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太髒

聶長歡不由想到某種可能性,瞬間如墜冰窖,一時有些脫力,差點沒站穩。

她的身子往後仰了仰,好險之下才沒有往後摔倒,在原地站定了。可一雙眼睛,仍舊盯著地上的那個煙頭,久久回不過神來。

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長歡小姐。”

聽到有人叫自己,聶長歡立刻慌張地從地上的煙頭上移開了視線。

陳焰川走到她身邊:“長歡小姐,三少讓我過來接你。”

其實是下課時間也過去挺久了,傅行野見她一直不出現,怕她從另外的路走了。

“你們一直等在這兒?”聶長歡完全回神,掩飾掉了自己剛才的情緒。

陳焰川點頭,沒有遮掩傅行野對聶長歡的關心:“今天岑星月被逼著掛了道歉信,三少擔心會有波折,所以沒有離開,一直守在教室外麵。”

聶長歡垂了垂眼眸,跟在陳焰川身後往前走。

走了大約一兩百米,聶長歡就看見傅行野站在湖邊枝條搖曳的柳樹下,長身玉立,俊美麵龐被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兒遮住一些,仍舊頻頻受到過路男女的打量偷瞄。

聶長歡忍不住想,眼睛是一個人心靈的窗戶也是氣場外露的關鍵,等他日傅行野手術成功歸來後,他大約會顯得比現如今更加高不可攀了。

隻是到那時候,她……

“三少,長歡小姐來了。”陳焰川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傅行野身形一動,原本插在褲袋裏的那隻手抽出來往旁邊一抬,聶長歡其實並沒有站在那一側,但是怕他尷尬,立馬繞過去之後,才將自己的手遞到他掌心。

傅行野捏到她手的那一刻,性感好看的薄唇勾了勾:“怎麽才來?”

聶長歡的眸光閃爍了下,低了頭:“上課有點累,所以在教室裏休息了會兒。”

“我讓成釜送你回去。”傅行野頓了下,解釋,“我還有些公事要在出國前安排妥當,從今天開始,成釜會跟在你身邊。”

聶長歡一想到成釜那個壯漢,反而有點害怕而且不自在,不明白為什麽傅行野給她安排一個男人,但她什麽也沒說,不想傅行野因為她而有任何的顧慮。

她輕輕挽住他的手臂,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他的衣服,傷感的情緒又湧上來了:“你安心去做手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傅行野嗯了聲。

兩人心思各異,也就都沒有再說話了。

隻是,聶長歡才剛喜提校花頭銜,這會兒又和傅行野這樣的一個神仙般外貌的男人站在一起,漸漸地引起不少人圍觀,謹慎起見,傅行野把聶長歡送到了成釜的車上,自己也跟陳焰川離開了。

沒想到,成釜比聶長歡還不自在,一路上又是偷瞄她又是咳嗽的,搞了不少小動作。

他的性格,倒是與他的長相完全不符。

聶長歡幾次被他的小動作引得忍俊不禁,慢慢地也就放鬆了。

隻是在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四合院的時候,聶長歡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那感覺就好像自己作為一個丞相府嫡女千金,竟帶著一個侍衛進了自己的內院。

四合院裏靜悄悄的,陳心嵐因為要忙傅行野出國的事,也不在家。

明明早上還讓她覺得溫馨不已、甜蜜難以複加的地方,頓時就變得冷清蕭索了。

聶長歡就坐在院子裏的石桌邊,用自己的手機又下載了微博,找到了岑星月的道歉信,仔仔細細地去翻下麵的負麵評論。

隻是在看的過程中,明知道有些評論純粹是為了無腦無底線地攻擊她的,但是看多了這種,心裏也難受得厲害。可她不能不一條一條地看下去,以防漏掉了什麽關鍵的信息。

當她最終翻到那條現在並沒有被讚的、也就是柳菲菲給她看過的那條評論時,她的心開始無限下沉,最後她霍地站起身,連書包都忘了放下,就又出了四合院了。

成釜之前不知道站在哪兒的,這會兒突然就冒了出來、並且規矩地跟在了她身後,嚇了聶長歡一跳。

聶長歡想著他是傅行野的心腹之人,自己的一言一行肯定會被他匯報給傅行野。但這種關鍵時刻,聶長歡不得不走這一趟、又不想讓傅行野再因為自己分心而耽誤那麽重要的手術,於是斟酌了下,撒了個不算謊言的謊:“我想回我姑姑家拿些東西,你可以開車送我一下麽?”

