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的臉「蹭」地一下便紅了。

雪白的皮膚上緋色蔓延, 阿雪的眼簾顫了顫,而後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樓長青失笑,他收回手, 將身體讓開。

“別傻站著了, 先進來吧。”

阿雪點點頭,自然而然便要往屋內走, 他幾步跨上台階, 同樓長青擦肩而過時,樓長青忽然伸出手,攥住阿雪的手腕。

阿雪一驚, 有些詫異地抬眸望去。

“怎麽了?”

阿雪頗為忐忑地問道。

樓長青蹙起眉, 他聞到阿雪身上有一股腐臭的味道,但這個味道很淡,混雜在冰雪的寒意裏,要不是樓長青嗅覺敏銳, 否則幾乎無法察覺到。

“你身上……有一個味道。”

樓長青銳利的目光從阿雪身上掃過, 最後定格在阿雪的衣服上。

阿雪愣了愣,下意識順著樓長青的目光看去, 這才發現自己的袖子不知何時沾染上怪物的血跡。

汙漬不多, 但黑色的血液露在白色的衣服上, 尤為顯眼,隻不過方才外麵的光線並不亮, 阿雪這才沒有發現。

輕輕地「啊」了一聲, 阿雪回憶起來, 解釋道:“應該是方才同異人戰鬥時沾上的。”

“沒事吧?”

樓長青不慌不忙地多問了一句, 他相信以阿雪的實力, 對付幾個異人不成問題。

說著, 樓長青走到一旁,他撿起沙發上剛晾好的衣服,修長的手指翻飛,衣服很快就被樓長青疊得整整齊齊。

阿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沒事。”

樓長青放心地點了點頭,將手裏疊好的衣服遞給阿雪:“去換吧。”

話音未落,樓長青像是想起什麽,又多說了一句:“飯還沒煮好,你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先去洗個澡。”

“嗯,好。”

阿雪接過衣服,剛晾好的衣服充斥著陽光的味道,暖洋洋的,不知怎的,阿雪耳根子又有點發燙,他乖巧地抱著衣服進入簡陋的浴室。

這幾天天氣正熱,用冷水洗澡反倒剛剛好。

阿雪早就習慣了冰冷,涼水潑在他身上,他甚至沒有太大的感覺,隻有些失神地思考著什麽。

與樓長青一起來到這個時代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

但阿雪還記得沒有跌入時空裂縫前所發生的事。

那一日,暴雨傾盆,樓長青忽然消失不見,阿雪滿心焦急地想要找到樓長青,他冒著雨出了酒店,好不容易找到樓長青時,樓長青正失神地望著某一個方向。

樓長青滿身狼狽,手臂也淌著鮮血,在他腳下,是一個用血液繪製出來的奇怪圖案。

一見到阿雪,樓長青瞬間睜大了眼睛,阿雪發覺樓長青的眼睛裏滿是焦急,他鮮少這般失態過。

阿雪不明所以,正想靠近,可樓長青卻失了平時的溫和,他死死地盯著阿雪,平日裏總是充滿笑意的麵容此刻被不安和焦急所取代,他像是一隻困獸,朝著阿雪厲喝:“別過來!”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狂風驟然掀起,天幕中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縫,阿雪的身體被風狠狠拋起,最後飛向裂縫之中。

等阿雪再度回過神,周圍的景物已經全然變了模樣,樓長青正一身狼狽的站在他身邊,緊緊地攥住他的手腕。

阿雪感覺到樓長青的手心布滿了冷汗,這人緩緩地睜開眼,墨色的眸子輕輕顫抖著,似乎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等看清阿雪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麵前,樓長青眼中的恐懼才緩緩褪去,他慢慢地站起身體。

墨發狼狽地垂落,微微擋住樓長青的雙眼,他的手臂仍往下淌著血,可他自己卻半點都不在乎,隻頂著有些蒼白的麵容,深深地望了一眼阿雪,聲音低啞地問道:“沒事吧?”

再後來,樓長青褪去最初的慌張,又恢複成往日裏溫柔愛笑的模樣,可阿雪卻覺得樓長青有什麽在瞞著他。

阿雪戰鬥不弱,但生活上卻笨手笨腳的,有時候總能將一件簡單的事情搞砸,樓長青便照顧著這樣的阿雪,他耐心地一點點教會阿雪很多,比如——該如何將衣服疊得更漂亮,又比如——做飯的時候要好好將食物的皮削掉。

兩人的相處從未這般融洽親昵過,一切看似尋常,卻處處透露出溫馨,就好像他們組成了一個「家」。

想到這,阿雪手裏的動作頓了頓,他沒有去看鏡子,但他知道,他現在估計整張臉都是紅的。

在這接近一個月的相處中,阿雪能夠感覺到,樓長青其實也是喜歡著自己的,這讓阿雪陰鬱了許久的心靈忽然明亮起來,他笨拙地試探著樓長青,可麵對他的試探,樓長青卻總是一笑了之,並當作什麽也沒有聽見,悄悄移開話題。

阿雪有些鬱悶,同他一起洗澡的白蛇似乎意識到他心情不佳,用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腕。

【怎麽了?】

腦子裏響起白蛇疑惑的聲音,阿雪沉默了一會,終究沒有吐露出自己的苦惱,隻是搖了搖頭。

“沒什麽。”

白蛇看著阿雪沮喪的神色,金色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無奈,但它並沒有追問,或者說,就算阿雪不說,它也能猜到幾分。

