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約第四次還是第五次被偷瞄的時候,聶長歡抬眸對上她的視線 “有話就說。”

歡歡,你和童麗詩的事情鬧得太大,據我調查所知,她有一個男性死忠粉一直在尾隨你。在我完全搞清楚那人的身份和控製住他之前,你先不要出門。

歡歡,真的有危險,你快接電話,算我求你,好不好?

……

聶長歡猛地將手機鎖屏,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將手機隨手扔進背包裏,起身離開了教室,徑直回了聶曼霜那裏。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裏,她除了上課和回家,就是去醫院陪著唐瑤瑤一起守著唐斯淮。

唐斯淮仍舊沒有任何起色,每每在病房時,聶長歡和唐瑤瑤之間的對話也越來越少。

唐瑤瑤是學校出了名的愛美和愛打扮,這段時日可以稱得上蓬頭垢麵、氣質全無。

這日,又有醫生護士來查房,醫生被披頭散發的唐瑤瑤嚇了一跳。

給唐斯淮檢查完後,它照舊是歎氣,不過他掃了眼病房裏兩個彼此做得遠遠但都沉默不語的小姑娘,最後目光定在唐瑤瑤身上。

“小姑娘,雖然兄妹情深實屬應當,但你這不惜拖垮自己身體的行為,實在要不得。趕緊回去休息休息,你離開幾個小時,你哥哥也不會被人偷走,是不是?”

醫生本意是活躍氣氛,可唐瑤瑤扯了扯嘴唇,根本笑不出來,甚至有些窘迫和心虛,莫名看了聶長歡一眼。

聶長歡聽見這話,隻是了然地輕笑了笑,連頭都沒抬,像是沒聽見似的。

唐瑤瑤應付了醫生幾句,等醫生護士全走了,她又偷瞄了聶長歡好幾眼。

在大約第四次還是第五次被偷瞄的時候,聶長歡抬眸對上她的視線:“有話就說。”

“我跟你有什麽好說的,要不是因為我哥,你看理不理你……”唐瑤瑤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她咬了咬唇,下定決心似的,從自己包裏摸出一個粉色的小布袋子,起身走到聶長歡身邊。

“喏,你看看這些!”

聶長歡看著那鼓鼓的袋子,猶豫了下還是接過,打開,看到裏麵裝滿了折成愛心形狀的五彩信紙。

她隱約猜到什麽,在袋子裏翻了翻,發現那些愛心紙塊下麵,則是一些已經被打開看過、但是後來隻是隨意疊成方塊的信紙。

加起來,大約有二三十封。

“這都是原……我給你哥寫過的……情書?這麽多?”聶長歡看著這滿滿一袋子的情書,心情複雜。

唐瑤瑤不屑地哼了聲:“這裏才不到十分之一!你自己寫的你不知道,還給我裝失憶?”

“……”聶長歡沒敢看唐瑤瑤,“所以你現在把這些東西還給我是什麽意思?”

唐瑤瑤不說話了,轉過身坐到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後才哼聲說:“其實我二哥一開始並沒有那麽受家裏重視和喜歡的。”

聶長歡挑眉。

唐瑤瑤扯了扯唇,繼續:“因為上麵有我大哥、下麵又有我,所以我二哥老是被爸爸和爺爺奶奶以及外公外婆那一堆人忽略。從小到大,雖說沒人虐待他,但是也沒幾個人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所以,我哥兩三年前才會被公司派到華城一個偏遠郊區去實地考察。”聶長歡頓了下,“我後來聽說,我哥就是在那次無意發現你被囚禁了,隔著很高的鐵窗跟你說了兩句話,回到華城市區後又剛好得知你們聶家在找人,就讓別人遞了個消息給聶家,你們聶家才把你找回去的。”

原來如此。

聶長歡默了下,沒等到她的下文,於是不動聲色地問:“後來你看不上我這樣的人巴結你哥,所以才找了楚鬱橋?”

“不是我看不上你!”唐瑤瑤立馬反駁,但反駁過後她又低下頭,“當時我哥托人遞消息的時候,並沒有說他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聶家一直以為地消息的那個人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那麽傻,自然也是這麽以為,也不知道你從哪兒弄到了那個人的地址,天天給我哥寫信。”

“那人本來就是我哥的下屬,看見你每封信的稱呼都離不開‘救命恩人哥哥’幾個字,哪兒敢胡亂扔了,所以每一封信都會轉寄給我哥。”

“你在信裏,總是把我哥描述成天神降世、再生父母一樣的人物,還跟他說自己在聶家生活得不快樂,沒辦法融入這個家庭之類的。我哥就給你回信,教你一些快速融入家庭的辦法、以及怎樣改變自身性格的缺陷等等。”

