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墨一驚。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目前的身份。

此次他與封堯一同潛入宮殿, 若不被發現,也就算了,可若是一旦被發現, 那便吃不了兜著走。

淩墨下意識想逃, 然而隻是數秒過後,淩墨卻又回過神, 他想起自己目前是黑霧狀態, 無論是封堯,還是宮殿裏的守衛,都無法看見他。

淩墨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正要抬眼看看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人究竟是何種模樣, 又與他在紗幔下看到的那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有著怎樣的聯係。

種種疑惑盤旋在淩墨心頭,一時半會消散不了,可還未等他看清眼前的人的麵容,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又過了一會, 一個侍衛打扮的人走入宮殿之中。

“神……大人, 那潛入宮殿的人已經抓到了,你說得不錯, 他竟還有膽量再來第二次。”

侍衛說話間一直垂著頭, 冷汗從他額頭上滑落, 一進門,他便匆匆行了一禮, 態度恭敬又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畏懼, 好似看眼前的人一眼都是一種褻/瀆。

神……大人?

淩墨被這個奇怪的稱呼弄得微微一愣。

還沒等他回過神, 離他不遠的人便輕輕點了點頭。

“嗯。”

聲音如玉器相擊一般, 清脆悅耳。

隻一個字, 那人便不再開口。

侍衛不得不鬥膽追問了一句, 他依舊垂著頭,目光落在地麵上,全然不敢直視眼前的人。

“那些人三番兩次潛入您的宮殿,必定是有所圖謀,聽聞您丟失了一件極為珍貴的東西,會不會就是……”

“不會。”

那人搖了搖頭,語氣看上去平淡,毫無波瀾,卻不容置疑。

“人你們帶下去關著就行,不許用刑,好生待著。”

“這……”

侍衛被這奇怪的要求弄得滿心困惑,終於稍稍抬起了頭。

一抬頭,一個少年的模樣的人便進入視線之中,少年神色淡淡,眉眼如畫,一雙金色的眼眸好似能看透這世間所有的一切,包括人心,讓人升不起任何冒犯的念頭,見侍衛看來,少年輕輕瞥了那侍衛一眼,僅一眼,那侍衛便背後一涼,冷汗連連,趕忙低下頭去,不敢再有任何冒犯之舉。

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神明竟是這麽一副少年姿態,侍衛腦海中忍不住劃過這麽一個念頭,但他不敢細想下去,萬一神明真能看透所有人的想法,覺得被冒犯到而深感不悅,他可就完了。

想到前幾天眼前的人那看似輕飄飄的一擊,侍衛咽了咽口水,先前的懼怕愈發壯大。

“是。”

沒有任何質疑,侍衛退了下去。

淩墨在一旁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再結合外麵的動靜,他隱隱約約知道了外麵**的原因。

想來是封堯被抓住了。

封堯潛入的手段了得,若沒有意外,他也許會成功,可事情壞就壞在,有人預知了他的潛入,早就埋下了陷阱,等著封堯自己鑽入陷阱中。

封堯對此一概不知,還真就中了計。

於是淩墨心底的疑惑越來越多?

他忍不住想,眼前的人究竟是誰?他為什麽能夠預知到封堯的潛入。

想著,淩墨視線慢慢往上移動,隨著視線一點一點往上,眼前人的麵容終於出現在淩墨眼中。

淩墨呼吸一滯。

卻不是因為害怕,隻是……眼前的人實在是長得太好看了。

淩墨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人,竟比鬱語澤這個學院第一美人還要好看上幾分,這世間恐怕根本找不出第二個。

然而,看著看著,淩墨忽然發覺不對勁,明明他與這人從未見過,心底卻浮現出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

奇怪。

淩墨想,他圍眼前的少年轉了幾圈。

總算發現這種熟悉感究竟來源於何處,眼前這個人,竟是與鬱語澤有著幾分相似!不僅僅隻是鬱語澤,應池、封堯、簡洵,這三人也同這人有著相似之處,或容貌、或神態、又或是其他什麽。

淩墨越來越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誰。

與其他人一樣,這人好像也看不見淩墨,淩墨圍著這人飛了好幾轉,這人始終無動於衷。

淩墨徹底放下心,卻忽略了對方在他出現時,眼睛裏那道一閃而逝的驚訝和……歡喜。

猶如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舊人一般,那人就連血液也忍不住顫栗起來,那人抿了抿唇,壓下了心底即將噴湧而出的感情,免得嚇到淩墨。

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少年繼續往前走去。

隨著少年的靠近,紗幔之下的人漸漸有了反應,與淩墨容貌相似的人撩開紗幔,而後撲入少年懷中。

“你回來了。”

有些呆板的聲音。

淩墨卻因為驚訝沒能察覺到異常,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感受著懷中多出的人,少年彎了彎眼睛,笑意卻不及眼底:“嗯,我回來了,你有想我嗎?”

