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好痛
聶長歡被他一說,急忙低頭,抬手擦眼淚。
傅行野捉住了她擦眼淚的手,看著她手背上那一大片的水漬,他心頭一痛,但臉上還是繃著,傾身抽了兩張紙巾給她。
聶長歡這會兒全是唐瑤瑤做的那些事和唐瀚福差點打在她臉上的那一巴掌,回想起自己這些天守護在唐斯淮病床前這事,就覺得異常地諷刺,忍不住自顧自冷笑了下。
傅行野的臉登時就黑了,他還從沒這麽遷就過誰。
聶長歡提的分手,他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答應跟陳心嵐赴約,甚至答應跟聶長歡服軟,結果聶長歡爽約。
行,他再退一步,他親自跑來醫院見她,還把她從唐瀚福手裏解救出來。
她倒好!
給他的回報就是這一聲冷笑?
心思起轉間,傅行野沉沉地盯著她:“我就這麽讓你厭煩?”
聶長歡原本沉在自己的情緒中,猛然間聽到這句話,抬頭看他是眼底有沒有掩飾的錯愕。
傅行野卻在她看向自己的時候轉開了頭,手裏捏著的紙巾被他搓成了一團捏在掌心。
他看著車窗外冷嗤了聲:“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他,我現在就把你送回去。”
聶長歡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跟他對嗆,但是她沉默了下,想到自己今天失約在先、的確不對,所以忍了忍,輕聲說:“我就算放心不下他,有錯嗎?不應該嗎?傅行野,如果有一個女人為你差點喪命、一直昏迷不醒,你會怎麽做?”
傅行野黑沉的神色微滯:“這種假設不成立,不會有這種事發生。”
“是啊,因為沒有發生在你身上,所以你不知道,你也不懂。”聶長歡吸了吸鼻子,仰起頭看著車窗外時扯了扯唇,卻沒笑出聲音來。
她抿了下唇,回想起這段時日壓抑在心裏的痛苦和擔憂,原本很多話是不想說給別人聽的,但是她覺得自己該照顧傅行野的感受,於是強行繼續。
“你以為我不希望這事永遠沒發生過、不希望唐斯淮立刻就醒過來嗎?”
“我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他立刻醒過來,這樣我就可以再也不用見他了。以後我會離他遠遠的,不再跟他有任何牽扯。”
傅行野慢慢轉頭看她。
聶長歡察覺到他的視線,也轉過頭同他對視,見他仍舊一副懷疑自己的模樣,她哽咽了下,卻用很鄭重的語氣說:“傅行野,我從來、從來沒有喜歡過唐斯淮。哪怕他沒有受傷,還是以前的那個唐斯淮,我也不願意跟他共度餘生。”
但恰恰,就因為他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她如果還繼續和傅行野恩愛著過好日子,她的良心何以安放?她如果不過得苦一點,就覺得自己像個小偷一樣,在用唐斯淮的命換取快樂。
“至於跟你提……提分手。”聶長歡又轉過頭,避開傅行野的目光,“是我不對,但我沒有辦法,是我辜負了你。”
說完,她的眼淚倏然滑落。
閉上眼睛,連日來所有的壓抑、委屈和痛苦,突然就因為這句話像潮水般地襲來。她用手捧住臉,終於在傅行野麵前卸下所有驕傲和苦撐,泣不成聲。
傅行野怔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將聶長歡擁進了懷中。
聶長歡的眼淚,很快就將他的胸膛打濕。
他艱難地呼吸了下,輕而溫柔地說:“沒事了,不要哭。”
……
從傅行野的車上下來,聶長歡就接到了唐瑤瑤的電話。
“你去哪兒了?”