“因為那段時間經常要開導你,所以他自己也想了很多。他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再無聲無息的活著,他變得溫暖開朗起來,會主動關心人也會主動去靠近別人了。我們原本就並非不喜歡他。他這一改變,自然讓我們都開始更親近他……”

“我哥開導你的那些話,我知道你肯定沒聽進去,但我哥,他確實是從那時候開始徹底改變的。”唐瑤瑤抹了把眼淚,笑了下,“本來吧,事情這樣就挺好的。”

“可是後來,你不該給我哥寄了一張你的照片。”唐瑤瑤的臉色沉下去,“我哥那個下屬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不但把我哥一直在和你通信的事泄露了出去,還把你的照片也傳了出去,鬧得唐氏的華城分部人盡皆知。我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一直有個聶家的鄉巴佬千金連我哥的名字都不知道,卻每天一封信雷打不動地巴結我哥,讓人心煩。”

“剛好那時候華城分部在和你們聶家的一家對手公司談合作,已經談到涉及核心商業機密的地步了,結果出了這事,那家公司頓時火冒三丈,以此為由單方麵終止了合作。具體事情我不懂,我隻知道,後來因為這次的合作終止,華城分部損失慘重、甚至波及到鯨城的唐氏總部,一時之間,股東董事們對我哥怨言很多,我爸為了平息眾怒,把我哥下調到國外去了。”

“但你的信,依然在往我哥那個下屬那裏送,哪怕我後來怕你再次影響我哥的名聲,專程打電話警告過你。但你沒聽。”

聽到這裏,聶長歡也算是基本明白了原主姑娘和唐斯淮之間的糾葛。

她默了下,道:“所以你利用我跟斯淮哥沒有真正見過麵、隻通過信件這事,找了楚鬱橋來冒充你哥,想把我趕走,順便洗清你哥和我的關係。”

唐瑤瑤難得的沒有扭捏,還挑了挑眉:“在當時,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我哥都被你害到國外去了,讓楚鬱橋來騙一騙你又怎麽了?”

聶長歡失笑:“你是認真的嗎?”

唐瑤瑤又有點不自在了:“誰讓你自己那麽笨,就算沒見過我哥,你當時總聽過他聲音的吧,結果你自己還不是認錯了人!”

“楚鬱橋有我寫給你哥的所有信,還知道我和你哥最初見麵時說過的話,他在有預謀的情況下出現,這麽多的證據還比不過我在嫉妒慌亂害怕下聽到的聲音?我當時是得有多深的被害妄想,才會懷疑他的身份?”

唐瑤瑤不說話了。

聶長歡低頭看了眼那粉色袋子,看著袋子裏的那些信,不由想象出原主姑娘生活在那個壓抑的聶家、當唐斯淮當成唯一的救贖的而一封又一封寫下這些信的場景。

她是有些極端,可也不該落到那樣慘烈的下場。

唐瑤瑤似乎也想到了這裏,輕聲加了句:“可我真的沒想把你害死。當時我都跟楚鬱橋說了,隻要狠狠地傷你的心,讓你死心就行了。最多最多也就是損害一下你的名譽,讓你再沒臉跟我哥聯係而已。”

“可聯和童麗詩在婚禮上栽贓我的人,難道不是你?”聶長歡盯著她,雖沒有質問報仇的意思,但也不打算讓她逃避。

“是我,但也不是……”唐瑤瑤很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都怪她當時太蠢太不把別人當回事了,當時她做這些事被回國休假的唐斯淮知道後,唐斯淮其實是狠狠訓過她的。

唐斯淮原本打算去一趟華城,親自跟聶家道歉並且終止這場荒誕的騙局,但那時候唐瑤瑤害怕事情被公開、害怕聶家來鬧,害怕自己會因此丟臉,哭著求唐斯淮不要去,唐斯淮最後心疼唐瑤瑤,也就真的沒有去。加之後來剛逢工作原因要離開國內,唐斯淮也就直接走了。

唐斯淮走了以後,唐瑤瑤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了,也不知道剛好就聽了誰的建議,不但沒有悔改且停止這一切,還按照那人的建議就那麽做了。

也正是因為婚禮上的那件事,加上後來楚鬱橋有意無意地拿這件事羞辱聶長歡,再加上當時包括聶家人在內的所有人都認定是聶長歡不知羞恥地勾/引人家未婚夫,終於有一次,在楚鬱橋毫不留情麵地故意羞辱之下,聶長歡不堪重負、選擇了當著楚鬱橋的麵跳水自殺。

拒楚鬱橋所說,當時聶長歡跳水自殺後,他站在岸邊沒動,就看著聶長歡在水裏掙紮,還拍了視頻發給唐瑤瑤。

唐瑤瑤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整個人都蒙了,反應過來後瘋狂地給楚鬱橋打電話,但楚鬱橋自那之後,就徹底跟她斷了聯係。

