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省錢, 蓋雞舍用的木材都是路從自己去砍得,從天不亮就去弄,一天運回來好幾趟, 等把需要用的木材砍夠了, 就開始正式動工。

雞舍不像是人住房,結構簡單,蓋起來也沒那麽複雜,來幹活的都是親戚鄰居,也省去一筆人工費。

路從這木匠手藝都已經學的差不多,基本前前後後都是他在張羅, 開始動工那天,江師父也來幫忙了。

許妍每天的事情就是給他們做飯送水。

夏天太熱, 幹體力活, 沒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的熱汗。

許妍在賣瓜果的車上挑了一個品相不錯的大西瓜, 回去用井水冰上, 等放涼了,就切開裝在盆子裏,給大家夥分著吃。

路從家裏有活, 村裏人聽說了,很多都主動過來幫忙, 這事兒可並不是因為他家條件好, 而是路大生和路從這些年攢下的人緣,也是因為村裏誰家有事兒, 隻要能幫上手的,他們爺倆都會到場幫忙。

農村人就這樣, 熱情好助, 你家有事兒他家幫, 到自家有事兒時,才不會有人看熱鬧。

家裏幹活的人多,雞舍蓋得就快。

許妍總會在做飯間隙出去瞧一瞧看一看,雞舍就這麽一天天的,在眼皮子底下蓋起來,高一寸、高一層,她的心也好像有一股熱乎乎的勁兒。

生活有了盼頭,人才會快樂。

路從說的沒錯,人該往前看,他們還年輕,未來也還遠著呢,想要過的生活,會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哪怕慢一點也沒關係。

……

聽說路從和許妍要幹買賣養雞,許長龍也破天荒的過來幫忙,畢竟是自己親爸,許妍再惱火,再記恨,見麵也不能像個仇人。

隻是這心裏頭終究是有了隔膜,怎麽都無法太熱情起來。

路從或許是怕她為難,要麵對許長龍的事情都由他來做,他處事倒是圓滑,滴水不露的,讓別人瞧不出任何罅隙來。

到了晚上,家裏人都散了。

結束了一天的忙碌,夫妻倆都各自有各自的疲累。

吃晚飯的時候,路從陪著路大生、許長龍還有幾個親戚鄰居一起喝了兩杯,這會兒正躺在炕上醒酒。

許妍洗漱完,回來的時候端著一盆洗腳水,輕聲叫了兩下路從,“先起來一下,泡泡腳,解解乏再睡。”

聞聲,路從拍了拍腦門,讓自己精神一點,從炕上撐起身子,瞧見許妍已經把水給他打好了,就放在地上,他心裏一陣熱乎乎的,但也還是說:“我自己弄就行了,你也挺累的,歇歇吧。”

許妍搖搖頭,“我就是做幾頓飯,再累能累到哪兒去,倒是你們,天天頂著日頭在外麵從早忙到晚,又熱又累的,我看著你這幾天又瘦了,從合市回來,好不容易給你養回來的幾斤肉,這才幾天,又瘦回了原樣。”

“有瘦麽?我怎麽沒感覺?”路從低頭瞧瞧自己,順帶著拉著許妍的手,讓她摸他的肚子,“你摸摸,這不還是有肉,沒瘦。”

許妍憋著笑在他肚子上捏了一把,“這是肉麽?這是皮。”

“皮裏裹著肉呢。”

許妍白他一眼,“懶得理你。”

路從哈哈笑,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炕上,“逗你玩兒呢,瘦就瘦吧,胖點瘦點不都正常麽,大不了過一陣兒再吃回來,我老婆做飯那麽好吃,長幾斤肉還不是三五天的事兒。”

許妍笑了聲,“你少來。”

白天幹活,一群大老爺們,吵吵嚷嚷一整天,到了這會兒,總算是能享受到難得的寧靜。

路從看一眼身旁坐著的許妍,歪著身子湊過去幫她捏捏肩,許妍抓著他的手說不用,男人動作也沒停,手上的勁兒用的正好,說實話,還是很舒服的。

“別說你不累,男人和女人力氣不一樣,天生擅長的東西也有不同,所以這辛苦也就有分別,你啊,得學會訴苦,不能什麽事兒都自己擔著,要讓別人知道你的難處,才會有人理解你。”

路從的話,讓許妍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些事情前些年去想的時候,還覺得是咽了一口苦水,現在再回憶起來,竟然有幾分旁觀者看故事的心態。

她就跟路從說:“說起這個,我跟你說個我小時候的事兒吧。”

“什麽事兒啊,你說說。”

“忘了是幾歲那年,有一回我發燒,家裏也沒人在,也就沒人管我,我實在難受的不行,就忽然想起,我媽有回感冒時吃過的一種藥,我記得她當時吃了兩片,我也就找出兩片來吃,結果你猜怎麽著?”

