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期盼的年尾大考終於接近尾聲。路途近的學子們早已經回家,隻有那些家比較遠的還在書院留戀,他們中有很多人都不會回家,一來一回耽擱時日不說,萬一考的不好在書院還能避免一頓毒打,至於明年的夥食錢糧是不是還充足,也隻能聽天由命了。更多人的不回家是不願意在路上浪費時間,書院中浩如煙海的圖書館還有那麽多書籍沒有看,豈能將時光浪費在過節這件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更多的是因為家境貧寒,雖然富家的子弟已經回家,書院還有一些活計要做,在這裏既能繼續進學也能打些零工貼補家用也是好的。

一大早書院裏那些還沒有回家的學子便在草場上集合,今天有很重要的工作交給他們,每一個人都精神抖擻,有些甚至還牽著馬匹,他們就像即將出征的戰士一樣站的筆直,不發出絲毫的聲音,就那麽靜靜的等待著。樓觀書院的學子來自全國一百零三個郡、國,當然其中每個縣的人數不同。這些學子的任務便是將年尾大考的成績單連同試卷並博士、教授等人對於每一位學生的評語,親自交到那些望眼欲穿的父母手中。

劉徹也在禮堂中忙碌,他負責京兆地區所有學子的成績登錄,蘇任和劉如意給他打下手。蘇任將同一名學子的試卷從所有試卷中挑揀出來,再加上劉如意找到了該學生的負責博士或者教授親筆書寫的評語,一起交給劉徹。劉徹將他們全部裝在一個紙袋中,用毛筆工工整整的寫上該學生的姓名和籍貫,並在開頭將其父母的名諱寫上去,並寫上敬啟二字,落款樓觀書院,加蓋一個鮮紅的印章,用火漆密封妥當,一切工作才算結束。

對於蘇任那種掃落葉般翻弄試卷的做法劉徹已經哼了好幾回了,但是蘇任依然我行我素,對劉徹的憤怒視而不見。實在忍無可忍的劉徹大罵一聲滾,將蘇任趕出來,親自動手將所有試卷的邊角鋪平,放的整整齊齊。又重新找了一個規矩的小黃門代替了蘇任的工作這才罷休。

公孫賀看蘇任被趕出來,幸災樂禍:“也被趕出來吧,活該!”他剛才做的是劉如意的活計,劉徹也覺得弄得不好,很早以前便被趕了出來。

蘇任一臉無所謂,和公孫賀兩人呆立在廊下:“不就是試卷嗎,陛下是太較真了。”

公孫賀回頭看了一眼一絲不苟的劉徹,道:“對你來說是試卷,陛下可不這麽認為,那些都是他的莊稼。”

對這個回答蘇任深以為然。兩人實在無聊,便讓人搬來座椅坐在廊下喝茶。霍光也在龐大的隊列中,雖然他沒有必要這麽幹,但是據霍光說,看那些父母揍兒子是件美妙的事情,所以每年霍光都要跑一趟,當然也不會太遠,一般就在右扶風周圍。

給霍光招招手,霍光連忙跑過來:“老師有何吩咐?”

蘇任道:“前幾日我已經給大司馬說好了,這一趟回來你就可以去司馬府觀政,據說那個上官桀也會去,你要和他多親近一下,那小子也是個人才。”

霍光不置可否:“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金日磾也在,老師放心,學生記下了。”

公孫賀嘿嘿一笑:“這下司馬府熱鬧了!都知道沒仗打了,還要往司馬府鑽,小子,有沒有興趣跟我辦兩天差?我不是衛青不讓你們上手,去我那裏你就甩開手幹,老夫給你撐腰!”

霍光的眼睛明顯一亮,可是自己的老師沒有開口,他也不好答應,便微微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公孫賀忽然問蘇任道:“這小子定親了沒有,老夫的三女兒……”

蘇任連忙擺擺手:“這是別和我說,我隻是老師不是父母,你要是願意去平陽侯府找霍仲孺提親,我沒意見!”

這句話一下掃了公孫賀的性。和蘇任說就是因為蘇任是霍光的師父,如果蘇任答應他才不管什麽霍仲孺,他和蘇任門當戶對,和霍仲孺那樣的小吏可沒有任何關係。雖然霍光是霍去病的弟弟,卻不是衛青的外甥,更不是皇後的子侄,這裏麵的彎彎繞公孫賀理的很清。

蘇任哈哈大笑:“瞧你這勢利眼,你看上的是這小子,又不是要把女兒許配他父親,要不這樣,過幾天把你女兒帶來讓霍光瞧瞧,如果能瞧上,這個主我就做了!”

“滾蛋!”