“當然!”成釜拍了拍自己厚實的胸膛,“老大讓我一切都聽你安排,自然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聶長歡失笑,坐進了車子裏。

這會兒仍舊在堵車,在路上花費了將近兩個小時,暈車暈得臉色蒼白的聶長歡才站在了聶曼霜的家門口。

她當時走得急,也沒有帶鑰匙,摁了門鈴後,來開門的卻是聶薇。

聶薇在看見她的一瞬間,瞳孔驟然緊縮,竟然猛地一推門,想把她關在外麵。

可成釜身手極快,卡住了門縫,並且輕而易舉地將門完全推開了。

聶薇還以為是外賣到了,這會兒冷著臉裹緊睡袍,擋在玄關不讓:“你突然回來做什麽?你剛惹了唐家,這會兒回來,難道是想牽連姑姑他們被報複嗎?”

“瞧你說的,你以為個個都像你聶薇那般小肚雞腸麽?你就一定知道唐家會用不入流的手段打擊報複?”聶長歡用這話堵了聶薇,還是下意識地就往屋裏張望,忍不住皺眉,“姑姑和姑父呢?”

“去外地了。”聶薇往前走了一步,就差直接將聶長歡往外推了,“你如果要找他們,過幾天再來!”

聶長歡正覺得聶薇的態度奇怪,裏屋就傳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拿個外賣需要這麽久嗎?我這兒還等著你看電影呢,剛才都沒盡興,咱們就著電影再做……”

“馬上來!”聶薇立馬打斷那男人的話,臉色青白交錯,眼神躲閃,明顯地慌亂了。

聶長歡張著嘴,一時羞憤不已,但最後隻有無邊無際的憤怒,使得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聶薇偏過頭,閉了閉眼睛,然後她就結結實實地挨了聶長歡一巴掌!

聶薇忍著沒吭聲:這些年她雖然掙了很多,但絕大多數都填進聶家和補貼給林芸了,除了幾套房子,她手上其實沒什麽可流動資金。

特別是現在停工了,幾乎已經是捉襟見肘的狀態了。

自從上次跟何戎出去度假以後,她想著自己跟何戎反正已經那樣了,現在自己又需要錢辦事,於是這段時間都粘著何戎。

哪知道何戎今天非要送她回來,回來也就算了,還……

她想著反正現在家裏沒人,也就和何戎做了。

但當時兩人太過急切,何戎把她推倒在聶長歡那粉色的公主**時,她自己私心裏也覺得挺刺激的,就沒阻止。

所以這會兒,何戎在聶長歡的**。

但她萬萬沒想到,聶長歡會突然回來。

被撞見這事,饒是她也用了商量的語氣說:“今天你先走行不行?這件事也別告訴姑姑,這件事算我欠……”

“我回來拿東西。”聶長歡怒極,這會因為覺得聶薇太髒太惡心、所以反而冷靜下來了。

她側身跟成釜說,自己有話要單獨跟聶薇說,希望成釜能去車上等她。成釜猶豫了下,竟然也聽話地走了。

聶長歡想起自己回來的目的,故意在聶薇肩上狠狠推了一把:“你讓開!”

聶薇之前還想把聶長歡推到何戎麵前,結果一直沒成功,可現在她正需要何戎,反而就不能讓何戎看到聶長歡了,於是自然是不肯讓的。

聶長歡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你放心,我隻是回來拿唐瑤瑤的手機,看看她和哪些人聊過天又聊過什麽內容而已,對你那些破事沒什麽興趣!我拿了手機就走!”

聶薇明顯地鬆了口氣,但聶長歡這麽大的生意,她還是害怕何戎會因為好奇心作祟而出房間來看,到時候一旦看到聶長歡的臉,那……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聶薇用眼神示意聶長歡站在門口不要動,轉身就往裏走了,一分鍾不到,她就捏著一隻帶粉色兔子耳朵手機殼的手機出來了,“現在可以走了嗎?”

