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感慨似輕歎的話語很快便飄散在迎麵吹來的微風中, 無人聽見,而說出這句話的溫文樂也隻是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哼著歌漸漸遠去。

看著溫文樂的聲音消失在道路盡頭, 淩墨本想收回目光,然而一轉頭, 卻對上一雙赤紅的眼睛。

應池眼尾泛紅, 正死死地盯著淩墨。

迎著應池灼灼的目光,淩墨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他敏銳地嗅到了麻煩的氣息, 心底湧上來的煩躁讓他隻想離應池遠遠的。

可淩墨剛一動, 應池卻是一驚,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一樣,死死地握住了淩墨的手腕,淩墨試圖掙脫開, 但應池用的力道太大了, 淩墨一時半會無法掙脫應池的禁錮,隻好勉為其難地停下了腳步。

抬起頭, 淩墨直視著應池, 眼底是明晃晃的不悅:“請問有什麽事嗎?”

淩墨冰冷的語氣讓應池愣了一下, 他眼底劃過一絲受傷,薄唇微張, 可應池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沉默了好半晌, 他狼狽至極地垂下頭, 黑發滑落, 擋住了他微紅的眼眶:“是……你嗎?”

應池的聲線顫抖著, 充滿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不安和期許。

淩墨臉上浮現出些許詫異,但他並沒有過度驚訝,從先前的種種淩墨猜出應池也許是認出了自己,但那又如何?隻要淩墨不承認,應池根本無法找到證據證明淩墨的身份。

於是淩墨麵色平淡地開了口:“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聞言,應池猛地抬起頭,他死死地盯著淩墨,企圖從淩墨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破綻,但很快,應池失敗了。

眼中浮現出些許迷茫,應池不自覺加大了握住淩墨手腕的力道,他宛若一個即將失去自己最心愛之物的孩童,慌張無措卻又無可奈何。

其實應池很確定淩墨便是自己所想的人,但淩墨卻不肯承認,應池看見了淩墨眼中的疏離,於是他終於明白,淩墨想要跟過去的一切劃清界限,淩墨不要他了。

這種想法讓應池胸膛忽然湧上來一股密密麻麻的疼,仿佛被無數蟲蟻啃咬一般,痛到讓應池喘不過來氣。

自此之後,他對於淩墨來說便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淩墨的生活不會再與他產生過多的聯係。

僅僅隻是想象到這一畫麵,應池便覺得心髒痛到好像要死掉一樣。不,不要,有一個聲音在他心底不斷呐喊著,好似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塊浮木,應池緊緊地抓住淩墨的手腕,死死不肯放開。

直到淩墨吃痛蹙起眉,應池這才一驚,宛若被燙到一樣飛速鬆開手,而淩墨則趁著這個機會迅速將手縮了回去。

兩個人無聲的對視著,淩墨眉眼平淡,好似眼前的人無法再在他心底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幾秒過後,餘光從應池衣服不斷滲出的血跡上掃過,淩墨頓了頓,他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但他還沒得及說,卻見阿雪從不遠處一個角落裏飛步走出。

阿雪的臉上是難得的緊張,直到目光鎖定在應池身上時,阿雪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沉著臉,阿雪拽住應池的手臂:“應池你瘋了?快跟著我回去治療!”

說罷,阿雪拽了拽應池,雖看上去粗暴,但阿雪是動作卻是小心翼翼,就害怕眼前不聽話的病患被自己這麽一拽,便直接暈過去。

可阿雪走沒幾步,卻發現自己身後的人動都沒動,不由得無奈地回過頭,卻發現應池仍盯著淩墨看。

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是說不出來的古怪。

奇怪,應池和淩墨的關係有那麽熟嗎?