“有。”

宛若按照被置入的程序一般,「人偶」回答著,可明明說著想念,「人偶」眼中卻連一絲波瀾也沒有,但少年還是笑了起來,他抱住「人偶」。

“我好開心。”

少年的聲音比方才要溫柔了許多,就好像撒嬌一般,先前淩墨看見的冷厲模樣似乎隻是一場錯覺。

“……”

淩墨沉默而迷茫地看著眼前上演的一切,直到「人偶」張了張嘴,在少年的刻意引誘下說出一句「喜歡」時,淩墨這才猛然驚醒過來。

無論如何,看著一個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對著另外一個人說出喜歡這種話,總會令人感到格外別扭。

淩墨也是如此,先前一片漆黑的霧氣忽然間冒出了點點詭異的粉,淩墨不自然地撇開了目光。

少年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從淩墨身上掃過,而後眼中的笑意好像更盛了些。

他仍舊抱著「人偶」,可指尖卻慢慢動了動,也就是在此時,淩墨忽然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東西變得模糊而看不真切,然後黑暗降臨,等淩墨再回過神來時,身體由最初的輕盈變得沉甸甸的,他疑惑地動了動,卻抬起一根手臂。

淩墨睜大了眼睛,發現自己竟不知從何時起進入了那「人偶」身體之中!而眼前的少年正笑盈盈地望著他。

“阿墨,怎麽了?”

“人偶”竟連名字都與淩墨相似。

不能被發現。

這是淩墨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

他弄不清少年與「人偶」究竟是何種關係,也不知少年性格如何,若是被少年被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也不知少年會對他做出何種舉動。

再加上淩墨現在能力幾乎等同於全無,隻好謹慎一點。

“沒、沒事。”

淩墨學著先前「人偶」說話的聲音,盡量平淡說道,可他沒想到,當了幾日幼狼,再當人時,一舉一動忽然多了幾分生澀,說話時,淩墨因為對身體操控不熟練,竟是差點咬到舌頭。

淩墨當即有些慌亂地用餘光觀察著少年的表情。

好在少年並未發覺任何不對,隻是對淩墨笑了笑。

“阿墨今日怎麽有些奇怪。”

“……”

多說多錯,淩墨打算閉口不言。

少年沒有繼續追究下去,他的手輕輕撫上淩墨的臉頰。

臉上忽然出來的熱意讓淩墨一驚,他本能地想後退一步,卻剛才的畫麵在淩墨腦海之中浮現,以剛才的情況,現在這幅身體的主人應當不會拒絕少年,若他真的後退一步,少年怕是會看出些許不對勁來,淩墨隻好硬生生忍了下來。

淩墨的忍耐讓少年愈發肆無忌憚。

指尖一寸一寸地拂過淩墨的臉頰,在淩墨看不到的地方,少年眼中閃過一抹歡喜與懷念,可這種懷念之中卻又夾雜些些許惡意。

少年想起了淩墨曾經對他的欺騙。

他愛著淩墨,卻又痛恨著淩墨。

眼前的人朝著他許下承諾,最後卻又什麽都沒有兌現,他偏了他,少年滿腔的歡喜在睜眼的那一刻凋零,隻剩下滿心的不可置信和痛苦。

再此之後,他熬著這種這種痛苦過了數千年、數萬年,甚至比這更久,滿腔的思念無處可以宣泄,於是少年以那人的模樣造出一個「人偶」。

人偶可以無數次對他說著喜歡,說著一切能令他高興的話,可人偶終究不是他,於是淩墨出現的那一刻,少年不知自己究竟是何種心情,也許是開心的,可數千萬年的煎熬早已讓他退去了最初的純真,心底的惡念滋生,少年忽然想稍稍報複眼前一下眼前這個曾欺騙了他的人,於是他靠近了淩墨,故意將淩墨攬入懷中,感受到淩墨身體的僵硬,少年無聲地笑了笑,隨後故意曖昧道:“阿墨,我們繼續做昨天沒有做完的事情吧。”

昨天沒有做完的事情?

淩墨疑惑。

他不是真正的「人偶」,自然不知道這個昨天未做完的事情究竟是指什麽。

隻不過,當溫熱的呼吸輕輕噴灑在耳尖上,少年的指尖從耳垂上輕輕劃過,又順著耳垂一點一點往下,淩墨就算再愚笨,也知道這個未做完的事情似乎、好像、也許……有點不妙。

淩墨瞪圓了眼睛,手忙腳亂想要推開少年,全然忘記了自己先前想著不要暴露的問題。

可還沒等淩墨推開少年,一個黑影忽然從外麵一閃而過,雖然迅速進入宮殿之中。

外麵又是一陣慌亂。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則毫不在意,隻抬眼看著屋內的一切。

可當他的視線落在淩墨以及擁著淩墨的少年時,方才還波瀾不驚的人終於變了臉色。

偏偏少年隻淡淡地掃了那人一眼,而後便收回目光,繼續逗弄著淩墨。

“阿墨,別管他,我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