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墨皺眉, 正要上前,結果他剛一動,亞蘭的目光便掃過來, 落在他身上, 陰陽怪氣:“尤光大人,難不成你要袒護異人這等怪物?”
聞言, 淩墨腳步微頓, 明明動的人是他,可亞蘭卻把這頂帽子扣在尤光頭上,淩墨一時有些為難, 生怕自己的舉動給尤光帶來麻煩。
尤光的目光從迪尤爾身上緩緩劃過, 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長:“自然不是。”
亞蘭聞言,露出滿意的笑容:“既然如此,便請您將這異人交給我等……”
亞蘭眉眼間顯露出得意的神色, 可惜他話還沒說完, 便又聽尤光慢吞吞地說道:“不過你確定你真的能殺得了這異人?”
“……”
亞蘭笑容一滯,片刻之後, 他目露凶狠之色, 從身旁的侍衛那奪過一把刀, 殺意凜凜地走向迪尤爾。
看來他是一會都等不及了,他恨不得立刻殺掉迪尤爾, 以防夜長夢多。
隻有這樣, 他才能成為這個國家的君主, 將一直踩在他頭上的迪尤爾從雲端上拉下。
迪尤爾怔怔地看著亞蘭, 他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一直寵愛的弟弟會對他刀劍相向, 直到亞蘭舉起刀,銀光落下,晃得他眼睛生疼的那一刻,迪尤爾這才認清現實。
亞蘭是真的想殺了他。
尤光倒也沒有阻止,畢竟現在的他與普通人無異,想阻止也沒有辦法,如若不然,他方才就會直接讓亞蘭「滾」出這宮殿。
不過,在長刀即將落下的那一刻,尤光朝著淩墨眨了眨眼睛。
看到尤光不停朝自己眨眼睛的淩墨:“……”
直到視線接觸到尤光眼中的笑意,淩墨這才恍然大悟,指尖微動,淩墨開始嚐試調動黑霧。
隻不過,淩墨調動的不是自己體內的黑霧,而是迪尤爾體內的黑霧。
普通人看不見的霧氣翻湧著,在亞蘭揮下刀的那一刻,部分霧氣攀爬到迪尤爾脖子上,形成堅硬的鱗甲。
這一幕,除了淩墨和尤光,再無其他人看見,亞蘭自然也沒有發現,他沉浸在即將殺掉迪尤爾的快感中,恨意讓他揮出了極為狠厲的一刀。
若是普通人被這一刀砍中,想必下一秒頭顱就會與身體分離,被狠狠地甩出去,而後鮮血噴濺。
迪尤爾被亞蘭帶來的屬下死死按住,根本無法動彈,更不要說躲開著這一擊,於是迪尤爾隻能閉上眼,認命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清脆的聲響。
迪尤爾能感覺到的確有什麽東西砍到自己身上,可他既不會痛,也不會流血,迪尤爾疑惑地睜開眼睛,然後他就看到,亞蘭手上本該取走他性命的長刀一分為二,刀尖的部分滑稽地掉落在地上,而刀柄的部分則被亞蘭呆若木雞地握在手裏。
……
看著掉在自己麵前的刀尖,迪尤爾忽然陷入沉思,他真有這麽厲害?
不光是迪尤爾,亞蘭也有些懷疑人生。
“噗——”
但很快,尤光的輕笑便讓亞蘭回過神,他惱羞成怒,將所有的原因都怪在刀上,惡狠狠地撇了一眼身旁的侍衛,亞蘭咬牙:“你這刀該換換了!”
侍衛自然不敢反駁,隻好連連稱是。
“拿來。”
亞蘭伸手,一旁另一個侍衛便將自己的佩刀恭敬遞上。
亞蘭躊躇滿誌,覺得這次一定能行,然而下一秒,他又傻眼了。
無論試了多少次,他手裏的刀皆以報廢告終。
最後亞蘭累得氣/喘/籲/籲,而迪尤爾依舊毫發未傷。
“……”
亞蘭控製不住脾氣,神色猙獰地將手裏的刀柄狠狠丟在地上。
偏偏一旁的尤光不識趣,還要火上澆油,他笑吟吟地看向亞蘭,手掌半托著臉,故意問道:“如何?殿下能否殺得了這異人?”