阿雪心生困惑,但沒等他想明白,卻見淩墨輕歎了一聲,對著應池道:“去治療吧。”

應池依舊不肯動,他害怕一轉眼,淩墨便又消失不見了,可應池現在連一句「不」都不敢對淩墨說,兩人隻對視了幾秒,應池便敗下陣來,但他又不願意與淩墨分開太久,便道:“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一旁的阿雪聽得愈發迷茫,隻心道應池是什麽小學的男生嗎?上廁所都要叫朋友一起那種,若是路德說出這種話,阿雪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現在說出這種話的人是應池,那個平日裏冷淡一副生人勿近模樣的應池,阿雪隻覺得完全摸不著頭腦。

淩墨下意識便想拒絕,可看到應池身上的血跡,想要應池是因為什麽而受傷,淩墨這話卻又說不出來了,隻能麵露無奈地點點頭:“好。”

應池聞言心中的忐忑稍微散去了些,他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要慢慢勾起時,卻又聽淩墨說:“謝謝你這次救了我,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忙,我都會盡力去做。”

說到這,淩墨頓了頓,忍不住在應池期待的目光中補充了一句:“隻要不是太過分的事就行。”

於是應池的眸光一下子便黯淡下去,淩墨這話在旁人看起來無比正常,但落入應池眼中,卻讓應池越發不是滋味。

淩墨對他的態度,便像是在對待一個有著救命之恩的陌生人,隻有感激,旁的什麽感情便再也看不到了。

應池心知這所謂的「救命之恩」水分很大,其實他當時不救淩墨,淩墨最多也隻是受傷,而不會死亡,但應池還是忍不住那麽做了,他不想再看見淩墨受傷的模樣,於是他救了淩墨,並成功用並不算太大的代價讓淩墨欠下他一個人情。

雖那些人都說應池傷得重,但隻有應池知道其實他在救下淩墨前便已經預知到自己會受怎樣的傷。

毀滅級能力者的人情,在不少人看來這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盡管應池是鼎鼎有名的紅蓮商會的小少爺,他也不得不承認,以長遠的目光來看,這是連商會那些頑固老頭都會稱讚的交易,畢竟世界上毀滅級能力者數量極為稀少。

可這並不是應池想要的。

他不想要這種冷冰冰的交易。

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

目光忍不住落到淩墨身上,應池的眸光一點點加深,但片刻過後,他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淩墨注意到了應池的目光,腳步微停了一下,淩墨撇開視線,盡力不去與應池對視。

和阿雪一起把不聽話的病人送到了該去的地方,淩墨與阿雪一同坐在走廊外的長椅上。

“你……”

阿雪似乎想說什麽,但淩墨的身體卻不自覺地僵了僵。

淩墨想到了前世得知自己能力後便離自己而去的「朋友」,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便好似在看著什麽危險而肮髒的東西,那種視線,淩墨大概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淩墨以為阿雪也會如此,可阿雪沉默了半天,卻隻艱難地問出了一句話:“你跟應池很熟嗎?”

淩墨沒想到阿雪會問這種問題,他先是愣了愣,隨後目露複雜,但還是搖了搖頭:“不熟。”

“哦,這樣。”

阿雪若有所思,淩墨以為他還會問什麽,可阿雪所說出來的話卻讓淩墨微微睜大了眼睛。

“我還以為應池對你一見鍾情了呢。”

“!!”

淩墨眼中浮現出一縷迷茫,在他的印象中,應池與他最多隻有好友這一層身份。

可偏偏阿雪語不驚人死不休,看著淩墨滿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他皺了皺眉,認真分析道:“應池看你的眼神不太一樣,我從未看他這般對待一個人。”

說著,阿雪還說出經典那句:“如果喜歡一個人,那麽那個人看喜歡的人目光是不同的。”

淩墨恍惚了片刻,居然有點被阿雪說服,但他很快清醒過來,把這可怕的念頭拋出腦外,應池就算對他不同,大概也是因為愧疚罷了,高高在上的小少爺怎麽可能喜歡他這樣一個人。

頭疼地地揉了揉眉心,淩墨明智地選擇打斷阿雪的話:“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這下輪到突然打開話匣的阿雪閉嘴了,他沉默不語,但淩墨卻從他臉上看見一縷不太明顯的紅,淩墨頓時像是明白了什麽。

“……”

沉默了半晌,阿雪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淩墨不太想討論這個話題,於是他便不再開口,氣氛頓時安靜下來。

兩個人在長椅上坐了一會,最終還是淩墨忍不住忐忑地開了口:“你……不想問問關於我的能力嗎?”

