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的話語消散不見, 淩墨和應池都不再開口。

兩人之間保持著一種無聲的沉默。

應池最後一點希冀徹底散去,他狼狽地收回目光,竟連淩墨臉上的神色也不敢去細看。

沉重的氣氛無端讓淩墨有些喘不過來氣, 方才突如其來的告白令他心緒不寧, 恰好餘光在此時捕捉到某個一閃而過的黑影,像是找到了回避尷尬的「最佳理由」, 淩墨毫不猶豫地朝著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應池身旁一下子變得空****的, 應池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而後略微閉上了眼,就算應池現在無法看見自己的模樣, 但他也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麽好笑。

他終究還是克製不住自己的欲/望, 他希望淩墨能夠喜歡他,能夠隻獨屬於他,應池懷揣著無數的貪婪,不可否認, 最初衝動脫口而出喜歡時, 應池是期待過的,可現實卻狠狠地扇了他一個巴掌, 將他所有的期待全部打碎, 殘酷地一遍又一遍告訴他, 所有的一切隻是他的妄想,永遠都不可能變為現實。

黑色柔軟的發絲微微垂落, 應池蒼白著臉低下頭, 他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

這種疼痛並不是身體上的, 但它卻像一隻大手在五髒六腑裏肆意翻攪著, 使得應池忍不住咬緊牙關, 急促地喘/息了一下, 他忽然用手捂住臉,過了許久,才終於將心底翻滾著的惡念和瘋狂都壓製下去。

他已經傷了淩墨一次了,絕不能再因為自己的自私去做同樣的事情……

淩墨並不知道應池的痛苦和掙紮,但他的思緒同樣不平靜,好在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暫時分散了淩墨的注意力,讓他沒辦法去思考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方才還和亞蘭頗為曖昧的小侍衛熟練地在皇宮裏穿梭著,此刻他冷著一張臉,同亞蘭相處時格外不同。

淩墨原本對這個小侍衛印象並不深刻,他隻與小侍衛見過兩三次,每次也隻是略微打了個照麵,小侍衛便辦完了該辦的事情,轉身離開,淩墨從未同小侍衛深入交流過,對小侍衛的印象也隻有簡單的幾個標簽——「膽小」、「瘦弱」、「看起來話很多」。

然而此刻的小侍衛卻與淩墨記憶裏全然不同,清秀的臉上笑容消失不見,小侍衛沉著一張臉,竟是無端給人一種陰鷙可怖的感覺。

這讓淩墨更加確定,眼前這個小侍衛的確不簡單。

小侍衛對皇宮似乎格外熟悉,挑選的路徑都鮮少有人經過,一路走來,竟是連幾個人都沒撞見,淩墨心底頗為驚訝,不過他並沒有多想,隻以為是小侍衛在這皇宮裏呆了許久,這才對每條路徑都熟記於心。

就這樣出了皇宮,小侍衛先是警惕地往周圍看了一圈,確定沒有人跟上之後,他這才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

眼看著小侍衛的目光朝著自己所在的位置望過來,淩墨不由得呼吸一滯,他悄悄往裏縮了縮,將自己藏得越發隱蔽。

好在小侍衛似乎全然沒有察覺到淩墨的存在,隻匆匆地掃了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穿過嘈雜的街道、吵鬧的集市,小侍衛的身影沒入一條黑暗的小巷之中,淩墨算好時間,保持著不會輕易被小侍衛發現的距離,悄悄跟了上去。

小侍衛忽然停住了腳步。

淩墨心一跳,有些緊張,心道不會被發現了吧?

好在小侍衛並沒有回過頭,銳利的視線在眼前掃了一圈,小侍衛進入了拐角。

淩墨鬆了一口氣,正想再度跟上去,然而,當他跟著小侍衛一同進入拐角時,卻忽然暗叫不好。

微光穿過層層遮擋,從天幕垂落,為淩墨照亮眼前的景象——離拐角處不遠的地方,竟是一條死路!高高的牆壁將出口堵得嚴嚴實實,而淩墨麵前,空****的,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淩墨皺起眉,快步上前,手掌在牆壁上摸索了一會,果然找到一個機關,這機關淩墨先前也曾看見過一次,那時封堯為了擺脫士兵的追擊,也曾在他眼前使用過。

淩墨原以為那機關是封堯所為,可如今看來,卻不是如此,想必封堯隻是偶然發現了牆上的機關,這才加以利用,而真正製造機關的人,則另有其人!

按下機關,淩墨眼前的牆壁變為了出口,順著出口往前走,便是熱鬧的集市,集市中人來人往,熱鬧不已,而淩墨看著這樣的情景,卻不由得有些惋惜,他知道自己這次跟蹤已經徹底失敗了。

也許小侍衛此刻離他並不遠,可他已經成功地混入人群之中,淩墨就算一個個地辨認過去,也大概率無法找到小侍衛的蹤影,因為在他辨認的期間,小侍衛早就利用這個機會逃之夭夭了。

歎息一聲,淩墨不由得回顧起先前的場景。

小侍衛能夠擺脫他的跟蹤,是因為警惕?還是真的發現了他的存在?