聽到她一貫頤指氣使的千金小姐語氣,聶長歡就想掛電話,但她還想從唐瑤瑤那兒獲取唐斯淮的最新治療進展,就耐著性子問:“有事就說,沒事我掛了。”
“聶長歡!你後麵還是會來的對吧?”唐瑤瑤頓了下,“我知道我爸今晚有點激動,但是你都打了我兩巴掌了,也算扯平了,而且……”
“我不會再來了。”聶長歡側身看了眼身後不遠處站著的傅行野,傅行野靠在車門上,朝她散漫地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上樓,聶長歡收回視線往電梯口走,“我說,我以後都不會再來了。我又不是靈丹妙藥,我天天守著他沒有任何意義。”
唐瑤瑤似乎在電話那邊呆了呆:“你為什麽不來?你不來你怎麽對得起我哥?!他可是為了你……我知道了,你打算跟傅行野複合、然後拋棄我哥對不對?”
“我沒有跟傅行野複合。”聶長歡解釋了句,但隨即又覺得沒必要了,今天發生的事,足夠她作出決定,雖然這個決定很艱難,但是她還是跟唐瑤瑤說,“我知道你會好好照顧你二哥,傅行野也會竭盡全力為他請最好的醫生、配備最好的醫療團隊。”
掛斷電話時,聶長歡剛好走到家門口。
聶曼霜正在跟柳懿視頻聊天,見她回來,就把手機塞給她,自己去衛生間護膚了。
聶長歡跟柳懿聊了幾句,又跟她確定了一遍預產期,心裏算著說柳懿預產期的時候自己剛好已經放暑假了,可以心無旁騖地回去。
柳懿也讓她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安心忙她自己的。
於是聶長歡就開始準備看書練畫,下學期開學之際,她就要麵臨特招生考試了,她一向謹慎,所以隻要有機會,都在認真學習。
可哪裏想到,在距離柳懿的預產期還有十來天的時候,華城突然來電話了。
“你媽不小心在樓梯滑了一跤,雖然並沒有真正摔倒,但還是出了問題,可能要提前生了,你趕緊回來一趟。”鄭舒英打電話來的時候,聶長歡正在學校圖書館借書,聽到這話,她在高大的書架中間呆呆站了好幾秒,然後才像突然反應過來,一邊急得掉眼淚一邊飛快地往校門外跑。
可是鯨城大學太大太大了,她已經跑得很快了,可就是遲遲到不了校門口。
她想聯係聶曼霜和林文玹,可兩人大概都在上課,電話都打不通。
她想用手機叫車,可手機偏偏卡的要死,小程序閃退了好幾次也沒成功。
她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急得哭出聲。
然後恰好,傅行野就給她來電話了。
沒等傅行野說話,聶長歡就抱著手機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傅行野,你幫幫我、幫幫我……”
“好,你慢慢說。”傅行野從辦公椅上起身,一邊聽聶長歡說話一邊闊步往外走,“你等著,我這就讓附近的成釜開車送你去機場。”
其實,自從上次兩人在醫院外分別後,傅行野就一直派成釜悄悄跟著聶長歡。也就是說,這會成釜其實就在鯨城大學校園內。
陳焰川從秘書室出來,瞧了眼傅行野的神色,傅行野立刻問了句:“我要飛一趟華城,接下來的所有工作你全權代理。”
陳焰川緊跟幾步:“需要我安排私人飛機嗎?”
傅行野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來不及了,訂最快的機票。”
安排私人飛機有太多手續要辦,太過浪費時間。
話剛說完,傅行野已經出了公司大門。
陳焰川立刻打電話吩咐樓下的司機趕緊候著。
……
聶長歡先一步到機場,幸虧他有隨身攜帶證件的習慣,所以一到機場,就準備去取票,結果早有傅行野安排好的人替他們辦好了電子登機牌。
臨近登機時間時,傅行野來了。
聶長歡立刻就站了起來,眼圈紅紅地看著他。
傅行野心下一軟,原本想習慣性地把她抱進自己懷裏,但最後忍住了,隔著幾步的距離看著她,溫聲道:“別著急,不會有事的。”
聶長歡重重地點頭,但一張小臉在幾秒過後就又皺了起來。
她嚐試著給柳懿打電話,但是柳懿一直沒有接,她再給鄭舒英等人打,一概沒人接聽,這讓她不得不胡思亂想。
經過長達三小時左右的煎熬,傅行野終於把聶長歡送到了聶家大門口,但傅行野沒有進去是,或是在門口等她,讓她有事打電話。
聶長歡想了想兩人現在的關係,也沒多說,點點頭後就衝了進去。
結果,一進去,就看見鄭舒英正坐在小亭子裏修剪花枝、插花。
聶長歡有一瞬間的茫然:“奶奶?”