兩個人聊天的功夫,禮堂中的事情已經結束,陸陸續續有人抱著很厚一摞紙袋出來,交給站在操場上的學子。那些拿到紙袋的學子,用背後的油布包將所有的紙袋包好,便按照所派送的地址或步行或騎馬離開了書院。霍光很快也被喊了過去,和別的學生一樣也背著個布包,過來和老師見了禮,這才上馬揚長而去。

皇帝終於在劉如意的陪同下走出了禮堂,就坐在蘇任剛才的位置上,看著那些急匆匆而去的學子一臉的歡喜。正如公孫賀說的一樣,那些都是他的莊稼,有些已經成熟收割,有些馬上就要成熟,有些雖然還是幼苗,但將來的收成可期。

除了那些送走的試卷和評語之外,樓觀書院還會將每個年級的前五十名公布在書院外麵的牆上,以便給一直徘徊在書院外的家長和學子一個盼頭。幾年自然也不例外,在所有的試卷和評語被送走之後,董仲舒帶著韓安國、莊青翟兩個老家夥,在一幫學生的簇擁下,頗有些肆無忌憚的朝著大門外而去。

劉徹的三個兒子也都在書院,劉據和蘇康同在五年級,二兒子齊王劉閎上三年級,最小的兒子劉旦才上一年級。和其他父親一樣,劉徹也想看看自己孩子能不能擠進前五十名。見到董仲舒已經出門立刻起身便跟了過去,孫和公孫賀自然也要跟上。可惜等他們一群人過來的時候,那邊準備貼名次的牆前已經人山人海,不少人甚至從旁邊的商鋪中借了凳子,惦著腳尖往裏看。

公孫賀扯了扯蘇任的衣袖,示意蘇任看前麵。蘇任連忙抬頭,就看見蘇康、曹襄和劉據幾個家夥,正在往一個店鋪的屋頂上爬,而他們上麵正是劉據的兩個兄弟劉閎和劉旦一起其他幾個相熟的孩子。蘇任苦笑一聲,到皇帝身旁耳語幾句,劉徹也連忙抬頭,正看見劉閎和劉旦兩個站在房頂上,死命抓著哥哥劉據的手往上托,兩張小臉漲的通紅。

劉如意也看到了這一幕,嚇的一個哆嗦差一點叫出聲,立刻捂住嘴巴吩咐身邊幾個小內侍匆匆趕過去。劉徹反倒沒有擔心,看著幾個兒子胡鬧嗬嗬的笑。

等董仲舒幾個老頭子將寫了名字的紅榜張貼好,牆下稍微靜怡了一會兒,隨即爆發出各種聲音,有的狂笑不止,有的哀聲歎氣,有的破口大罵,有的怒氣衝衝。等人群稀疏一些,在幾個侍衛的簇擁下,皇帝終於來到了榜前,先從最小的年紀找起,等到看見京兆劉旦的名字之後,劉徹臉上的笑容已經掩蓋不住了,狂笑著衝身後的蘇任和公孫賀手舞足蹈。等到在看見京兆劉閎,劉徹的興奮已經無與倫比。最後看到京兆劉據的名字,劉徹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看看看,朕的兒子們都不錯,哈哈哈……,要賞,重重賞賜!”忽然劉徹的笑聲停了,盯著榜單若有所思,猛然轉過身質問蘇任:“你兒子為什麽在朕的兒子之前?”

蘇任有些無語。劉旦考了三十一名,劉閎考了四十七名,劉據第八名,自己的兒子也不過第五名,這皇帝已經瘋了。

“快說,你兒子為什麽在朕的兒子之前?”

蘇任吭哧了半天:“陛下,或許是臣的兒子學的比太子好?”

劉徹怒目而視:“混賬,朕的兒子是龍子,豈能比你的兒子差?說是不是蘇康那小子作弊了?如果讓朕查出來,一定重重的辦!”說完,一甩手,氣呼呼的走了。

身邊的百姓似乎聽見了這幾人剛才的談話,等到劉徹往外走的時候紛紛讓開道路,有幾個已經準備跪下,好在這裏人多,劉徹並沒有注意這些。還沒回到書院,劉徹就派人去找蘇康和劉據的試卷,他要弄清楚是不是有人估計為之。

兩份試卷,那張上麵有墨跡的劉徹認識,正是他看到的那張劉據的試卷。仔細對比之後,在經學方麵劉據比蘇康高出一些,兵法、法律等課程,兩人不相上下,唯獨算學蘇康竟然考了滿分,而劉據隻是剛剛中上,這讓劉徹有些無奈。坊間一直再傳蘇家的孩子比別家的聰明一些,劉徹以前並不怎麽相信,今日看了試卷才明白這其中的精要,敢情這算學學的好了也是有作用的,而不僅僅隻是算賬那麽簡單。

將兩份試卷胡亂的扔在那裏,劉徹依舊氣呼呼的喊道:“回宮!”

劉如意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人準備車駕。在等候車駕的時候,劉據帶著劉閎、劉旦兩個小的過來給父皇請安。幾個小子剛剛上了房,身上的衣袍亂七八糟,特別是最小的劉旦,衣袖竟然都撕下一塊。見劉據左邊拖著劉閎,右手拖著劉旦規規矩矩的給自己行禮,劉徹的氣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他很喜歡看到這一幕,雖然他當年為了皇位和幾個兄弟打的你死我活,卻希望自己的孩子們兄友弟恭,非常欣慰今天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