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許妍一時沒走,左手捏著右手,抬頭看看路從,話到嘴邊滾了一圈,半晌才吐出來,“謝謝你幫我把大夫找來,我也不知道怎麽感謝你,以後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說,我能幫上的都會幫你。”

路從把嘴邊的煙拿開,往地上彈了彈煙灰,又抬頭看著許妍,夜色裏,兩人的麵目都有些模糊,可又覺得他的眼睛異常的明亮。

“多大的事,總感謝啥,回去吧,外麵冷。”

許妍點點頭,往回走時又想起什麽,遂又轉身走回兩步,看著路從說:“待會兒我去找我爸,讓他送馬大夫回去,不折騰你了,你回去睡覺吧。”

路從揚了下手,“這麽晚了,你去哪找叔,有那功夫我都把人送回去了,這事你別管,回去照顧嬸兒吧。”

“這……”許妍還是猶豫,但也確實沒把握能找到她爸,所以一時躊躇沒吭聲。

“都是鄰居,這點忙不算啥,你別想太多,趕緊回去吧。”

路從一再這樣說,許妍也不好再說什麽,於是點點頭回去了。

屋裏,馬大夫已經給劉蘭打上吊瓶,他把東西都裝回藥箱,觀察一會兒,看藥水流的順暢,沒有滾針的風險,就準備回去了。

“馬大夫,麻煩你明天再過來給打一針吧,就一針怕是不能好利索,到時候打針的錢一起算。”

馬大夫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啊,對了,大夫你這裏有感冒藥麽?有的話留下一盒。”

馬大夫聞言放下藥箱,到裏頭翻找著,片刻找出一盒感冒藥放在炕上,叮囑許妍讓劉蘭就按說明書吃。

“那這個藥錢也到時候一起算。”

又過了約莫五六分鍾,房門響了,許妍湊到門口看,見是路從,他換了一身衣裳,見麵第一句先問劉蘭的狀況怎麽樣,許妍回答說:“打上針了,現在睡著,應該沒啥事。”

“那就好,我送馬大夫回去,叔跟許良今晚要是不回來的話,你把房門掛好,自行車我明天給你送回來。”

“沒事,不急……你路上慢點,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咳,都是鄰居,別這麽客氣。”

路從送馬大夫離開時,許妍叫許妙盯著點劉蘭的狀況,她出去送人。

“馬大夫,今天麻煩你了。”

“那倒沒事,你回去吧,別送了。”

許妍一直送他們出大門口,看著馬大夫坐上自行車的後座,這泥濘的路,一個人騎自行車已是不易,更何況還要馱著一個人呢。路從弓著背,是用了全身的力氣,不用看表情,從背影都能看出他有多吃勁兒,她心裏澀澀的,眼睛也澀澀的,看著路從的身影,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天夜裏,一直到九點鍾時,劉蘭的燒才退,見她沒事,許妍一顆心才放下,守到最後,筋疲力盡的倒在炕上睡著了。

劉蘭後來痊愈後,知道路從幫她找醫生的事,就跟許妍說,抽空她做幾個菜,叫路從和他爸都過來吃個飯,就當感謝,許妍也正愁該怎麽感謝路從呢,現下一聽便立刻應下了。

那天,劉蘭準備了四個菜,一道煎魚、一道煎土豆片、還有一道辣椒炒雞蛋,最後又叫許妍去食雜店買一瓶桃罐頭湊個雙數。

飯菜都準備好,許妍就去叫路從和路大爺過來吃飯。

許妍家附近有兩個食雜店,其中一個就是路從家開的,但是許妍買東西基本都去另一個,也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路大爺每次見到她都開玩笑說讓她給他當兒媳婦,有時候見到劉蘭和許長龍也把這話掛嘴邊,嚷著要跟他們噶親家,許妍每次聽到這話都會臊的滿臉通紅,她臉皮薄,後來便不願意再去他家裏買東西。

今天主動上門去找他們來吃飯,許妍也是硬著頭皮去的。

進門時,路從靠在椅子上聽收音機,兩條長腿擱在另一張椅子上擔著,雙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眼睛閉著,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許妍輕咳了一聲,路從才睜開眼睛。

看見是她,路從收了腿,從椅子上起身,笑著問:“買東西麽?”

“不是,我媽讓我叫你和路大爺去我家吃飯。”

“吃飯?”

“嗯,路大爺在家麽?”

“在,在後屋……怎麽忽然要吃飯?”