聽到她的聲音,鄭舒英微微愣了下:“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媽呢?”
鄭舒英剪掉一枝玫瑰的葉子,慢悠悠地插進花瓶後才答:“在房間裏躺著呢。”
聶長歡被她悠閑的態度弄得更加迷惑,忍不住問:“您不是打電話跟我說我媽摔了,您還讓她一個人躺著、不送她去醫院?”
鄭舒英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你這孩子是沒生過,等你生過了你就知道了,生孩子都要經曆這一遭的。想當年我生你爸的時候,痛得滿地打滾,還在辦公室堅持上班呢。你媽隻是摔了下,況且還沒真正摔到……”
聶長歡已經聽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聽了,拔腿就往柳懿的別墅跑。
她推門進入柳懿的房間時,一個看起來才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像受驚的麋鹿般站直身體,慌忙從柳懿的床前退到一邊了。
是聶婷婷。
聶長歡疾走過去:“你幹什麽?”
聶婷婷動了動嘴巴,最後沒敢說話,隻可憐巴巴地垂下了眼睛。
聶長歡沒空管她,趕緊去看**躺著的柳懿。
柳懿的蒼白的臉上全是汗水,眼神似乎有點渙散。
聶長歡嗚咽著喊了聲“媽”,但她的聲音沒怎麽發的出來,她走過去,攥住了柳懿的手。
柳懿痛得有些渙散的目光慢慢聚焦,她緊抓著聶長歡的手偏過頭來,臉上的汗水和眼角的淚水一起朝這邊滑落而下。
聶長歡差點淚崩,但忍住了,朝柳懿笑了笑:“媽,我回來了。”
柳懿頓了頓,才慢慢露出一個微笑:“長歡,是你嗎?”
聶長歡用力地點頭。
柳懿眼睛裏又滾出兩行淚,然後聶長歡感覺到她用力地捏了下自己的手,好像是想坐起來,但最後她又鬆開了,又偏頭來看自己。
柳懿說動了動蒼白開裂的嘴唇:“長歡,媽媽好痛啊。”
“媽……”聶長歡看了眼她即便是平躺也高聳著的肚子,立馬起身,“我這就扶您起來,咱們馬上去醫院!”
柳懿眨了眨眼,自己用手撐著身體,想要嚐試著坐起來。
之前一直在一邊默默站著的聶婷婷趕緊過來,在另一側扶著柳懿的身子,想要幫忙。
結果鄭舒英在這時候進來:“幹什麽幹什麽?!”
一聽見鄭舒英的聲音,聶婷婷立刻鬆了手並往旁邊退了兩步。
鄭舒英疾走過來,攥著聶長歡的手就要把她從柳懿身邊拽開。
聶長歡咬著牙,忍不住瞪眼看她。
鄭舒英垮了臉:“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痛個幾天?你這樣隨便挪動她,要是出問題了你能負責嗎?!”
聶長歡根本不想接受她這些鬼理論,忍了忍才盡量恭敬地說:“奶奶,我媽很痛,必須要送去醫院才行。”
鄭舒英瞥了眼柳懿,見她那模樣也就是普通的生產前痛。而且之前家庭醫生都來看過了,說柳懿根本沒事。
她覺得,柳懿就是想靠著生孩子這遭,耍一耍她這個早就落魄的千金小姐的脾氣。但實際,她哪兒能那麽嬌貴。再就是,聶薇前陣子被關進去的消息傳得滿城皆知,這時候要她為了柳懿而去醫院拋頭露麵,她可沒那個臉皮。
所以她站著沒動,也就等於沒讓。
聶長歡眼見柳懿痛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隻好急聲道:“之前在酒店,您不是親口答應過,要好好照顧我媽的嗎?還是說,華城的項目您根本不想要了?!”
