐商否?若行之,兄涕零。

弟曾言,科學技術乃是第一生產力。觀弟行事雖多有詭異,細思之卻多符自然天理,書院乃是重地,不可不查,為保我大漢萬年,懇請弟則有識之士善加管理,不可使荒蕪。兄涕零。

所言三事,皆兄肺腑之言,弟甚查之。

兄,劉徹,泣血懇求,望甚查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