聶長歡看了眼聶薇舉著的手機,又抬眼定定地看著聶薇,突然笑了下。

聶薇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地就想把手機縮回去,結果被聶長歡先一步抽走了。

聶長歡捏著手機,忍不住也冷笑了:“這手機我記得是陳焰川交給姑姑保管的,這麽重要的東西,姑姑應該不會隨便放在桌子上才對。”

聶薇攥緊指尖。

她剛才一心都想著讓聶長歡快點離開,竟然大意了。

“所以,趁著姑姑姑父不在家,你不但偷偷進他們的房間,還翻了他們的東西。”聶長歡真是無語極了。

她記得之前陳焰川有說過,岑星月牽線介紹了聶薇和唐瑤瑤認識。

那麽聶薇很可能是跟唐瑤瑤通過氣的,而唐瑤瑤這部手機上的東西,多半已經被聶薇給刪掉了。

她打開手機去看微信,果然已經找不到任何聊天對話框了。

那麽自己那些照片……聶長歡手指微抖地點開相冊,看到相冊裏什麽也沒有後,到底是鬆了一口氣。自己那些照片,應該是早在聶曼霜拿到手機的時候,就已經替她刪除解決了。

聶薇見她檢查手機時這副惶然模樣,竟然還有臉露出了笑意。

聶長歡抬頭看她,聶薇揚唇:“不好意思,你回來晚了,我昨晚才刪呢。”

“聶薇,這些東西傅行野早已讓陳焰川都查看過了,所以其實並不重要,你就算刪除了,也影響不了什麽。”聶長歡頓了頓,“我這次回來,真正的目的也不是這事。”

聶薇的表情就有點變了。

聶長歡翻出自己的手機舉到聶薇麵前:“這張情書照片,你是從哪裏來的?”

聶薇的眼角不受控製地抽了抽,雖然細微表情已經出賣了自己,但她還是裝模作樣地湊近看了看:“這什麽亂七八糟的,跟我有什麽關係?”

“岑星月既然給你和唐瑤瑤牽線,說明在這之前你和岑星月是有過聯係的,隻不過大概是岑星月瞧不上你、不願跟你有瓜葛。”

“但是你大概是給岑星月看了這封情書,或者你手上還有其他什麽東西,岑星月既不想繼續沾惹是非又舍不得放棄你,所以才讓你跟唐瑤瑤聯係,她作壁上觀坐收漁利。”

其實這些,都是聶長歡自己瞎猜的,或者說她就是想炸一炸聶薇。

聶薇沒接這個話題,嘲諷且鄙夷地說:“你自己當初做過些什麽事你自己還不清楚麽?還‘其他什麽東西’,裝什麽純情少女人設?”

“果然是你。”聶長歡扯了扯唇,“所以你手上還捏著原主……還捏著我其他把柄,而這封情書隻是一個開端。”

果然,能這麽了解原主姑娘在華城所發生過的事情的人,而又一直想拉她下地獄的人,現下除了眼前這個聶薇,她的好姐姐,她再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岑星月幫著牽線是佐證,聶薇幫唐瑤瑤刪消息記錄也是佐證,聶薇剛才這句似是而非的回答,就幾乎將她的猜想完全證實了。

她一時有些慶幸,但很快又陷入更深的恐慌和擔憂裏。

對於原主姑娘的過去,她一無所知,而聶薇了如指掌。

最令人絕望的是,就算聶薇擺出像情書這種東西,她聶長歡自己都不能判斷其真假、甚至連這封情書的來龍去脈,她要怎麽跟聶薇鬥,怎麽破這困局?