路從聽後隱隱約約猜到了,皺著眉頭,心情有些沉悶,想說,又覺得很難開口說出他猜測到的情況。

隻得看著許妍,低聲問:“怎麽了?”

“我吃多了,被藥著了,一陣陣的犯惡心,頭昏眼花,還吐,差點沒把腸子吐出來。”

路從冷肅的表情望著她,又問:“那後來呢?沒跟家裏人說?”

“等我媽回來的時候我都已經好了,而且那天……”

她說著,望著窗外的夜色,慢慢咧開嘴角,笑了笑,“我爸和我媽打了一架,因為我爸又輸錢了。”

路從沉重的吐出口氣,燈光照著他輪廓分明的臉,眼中有閃爍的淚光,他垂下頭,張開嘴呼出口氣,心口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難以呼吸。

和他相比許妍卻以一種很輕鬆的姿態望著某一處,像是所說的這些事情,並未發生在她的身上,她隻是在講一個故事,一個編造出來的故事。

她回頭笑看著路從,“你說要讓別人知道我的難處,就會有人理解我,我覺得不是的,真正關心你的人,他會時時刻刻關注你的,很多時候不用你說,他的手已經朝你伸過來了,而每一次都需要你親口說出的難處,都未必會有人回應,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路從瞬間抬起頭來,他紅著眼睛,伸出手扣著許妍的後腦勺,將她按在自己的懷裏。

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可以做些什麽,又或者,他現在無論做什麽說什麽,都無法穿梭這十幾年的光陰去到她每一個苦痛的記憶點,去心疼她、體貼她、給她溫暖。

“以後不會了,你在我身邊,我不會再讓你自己難受沒人關心,如果有我注意不到的時候,你一定要及時告訴我,你要記得,從我們結婚的那天開始,你就已經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了,如果你過得不好,我也會同樣不幸福,所以為了我幸福,你也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許妍拍拍他的背,笑著說:“知道了,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訴苦,其實這些事情對我來說早就已經是很遙遠的回憶了,現在想起來,也不會覺得難過,我說這些,隻是想告訴你,我就是習慣了,可能一時間改變不了,但絕對不是逞強啊,或者不信任你,沒把你當成親近的人。”

她從路從懷中抬起頭,眨眨眼看著他,“你明白嗎?”

路從點頭,“明白。”

“畢竟你身上現在哪裏有一顆痣,我都是最清楚最了解的人,再怎麽說,你也不可能不和我親近。”

誰知道他怎麽說著說著就不正經,非把事情往偏了說,許妍氣的挪著身子遠離他。

“煩你,你怎麽現在沒羞沒臊的。”

路從被逗得開懷大笑,仿佛掃光了一整天的疲憊。

“跟自己媳婦隨便嘮嘮,有什麽害臊的,看你那不習慣的樣,那看來我以後得多跟你聊聊,等你習慣就好了。”

許妍又挪遠了一步,拿眼睛瞪他,“你真煩,不理你了。”

……

來幫忙幹活的人多,雞舍用了不到四天就全部蓋完,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時間,設備什麽的也全部都放置進去,接下來就是往回進雞雛,再去買雞料。

夜裏,夫妻倆把雞舍裏的燈打開,路從牽著許妍的手,走進去看他們即將要迎來的偉大事業,燈光雖然黯淡,可兩人的眼中,卻仿佛能夠看到光明的未來。

路從攬著她的肩膀,“接下來就有的忙了,雖然說守家帶地幹點小買賣是挺好,可也要辛苦你,幹這麽累的活。”

許妍就笑,“人活著哪有不累的,我在娘家的時候不也是這麽過來的麽,那時候自己放十幾頭牛呢,每天起早貪黑的在那大荒甸子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你不知道我每天都特害怕,身後有個風吹草動,都以為是有人來了,現在能在家裏幹這個,風雨不侵的,我已經很滿足了。”

路從偏頭親在她發頂上。

此刻再多的話也是無用的,他隻將所有默默記下,化作他餘生奮鬥的動力。

前些天一直忙,每到晚上,人已經累得脫力,恨不得倒頭就睡,縱使是有心,也沒力氣幹點啥。

可今晚不同,雖然也累,也疲憊,可或許是因為他們期待已久的事業即將要邁出第一步,人的心太激動太亢奮,又或許是年輕夫妻精力太旺,清閑幾天稍微對個眼神都能勾起一把火。

總而言之,兩人從雞舍一回到屋裏,路從就顯出幾分迫不及待來。

許妍被路從眼睛裏的紅血絲,和額頭上的青筋嚇到了。

慌裏慌張的出聲說:“路從……”

“嗯?”

“你慢點。”

“再慢點。”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短小,生理期來了,實在遭不住,等有精力會加更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