自此,唐瑤瑤被嚇到不敢出門,當時唐斯淮得知此事,也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但也僅僅隻有這一耳光而已,尤其是得知聶家那姑娘最後還是被搶救回來了之後,唐斯淮選擇了包庇自己的妹妹,沒有揭露她和楚鬱橋在背後所做的這一切。

畢竟那時候的聶長歡對他來說,並不是那麽重要。

沒想到……

“沒想到,你居然來了鯨城。”唐瑤瑤轉過頭,看著聶長歡的臉,“誰能想得到呢,當時那張傳遍華城分部的照片、被人嘲笑醜得嚇人的聶家土包子千金,再出現在我們麵前,會是你這個樣子。”

聶長歡不自在地垂了垂眸。

唐瑤瑤笑了聲:“而我,居然再一次對你……”

她沒再說下去,轉而去看著病**躺著的唐斯淮。

說到底,唐斯淮之所以會變成如今這模樣,根源還是因為她這個妹妹。

如果當年她沒有做那些事,唐斯淮就不會對聶長歡心存愧疚,這次也就做不出為她擋車禍這種事了。

或者說,如果她當年沒有做這些,那麽聶長歡和童麗詩之間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糾葛,也就根本不會有什麽死忠變太粉絲會去攻擊聶長歡。

說到底,唐斯淮如今變成這樣,不過是因為他始終沒辦法對當年的那件事釋懷、始終在良心不安,在替她這個妹妹還債而已。

她唐瑤瑤,有什麽資格去扇聶長歡那一巴掌。

而聶長歡,當時竟然也心甘情願地受了。

想到這兒,唐瑤瑤悄悄轉頭去看聶長歡的臉。

已經過去這麽久了,聶長歡的臉早好了,沒有留下任何印記。

但那一巴掌,從此卻留在了唐瑤瑤心中,時刻提醒自己究竟是有多麽地膚淺和愚蠢。

聶長歡對唐瑤瑤的心態轉變毫無察覺,隨意翻看了兩封信,又問唐瑤瑤:“你現在把這些信給我,是想讓我每天給斯淮哥念幾封?”

畢竟之前醫生有說過,可以找些事情和話題跟患者聊天,也許能夠喚醒他的神識。

唐瑤瑤默默點頭,沒有吭聲。

聶長歡了然,但她展開一封信,看著上麵那些膩歪的字句,沒好意思在唐瑤瑤麵前念出來。

而且她也不再是原主姑娘了,根本沒辦法對唐斯淮說出那樣柔情蜜意的一些話,哪怕是念信。

於是她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就趕緊起身要回家,以免聶曼霜他們擔心。

唐瑤瑤見她要走,有些慌地站起身,欲言又止。

一直等到聶長歡都快走出病房門了,她才追了幾步,叫住了她。

聶長歡看向她。

唐瑤瑤別開臉,視線亂飄,好幾秒後才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嗯?什麽?”

“……”唐瑤瑤鼓起勇氣看著聶長歡的眼睛,“以前的事,之前在學校的事,還有上次在病房裏打你的那一巴掌…對不起。”

聶長歡沒有吭聲。

唐瑤瑤一下子就泄氣了,也很難堪,於是趕緊自己又梗著脖子說:“我也沒希望你原諒我,就是……”

“我確實不會原諒你。”聶長歡看著她的眼睛,毫不躲閃,“有些事,對你們旁人來說,也許就是一個故事或者無關痛癢的一些感覺,過了就過了,可是對於當事人來說,卻是毀天滅地的。”

“我作為那個當事人,確實沒辦法原諒你們,不管是你和楚鬱橋對我做的那些,還是之前在學校裏你和盛嘉對我做的那些。”聶長歡頓了下,偏頭看了眼病**的唐斯淮,“你哥偏袒你無可厚非,但這也並不能改變他當時對我冷血無情、明知道你在做什麽卻絲毫沒有提醒我一句的事實。”

唐瑤瑤懵了幾秒:“那你為什麽還天天來看我哥?”

“在人命麵前,萬物皆塵埃,遑論新仇舊恨?”聶長歡說完,轉身離開。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唐斯淮會因為自己以前的漠視差點害死聶長歡而愧悔,聶長歡同樣不想唐斯淮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成為植物人,她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愧悔之中。

直到走到醫院大門口,聶長歡才發現,她把唐瑤瑤給她的那一袋信給帶出來了。

她正糾結著要不要送回病房去,視線一晃,看到傅行野靠著一輛車站著,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聶長歡有片刻的恍然,已經記不清自己上次和傅行野見麵,到底是什麽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