她現在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防著聶薇。

聶薇見她久不說話,突然就有了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她聶薇來鯨城這麽久了,不知有過多少次計劃,也隻有這一次,讓她是真正看到了希望。

她針對聶長歡,一開始是因為她們要維護各自的母親,是因為傅行野的出現,也是因為後來秦輝的威脅。

可姐妹倆走到如今,這些令她們互相敵對的原因不但沒有消失,而且更是因為她聶薇如今已經豁出所有,不是沒有想過就這麽算了,但最終又怎麽甘心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聶薇想著想著,就低低地笑了出來,最後她眼淚都笑出來了。

聶長歡看著她那張臉,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表情。

“我的長歡妹妹,你還記我以前最火的時候是什麽模樣嗎?反正我自己已經不記得了。”聶薇作勢擦了擦眼角的眼淚,眼神從空茫變成惡毒,她一字一句,“我的好妹妹,這都是因為你呀。所以就算我一隻腳已經踏進地獄了,我也要拉著你一起啊。”

這趟回來的目的已經達到,聶長歡無意與她多說,轉身離開。

隻是坐上回四合院的車子時,天色已經全黑了。

她望著車前那似乎蔓延進天際的、密密麻麻的汽車尾燈,突然很疲憊,不知這條路的盡頭到底在哪裏,還得走多久。

這件事,她不是沒有想過跟傅行野坦白,但一來傅行野臨行在即、她實在沒那個臉在這種時候還去讓他心煩。再則,萬一原主姑娘過去真的做過那去人家婚房勾引人家新婚老公的事,那傅行野會怎麽看她?她又該如何自處?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來鯨城後所遇到的每一件事,自然也就想到了那天在醫院走廊遇到的那個邪氣少年,想起自己與他的每一句對話。

然後,她就猛然睜開了眼睛,眼睛裏又燃起急切而充滿希望的亮光。

隻是,她難道又要去傅行野那裏偷一次楚鬱橋的聯係方式麽?

顯然這個已經失敗過一次的辦法不再可行了。

所以當她帶著影子一樣的成釜回到四合院,見到傅行野插著口袋靠在門框上的時候,她一時竟不敢走到他麵前去,更不敢開口叫他。

成釜將兩人望過來望過去,最後用厚實的拳頭掩在嘴邊,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傅行野站直身體,開口時唇角已經帶了笑意,但他沒說話。

聶長歡頓了頓,走到他麵前後,本想挽住他的手臂的,但有外人在場,她實在有點羞,就放棄了。

她輕聲:“你怎麽站在這裏呀?”

傅行野循著她的聲音微微傾身,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往自己臂彎一掛,夾著她的手往院子裏走:“不是說回去拿東西?”

果然,成釜什麽都會告訴他。

聶長歡偏頭瞥了眼成釜,成釜一臉坦然,她就嗯了聲:“可聶薇在家,我跟她爭了幾句,就忘了這回事,最後連門都沒進。”

“隻是爭了幾句?”傅行野挑眉。

聶長歡抿著唇,沒再說話。聶薇做的那種事,她也實在說不出口。

她甚至在想,等傅行野出國後,她大約也得搬回聶曼霜家,到時候臥室那張床、不對,她現在是恨不得把那個臥室的牆都拆了重修。

太髒了!

傅行野倒也沒追問,帶著她去院子裏的澆花水龍頭下站定,自己從她身後圈住她,仔仔細細地替她洗手。

聶長歡的心髒怦怦直跳,突然覺得,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麽複雜,也許自己可以把現在的困局告訴傅行野,讓他幫自己,他也一定會無條件信任自己的……

在聶長歡出神的時候,傅行野已經關了水,大手捏著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搓了搓就帶著她往餐廳去了。

餐桌上早已擺滿了一看就食欲大開的各色菜肴、十分豐盛。

陳心嵐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一邊進來:“這馬上就要去國外了,飲食肯定不習慣,所以趁著今晚,大家都多吃點。”

煮飯的阿姨端著一碗湯跟進來,聽見這話笑眯眯地看向聶長歡:“哎喲老太太還瞞著呢,剛才我做飯的時候,說的明明是怕咱們長歡小姐吃不慣,所以多做幾個菜,讓她挑著吃,總能勉強吃順心呢。”

陳心嵐嗔怪地看了眼煮飯的阿姨,同時給傅行野一人遞了一雙筷子。

聶長歡雙手接過筷子,眼眶熱熱地跟陳心嵐說:“謝謝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