尤光明知故問,亞蘭那眼神都幾乎快能吃人了,但他還是不得不強忍怒氣,憋屈地回答:“不能。”
“那……”
尤光挑眉,又要開口,可他隻說了一個字,就被亞蘭急匆匆打斷:“不勞大人您費心,我自會找到辦法殺了這怪物!請您將這怪物交予我。”
亞蘭竟是連異人這個稱呼都不願意喊了,他直接將迪尤爾定性成為怪物。
事實也的確如此。
迪尤爾暗自苦笑,他垂眼看著自己醜陋的雙手,第一次倍感無力。
原來從高高在上的皇子變為怪物是這種滋味……過去敬仰的目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旁人的厭惡和恐懼,誰都想殺了怪物,而他的生死並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連尤光這樣的神明也沒有辦法,迪尤爾清楚自己也許無法再變回人類,隻能作為怪物死去。
一旁亞蘭並不清楚迪尤爾內心閃過的種種複雜,就算他知道了,他也隻會仰天痛快地大笑,嘲諷那個高高在上的大皇子竟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視線緊緊地盯住尤光,亞蘭有些緊張,生怕尤光不同意,但他會這般囂張地在尤光麵前放肆,自然也是有備而來。
據說,無所不能的神明患上一種怪病,每個月有幾天會處於虛弱期。
而這虛弱期恰好處於月圓之夜前後。
亞蘭這次出門前特意打探過消息,他有近九成把握確定此刻的尤光正處於虛弱期,因此他這才敢雄赳赳、氣昂昂地跑到尤光這裏鬧事。
當然,剩下那一成可能便是未知數。
成敗在此一舉,亞蘭掌心冒出冷汗,誰知道尤光有沒有能夠治好迪尤爾的方法,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殺掉仍是怪物的迪尤爾,就算殺不掉,也要把迪尤爾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被亞蘭用隱晦的目光打量著,尤光神色淡淡,他蹙起眉,亞蘭心中一緊,以為他要拒絕,誰知,下一秒,尤光又非笑似笑地說道:“隨便你。”
亞蘭大喜,急忙叫人帶走迪尤爾。
“打擾您了。”
目的達成,亞蘭對尤光的態度瞬間溫和了許多,他可不打算徹底得罪尤光,畢竟尤光虛弱期可就這麽幾天,而他又殺不了尤光,尤光若是生氣了,過幾天找他報複,他一個普通人,可承受不了神明的怒火。
亞蘭自以為聰明,可他的小心思早已被尤光看得一清二楚,頗為嫌棄地收回目光,尤光不耐地擺擺手:“行了,你走吧。”
亞蘭自然不會拒絕,他帶著人轉身離開,一群人浩浩****地來,又浩浩****地離開,不免引來其他人的注意。
不過那些人的目光觸及迪尤爾恐怖的麵容,又連忙移開,生怕與可怕的怪物扯上什麽關係。
亞蘭走後,淩墨這才望向尤光:“就那麽讓他們帶走迪尤爾?”
尤光聳肩:“不然呢,若是我說不同意,那蠢貨可就要到處宣揚我包庇異人了,到時候我沒事,可你就要遭殃了,畢竟我現在失去能力,是個普通人,沒辦法保護你。”
聞言,淩墨仍是皺眉:“我不需要你保護。”
“可你受傷了我會心疼啊。”
金色的眼睛眨了眨眼,尤光拋出一記直球,話音未落,他對上淩墨怔愣的神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連忙幹巴巴、欲蓋彌彰地補上一句:“朋友受傷了,我是會難過的。”
“嗬。”
淩墨沒回答,倒是一旁的鬱語澤冷笑一聲,漂亮的眉眼間滿滿都是嘲諷。
朋友?
傻子才信!
“哦。”
這個想法剛浮現沒多久,鬱語澤便聽見淩墨傻愣愣地應了一句,於是僵硬的氣氛再度變得緩和。
“……”
好吧。
其實也不一定是傻子才會信。
鬱語澤艱難地更改著自己的想法。
一旁的黑貓見狀,白色的胡子抖了抖,它舔著爪子,目光不屑地從在場三個人類……好吧,人形生物身上掃過,翠綠色的貓眼裏滿滿都是嘲笑。
似乎是接收到黑貓的嘲笑,又也許是為了轉移淩墨的注意力,迪尤爾將原本的話題硬生生地拐了個彎:“你想救迪尤爾?”
淩墨抿唇不語,他似乎有些猶豫。
尤光注視著這樣的淩墨,他笑了笑,原本富有攻擊性的眉眼逐漸變得柔和:“救就就吧,也省得我再去找下個合作對象。”
說罷,他頓了頓,補充上一句:“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會成功。”
淩墨微愣,他抬眼有些疑惑地看向尤光,他倒不知道,原來尤光這般信任他。
然而,淩墨並不知道,尤光這般說,並不僅僅是因為他相信淩墨,而是因為……淩墨無法達成的事情,尤光為拚盡所有為他達成。
神明愛上了淩墨。
因此整個世界都向淩墨敞開。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尤光無所謂地想著,不過,思考過程中,尤光的思緒一不小心飄得有些遠。
他忽然想到,再過幾天,淩墨又要離開他了。
明明他已經熬過了數不盡的歲月,可當淩墨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尤光便開始產生貪婪,他不想再繼續忍受煎熬了。
於是,正有些感動的淩墨下一秒便聽見尤光說:“我忽然不想送你回去你所在的時空了。”
“要不等找到寶物以後,你留下來陪我吧——”
話還未說話,原本高高在上,企圖以權為自己的愛人謀私的神明便可憐巴巴地捂住腦袋。
尤光委屈地控訴:“你幹嘛?”
淩墨麵無表情地收回手:“沒什麽,你不是說我做什麽都行嗎?那我突然想打你,可不可以?”
“……”
尤光嚐到了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話是他說出來的,也不好收回,隻能敢怒不敢言地點點頭:“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