淩墨心跳跳得很快,過往的陰霾似乎再次籠罩住了他,他本以為阿雪會說出什麽傷人的話,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然而接下來阿雪的話卻讓淩墨愣住了。

“其實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阿白就告訴我你有著很危險的能力。”

淩墨的唇張了張,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而阿雪維持著平時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繼續說了下去:“雖然並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隱藏能力,但是阿白明明知道你能力危險,但卻還是很喜歡你,阿白喜歡的人,一定不是壞人。”

說完,阿雪頓了頓,那雙金色的眼眸似乎在一瞬間看穿了淩墨最深層的恐怖,直視著淩墨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阿雪的唇角彎了彎,上揚的弧度卻並不明顯:“如果有人因為你的能力而遠離你,不是說明你不好,而是他們並不適合當你的朋友,你也不必為那些人的遠離而感到難過。”

也許是難得說了一次大道理,阿雪有些好不意思,最後他輕輕地補充了一句:“路德大概率也是這麽覺得的。”

話音未落,一個棕色的腦袋忽然從一旁探了出來。

“誰在說我?”

經過治療倉的治療,路德的臉色看上去好轉了不少,但唇色依舊蒼白,他的眼睛上被纏上了厚厚幾層紗布,估計有好幾天都得暫時當個什麽都看不見的盲人了。

但盡管如此,路德臉上卻還是活力滿滿的笑容,隻不過配上他那不斷摸索的動作,還是讓人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擔心這人一不小心就撞到牆上。

畢竟這是路德完全可能做出來的事情。

淩墨和阿雪隻好無奈地上前扶住瞎摸索的路德。

被兩人攙扶住,路德卻笑嘻嘻故意道:“我剛剛聽見你們提到了我的名字,是不是在悄悄說我的壞話!”

“不……”

淩墨下意識想要解釋,卻被路德先發製人打斷,“好吧,我知道你們肯定沒有。”

說著,路德垂下肩膀,他臉上流露出些許心虛:“其實吧,剛剛我聽見了一點你跟文樂老師的對話,三年前我還沒去到空中學院,不過關於吞噬這個能力我也聽一些前輩說過。”

淩墨心中一緊,但路德的反應缺跟他所想的不一樣,沒有厭惡也沒有害怕,這人臉上隻有濃濃的擔憂。

淩墨聽見路德問:“你不會有事吧?”

淩墨徹底呆住了,前世每一個人都因為他的能力厭惡亦或是害怕他,擔心他會傷到其他人,可從來沒有一個人問過,他會不會有事。

淩墨沒有接話,這種簡單至極的擔心讓他他心中泛起淺淺的漣漪,麵色也不自覺地變得溫和,隻是這種感動,下一秒便被路德的幹嚎給破壞了,路德見淩墨許久未答,而他也無法看見淩墨臉上的表情,心中大驚:“你、你不會真的有事吧?!這樣朱莉奶奶和卡特爺爺會很難過的,白發人送黑發人……”

見路德越說越離譜,淩墨隻好一臉黑線地捂住了路德的嘴:“不會有事啦!”

“哦哦哦!那就好!”

看著路德猛地鬆了一口氣,這誇張的反應忍不住讓淩墨彎了彎眼睛,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明明沒有太陽的出現,可淩墨卻覺得陰霾在漸漸離自己而去。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這一幕卻被剛好從治療倉裏出來的應池看見了,應池的眼眶,忽然不自覺地紅了。

作者有話說:

算是過渡章吧(撓頭)。

淩墨的心態開始有所變化。

突然想寫個小劇場。

——

平平無奇的戀愛小天才阿雪。

阿雪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愛好,他,麵癱小王子,最喜歡的小說是戀愛小說!

從小說中,阿雪獲得了無盡的(戀愛)知識。

他成為了一名平平無奇的戀愛小天才。

信心滿滿的戀愛小天才經過夜以繼日的研讀後,決心向喜歡的人告白。

然後,平平無奇的戀愛小天才阿雪毫無懸念地……失敗了!

之後,阿雪在新發表的戀愛小說如此寫道——這是第265次告白,但他還是失敗了,一見到那個人,他的心就砰砰地跳起來,腦袋一片空白,心裏的小鹿徹底撞死了……

此書一經發表,立刻以細膩的文筆成為了無數失戀後少年少女們的最愛。

一名讀者如此評價道:“我從未見有一本文能如此深刻地刻畫出我們失戀後的種種想法,我一看完便哭了,作者肯定經曆過無數次失戀才能寫出這種曠世神作!”

阿雪:倒也沒有。

於是隔天某星博上便多出了一條氣呼呼的回應:沒有失戀!真的沒有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