“我媽說感謝你幫她找大夫,我家也沒啥送你們的,就請你們吃一頓飯,都是家常菜。”

一聽是為這事,路從倒不好意思了,撓撓頭說:“嬸兒太客氣了,這有啥呀。”

“飯菜都準備好了,你們就去吧,幫我叫一下路大爺。”

路從看著她,笑著點點頭,“行,我叫他去。”

路大生被路從叫出來,聽說鄰居要請吃飯,還不知緣由,結果一聽許妍解釋,是這麽一回事,自己這兒子打小就渾,不惹禍就不錯了,這回倒做了一件好事,路大生挺高興,眉毛都揚起來,拍拍路從的肩膀說:“行啊兒子,有出息了哈。”

很少被自己老子誇,路從表情不大自然,抬頭看一眼許妍,見她目光停在自己臉上,他竟莫名其妙的覺得臉熱,遂把視線移到了另一側。

“走吧路大爺,飯菜都做好了,待會兒涼了。”

“行,走吧。”

今天吃飯,許長龍難得在家,因是劉蘭早起時特意把他留在家的,畢竟要請鄰居吃飯,男主人不在家顯得沒禮貌。

男人湊一塊吃飯,總要喝酒,兩杯白酒下肚,就有無數酒話從肚子裏倒出來。

路大生笑的很高興,“我這兒子啊,長這麽大,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我這當爸的,高興啊。”

許長龍給他倒酒,笑著說:“路從本來也是好孩子,是你管太緊了。”

“男孩兒不管緊點不行啊,他這性格,我不管著點,他能把天給我捅下來。”

許長龍:“哪有你說的那麽邪乎,你看誰家小子不惹禍,小時候打打鬧鬧都正常。”

路大生嘿嘿笑,忽然想起什麽,看看自家兒子,又看看許妍,“唉,長龍,你家大閨女今年多大了?”

“十六還是十七來著……”許長龍把目光投向許妍,笑著說:“看我這記性,忘了。”

許妍正低頭吃著碗裏的大碴子,聞言才抬起頭來,輕聲說:“十七。”

“十七……那明年就成年了,噯,長龍,我以前說的那事兒不是開玩笑,你看咱兩家噶親家咋樣?”

許長龍端起杯子和路大生碰了下杯,笑著說:“咱父母有這心思,也得問問孩子們啥想法。”

路大生喝過酒的一張臉通紅,轉頭看看路從,半是玩笑的語氣問:“噯,兒子,你覺著許妍咋樣?”

路從偏過頭看著許妍,目光定定的,半晌才笑著回答,“我覺著挺好。”

話一出口,大人們都笑了,就連許妙都在一旁嗬嗬笑。

許妍鬧了個大紅臉,不明白路從為啥這麽說,但又一琢磨,這當著她的麵,路從也不能說她不好吧。

一屋子的人都在笑,許妍低頭戳著碗裏的大碴子,恨不能將臉埋到飯碗裏,路從側過頭悄悄瞥她一眼,也混在那些笑聲中慢慢翹起了唇角。

路大生問完了自己兒子,又轉而去問許妍,“那大侄女兒呢,你覺著我家小子咋樣?”

許妍說話辦事一向幹脆,很少有像現在這樣讓她犯難的時候。

這問題叫她怎麽回答?

說好?那意思好像是她看上了路從似的,說不好?那也不對,違心不說,即便路從這人真的不好,也不能當麵來說吧。

見她一直沒吭聲,路從就把話接了過去。

“爸,你這話問的有毛病,這叫我們怎麽回答都不對,我看你還是別問了。”

路大生哈哈笑,扭頭跟許長龍繼續喝酒去了,“反正我把話撂在這兒了,我就認準妍妍來給我當兒媳婦,她穩重又孝順,正好管管這小子的臭脾氣。”

這頓飯一直吃到夜裏八點鍾才結束。

路大生是被路從攙回去的。

他們爺倆走後,許妍家裏一時倒是安靜下來了。

許長龍也喝了不少酒,但沒直接去休息,就坐在炕沿邊上卷旱煙抽。

許妍跟許妙收拾完碗筷進屋,許長龍看看自己這大閨女,忽然發現她長大了不少,要不是今天路大生問,他都沒意識到,自己閨女都快要成年了。

他想起路大生說的話,其實並沒怎麽放在心上,因為他就不怎麽看好路從那小子,這十幾年的鄰居住著,早就知道路從是啥性格,他覺著路從配不上自個閨女。

夜裏,許妙睡不著,見許妍也沒睡,就鑽到她被窩裏,拉著她的說小聲問:“姐,你是要嫁人了嗎?”

“嫁什麽人啊,我才多大就嫁人。”

“他們今天說的意思,不就是讓你嫁給路大哥?”

嫁人這事對許妍來說太遙遠,而且年輕小姑娘,聽到這個多少都會有點害羞,她在黑夜裏臊紅了臉,語氣卻還強裝鎮定,“瞎說什麽呀,那都是大人在開玩笑的話,你才多大點,怎麽競對這些事感興趣。”

許妙鼓鼓腮,聲音又壓低了一個度,“我就是不想你嫁人,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