鄭舒英眼見聶長歡這麽橫,頓時心頭火起,但她心頭有個念頭一轉而過,於是她想了下,打折商量的語氣:“我們不敢出門,還不是因為你不肯幫忙把你姐姐弄出來。這次你既然回來了,不如咱們就好好商量這個事,看看怎麽把你姐姐給弄出來?”
聶長歡真想直接上手推開鄭舒英,但她不能這麽做,一雙眼睛因為憤怒和焦急而發紅。
柳懿終於靠著自己半坐在起身,她一隻手撐在床沿,看著鄭舒英虛弱地乞求:“媽,我真的……撐不住了……我好痛……好痛……”
鄭舒英心頭緊了下,但她不能能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勢必要趁著現在逼聶長歡答應才行。
聶長歡這麽在意柳懿,她覺得聶長歡一定會答應的,哪怕是形勢所逼。
幾個人就這麽僵持著,聶長歡眼底溢出絕情的冷意。
而身後、**躺著的柳懿,疼的視線都有些的柳懿,遙遙地看著擋在門口的鄭舒英,腦海裏模模糊糊地閃過自己嫁進聶家後所經曆過的一切。
在今天以前,她覺得就算是為了孩子,這輩子她都會是聶家的人。
但今天以後……
她痛得那樣厲害,卻突然彎唇笑了,然後還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淚洶湧而下。
看見柳懿這樣有些癲狂的模樣,聶長歡嚇傻了。
鄭舒英心頭也有點不舒服了,害怕真的出事,畢竟那是她的大孫子。
於是她催聶長歡:“就算是為了你媽和肚子裏即將出世的孩子,你也該立刻答應!”
聶長歡回神,看著鄭舒英啊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沒再理她,摸出手機打電話。
很快,傅行野就帶著人上了樓。
不過他站在門外,沒有進來,隔著門叫她的名字。
聶長歡應了聲,看了眼一直默默站在一邊的聶婷婷:“你能幫我把我媽扶起來嗎?”
聶婷婷絞著手指猶豫了下,還是上前。兩人一左一右地將柳懿扶了起來,聶長歡給她穿了一件寬鬆的長外套,才和聶婷婷一起將她往外扶。
在經過鄭舒英的時候,鄭舒英掩飾不住地錯愕,沒想到聶長歡竟然能再一次把傅行野給帶回來。
她的老臉有些熱,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站了幾秒,眼見傅行野要抬手去碰柳懿的時候,她趕緊衝出去攔住了:“三少,您可千萬不能碰!這生孩子的女人血腥氣重,容易招惹晦氣!”
傅行野一時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麽,皺了皺眉。
可聶長歡和柳懿都聽得清清楚楚,柳懿又扯了扯唇,聶長歡則咬著牙,跟聶婷婷一起把柳懿扶到了樓梯口,但看著那樓梯,她有點不敢再往下走了,怕自己和聶婷婷架不住柳懿。
這別墅建造的時候,沒有考慮安裝電梯。
“不急,等等。”傅行野偏頭示意聶長歡往樓下看。
聶長歡就看見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匆匆往樓梯走。
應該是傅行野安排的。
一群醫護人員衝上來圍住柳懿,簡單查看了下後,就專業地帶著她上了救護車。
傅行野畢竟不方便,所以隻有聶長歡跟著救護車一起走了。
救護車開走的時候,聶長歡往後望了眼,見傅行野正彎腰坐進車子裏。
她分神想:不知道傅行野會不會跟過來。她實在不敢一個人應付這麽大的事。
到醫院後,柳懿立刻就被科室的醫護推走了,聶長歡被攔在了大門外麵,連裏麵的聲音都聽不見。
她焦躁地在走廊裏走來走去,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極其地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