若是後者,淩墨自認為自己並沒有露出多少馬腳,他的身手在能力者裏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卻偏偏叫一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侍衛察覺到蹤跡,這其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淩墨不由得暗自沉思起來,究竟是他太久沒有跟蹤過,業務能力下降了,還是……小侍衛並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

淩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人群中一個黑影的目光卻落在淩墨身上,目光中帶著些許打量和不確定,黑影一步步靠近了淩墨。

“淩……墨?”

耳畔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淩墨下意識地應了聲,抬起頭,緊接著,一張熟悉的麵容便迅速地闖入他的視線。

一個少年好奇地睜著眼睛打量著淩墨,少年的銀發在陽光下泛起淺淺的光澤,一條白蛇在少年的手腕上盤踞著,見到淩墨,它略微抬起身子,嘶嘶地吐了吐蛇信,像是在同淩墨打招呼一樣。

這樣的銀發,這樣的白蛇,除了阿雪還能是誰。

見淩墨當真應了聲,阿雪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他眼裏滿滿都是不可思議,過了半晌,淩墨聽見阿雪麵露困惑地問道:“你、你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淩墨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總不能說,他原本就長這個樣子吧?阿雪之前見到的,並不他原本的模樣。

若真是這麽說,阿雪恐怕要懷疑他是不是腦袋出了問題,變傻了。

像是重生這種事情,若不是經曆過一次,淩墨也很難相信,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連神明都有了,其實重生……也不算得太過離奇。

不過淩墨還是沒有選擇吐露出自己的重生,他摸了摸鼻尖,隻含糊地解釋:“原因比較多……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淩墨的解釋極為敷衍,阿雪卻也點了點頭,以示理解,他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臉上的好奇褪去,他恢複成平時麵無表情的模樣:“因為爹爹說,他感受到了你的氣息。”

這句話一出,淩墨的目光隨之落到纏在阿雪手腕上的白蛇身上,白蛇嘶嘶吐信,金色的眼睛裏泛起瑩潤溫和的光澤,看向淩墨的眼神也如同長輩對晚輩一樣格外慈愛。

淩墨笑著同白蛇打了招呼,白蛇現在的身體和能力都縮水了,但就算如此,它也依舊可以稱得上是強大的,況且,白蛇不是人類,不依靠麵容反而依靠氣息辨認人類,也實屬正常,淩墨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解釋。

“你沒事吧?之前應池好像一直在找你,你們見過麵了嗎?”

先前淩墨不見蹤影時,應池也曾拜托過阿雪幫忙尋找淩墨,此刻見淩墨出現,阿雪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放下這些天對淩墨的擔憂。

迎著阿雪關切的目光,淩墨卻頓了頓,提起應池,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十幾分鍾前所發生的事情。

“我喜歡的人是你。”

應池的告白在腦子裏回**,回憶起應池當時微紅的眼眶,淩墨腦子亂成一團,忽然很想自閉,這都算些什麽事啊!

“見過了……”

淩墨這話回答得有氣無力,阿雪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淩墨為什麽忽然表現得這般喪氣。

好在淩墨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緒,瞥了一下阿雪懷裏抱著的食物,淩墨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的神色柔軟下來:“找到樓學長了?”

經過這些天的鍛煉,阿雪總算學會了……買菜,可喜可賀!至少現在他不會拖著滿滿一車的東西回去了,輕輕點了點頭,阿雪的耳朵變得有些滾燙,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回答了淩墨的問題。

“嗯。”

淩墨挑了挑眉,心知阿雪和樓長青這是有發生了點什麽,明明這兩人先前在醫院時,還鬧得格外僵硬。

雖然這種想著,但淩墨什麽都沒問,畢竟這是阿雪和樓長青的事情,他一個外人摻和進去幹什麽?再說了……他自己都一大堆……情感問題沒有解決。

先有鬱語澤,後有應池,要是再來兩個,淩墨可就不單單隻是頭疼了,他估計會覺得「要命」。

淩墨自認為自己平平無奇,若有人同他談戀愛,想來很難忍受他無趣的性格,前世封堯不就是因為這樣同他分手了嗎?就連應池和鬱語澤,無論他如何討好,前世也從未多看他一眼,可怎麽他一重生,這些人卻黏上來,同他告白?

淩墨有些恍惚,甚至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難道是因為前世的經曆太過糟心,導致他一直放不下,才會做這種離奇的夢境?!

淩墨失神地想,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而阿雪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由最初的疑惑變為恍然大悟,阿雪似乎誤會了什麽,目光漸漸變得銳利,阿雪壓低聲音,靠近淩墨,謹慎地問道:“你也是……來調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