從小養著的孩子長大了啊。

白蛇想,它輕輕晃了晃尾巴,眼中有笑意閃過,餘光「不經意」地從門板上掃過,白蛇像是什麽都沒有看,又像是……透過門板在看著什麽。

另一邊,樓長青正將煮好的食物盛在碗裏,這個時代的餐具與未來不太一樣,至少阿雪用不太慣,好在樓長青心靈手巧,自己用材料做出了幾套餐具來。

將餐具擺在木桌上,樓長青臉上流露出一絲滿意,正巧阿雪剛剛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聽到背後響起的開門聲,樓長青轉身望去。

“過來吃飯。”

樓長青笑了笑,意簡言賅。

阿雪慢慢走到木桌旁,拉開椅子坐下,而樓長青則坐到阿雪對麵。

剛剛煮好的食物散發出熱氣,食物的香味混雜在空氣中,阿雪試探著用勺子舀起一塊土豆,吹散熱起,放入嘴中。

土豆的香味在口中彌漫開,阿雪的眼睛亮了亮。

“好吃吧?”

樓長青托著腮,懶洋洋地問道,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阿雪身上,輕柔而專注,好似眼中隻剩下了阿雪一個。

“好吃。”

阿雪如實回答,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片刻過後,他後知後覺地抬起頭,對上樓長青的視線。

“……”

阿雪再度聽見自己不爭氣的心跳聲,他不自然地偏開視線,不敢同樓長青對視。

樓長青輕笑一聲。

“那多吃一點。”

阿雪胡亂地點了下頭,他悶聲吃飯,殊不知自己幾乎將整個腦袋都埋進碗裏,最後還樓長青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捧住他的臉,迫使他抬起頭。

“頭發也要吃飯麽?”

“什麽?”

阿雪一時沒能回過神來,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等他對上樓長青促狹的目光,這才忽然明白了什麽,臉上緋色根本擋也擋不住。

“頭發不吃飯的話?那就是飯太好吃了?”

樓長青挑了挑眉,目光落到阿雪羞恥得要能滴出血的臉上,他壞心眼地繼續調侃:“飯再好吃,也不用將整張臉都埋進碗裏,食物還有很多,不著急。”

——

另一邊。

宮殿。

將封堯和應池都拖進渾水裏,尤光的身心總算又稍微變得愉悅起來,不顧封堯和應池在光球另一邊咬牙切齒,尤光開始與淩墨談論起正事。

“今天去宴會,你有沒有發覺什麽異常?”

尤光懶洋洋地拖過一把椅子坐下,這才道出自己今天帶淩墨去宴會的真實原因,當然,這個原因裏,究竟有多少是因為吃醋,不願讓淩墨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與封堯等人多接觸,隻有尤光自己知道。

“異常?”

淩墨皺起眉,有些不解。

“嗯,異常,比如……你有沒有稍微感應到一點什麽?”

淩墨似乎還是全然沒有反應過來尤光在說什麽,尤光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在這裏這些天,你應該聽說過,我遺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寶物。”

說著,尤光抬眸看了淩墨一眼,飽含深意。

“因為某些不可明說的緣故,我的力量正在漸漸流失,你必須幫我取回寶物,我才能在三日後,使用鑰匙,將你帶回原本的時代。”

說到最後,尤光長長的睫毛忽然輕顫了一下,他低垂著眉眼,好像對於淩墨即將離去的事實感到有些惆悵。

“三日後?”

淩墨很快捕捉到了話中的重點,尤光也沒有掩飾,大方地點了點頭:“對,三日後,我先前應當同你說過,一年當中,有一個時間點時空的聯係是最緊密的,這個時間點便是三日後。”

“也就是說,我必須在三日之內幫你找到寶物?”

淩墨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尤光笑盈盈地看著他,他沒有回答,卻是默認了。

淩墨不由得感到時間緊迫,他忍不住問:“那我應該去哪裏找你口中的寶物呢?”

“這……就要問問你自己了。”

尤光迎著淩墨略帶疑惑的目光,意味深長地說道,於是淩墨想起了他幾秒前所問的問題。

……感應到什麽?

淩墨陷入沉思,腦中好像有一抹亮光閃過,但亮光很快消失不見,淩墨一直沒有抓住。

思考了一會,淩墨忽然看向尤光:“你自己找不到嗎?”

說起來,尤光可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神明,怎麽連自己的實物都沒能找到。

尤光攤開手:“我不是說了嗎?我的力量在漸漸流逝,要是能找得到的話,我就不會在這個國家待這麽久了。”

說得也是,淩墨想了想,還想問些什麽,尤光卻勾了勾手指,示意淩墨向他靠近。

淩墨不明所以,但還是聽從了尤光,他朝著尤光靠近,尤光忽然抓起他的手,讓他的手覆蓋在自己的皮膚上。

淩墨一驚,他下意識便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漸漸地,淩墨的動作頓住了,他遲疑的垂下眼,發覺手掌下的皮膚很是滾燙。

尤光的呼吸也是如此。

淩墨愣了愣,他看見了尤光臉上的潮/紅,伴隨著尤光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淩墨不敢再耽擱,伸出手,碰了碰尤光的額頭。

果然滾燙無比。

神明……居然還會發燒嗎?!

淩墨驚異不定,他慌張地想要去找點能退燒的藥物,尤光卻拉住他的手腕,搖了搖頭:“沒事,休息會兒就好了。”

說著,尤光忽然勾起唇:“你也看到了,這幾天的我跟普通人沒什麽兩樣,甚至比普通人還要不如,你輕輕一拳便能將我打趴下,所以……”尤光聳了聳肩,燦爛一笑:“這三日內就隻能靠你自己去尋找寶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