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那你放開我呀

聶長歡收回視線,緩了會兒後在護士的幫助下坐起身。

因為輸液的關係,她左手的袖子被卷起挽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的一截潔白手臂上,突兀地有一塊青紫痕跡。

護士測了測她的體溫,就又端著托盤出去了。

她剛一出去,聶曼霜和林文玹立刻就一前一後地進來了。

聶長歡立刻不動聲色地將袖子放了下來。

她仰起蒼白的小臉,朝兩人乖乖一笑:“姑父,姑姑。”

她生怕他們覺得自己麻煩,所以笑容裏免不了帶著兩分討好。

聶曼霜盯了一眼她,想著柳懿和聶長歡這兩母女最近的遭遇,眼睛忍不住紅了。

她將林文玹帶來的湯用碗倒出來,也沒說別的什麽,就拿著湯勺舉在聶長歡嘴邊:“張嘴。”

聶長歡乖乖張嘴喝了,聶曼霜像賭氣似的,一連給她喂了幾口,聶長歡都默默喝了。

聶曼霜卻將勺子一摔,將碗重重地往旁邊桌子上一放。

聶長歡睫毛一顫,強撐著笑了笑,趕緊說:“姑姑,對不……”

“長歡,我是你姑姑。”聶曼霜偏頭抹了抹自己潮濕的眼睛,哽咽著說,“都這種時候了,姑姑想聽的不是你的道歉。”

聶曼霜轉過頭來,看著聶長歡憔悴蒼白卻又一直笑著討好的臉,一時心疼不已,一把將聶長歡抱進自己懷中:“長歡,姑姑知道你很痛也很難受,姑姑抱著你,你哭出來吧,別再笑了好不好?”

話說到最後,聶曼霜自己先哭出了聲。

林文玹也眼眶酸澀地側過了身。

聶長歡靠在聶曼霜肩頭,努力扯了扯唇,但視線卻不聽話地模糊了,眼淚一顆又一顆地砸落。

一直緊繃的情緒和身體,在這一刻才終於真正地放鬆下來,聶長歡反而覺得撐不住了,沒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聶曼霜輕輕地托起聶長歡的手,將她可以用袖子遮住的青紫痕跡看了又看,最後實在忍不住,快步出了病房。

林文玹追了出來。

聶曼霜的腦袋靠在他胸膛上,嗚咽著哭起來:“你說這是得多毒的小姑娘,才能下這麽狠的手啊!”

林文玹修竹一樣站著,為人師表一身正氣的他對此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聶曼霜哭夠了,最後一抹眼淚,恨恨地說:“不行,我既然把長歡帶來鯨城,就不能讓她被人這麽欺負!哪怕無論是唐家還是盛家,都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我也一定得讓這兩個小姑娘付出代價!”

林文玹默了默:“可總得顧及唐斯淮,歡歡這次能有驚無險地回來,總歸是因為他。”

想到唐斯淮渾身濕透的抱著聶長歡出現在醫院的場景,聶曼霜一時頭疼不已。

她有些煩躁地抓了把自己的長卷發:“讓我再想想吧,反正這次的事情,我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林文玹本想勸,可一想到聶長歡的模樣,最後隻是說:“我今早上在樓下碰到了傅三少身邊的陳焰川,看樣子傅三少的眼睛像是又出了大問題,我們既然過來了,按照禮數也該過去看看。”

“這麽巧?”雖然前天林文玹打電話給他,他並沒有在電話裏答應幫著去找聶長歡,但聶曼霜默了默還是說,“是該去看看,這就去。”

……

聶長歡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她在醫院的第三天早上了。

暴雨過後,陽光照射在被暴雨衝刷過後的萬物上,已經有夏天那種草木蔥蘢的味道,但空氣裏很潮濕。

那種潮濕感混合著病房裏消毒水的味道,讓聶長歡沉悶得打不起精神,緩了好一會兒才又重新睜開眼睛。

“歡歡?”

唐斯淮驚喜地湊過來,對上她朦朧的視線,立刻就將手機鎖了屏,放在了一邊。

“歡歡,你感覺怎麽樣?”唐斯淮高興得連椅子都沒拿,直接以單膝跪地的姿勢半蹲在床前,伸手摸了摸聶長歡的額頭,這才真正鬆了口氣,“終於不發燒了。”

他的手掌與自己的額頭相貼的時候,聶長歡往被子裏縮了下。

唐斯淮微怔,隨後倒是渾不在意地笑了笑,並起身給她倒了杯水:“來,歡歡,我扶你起來。”

聶長歡也確實想喝水了,於是撐著身體趕緊起身,唐斯淮的手隻扶在她肩上給了點力,等聶長歡坐穩了,他在她身後墊了枕頭,就立刻退開,保持了距離。

聶長歡低頭喝水的時候,腦子裏全是那天唐瑤瑤指著自己鼻子罵的畫麵,就很不想抬頭來麵對唐瑤瑤的親二哥、唐斯淮。

可一杯水喝的再慢也有喝完的時候,而且唐斯淮與唐瑤瑤,總歸是不同的兩個人。唐瑤瑤對她的壞,抹殺不了唐斯淮三番五次對她的好。

聶長歡終於抬眸去看唐斯淮。

唐斯淮正看著她,但他眼睛微眯、眼神深邃悠遠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又像是在透過她看另外一個人。

聶長歡微微皺眉:“斯淮哥?”

唐斯淮驟然回神,急忙揚唇一笑:“還要嗎?我給你再倒一杯。”

聶長歡搖了搖頭,偏頭時視線落在了依然還放在他枕邊的那件西服外套。

唐斯淮跟著看過去,立刻就將外套撈過來搭在了自己臂彎:“抱歉,那天來醫院的時候太匆忙,隨手放在這裏就忘了拿走。”

“姑姑說是你把我送來醫院的。”聶長歡眉眼低垂,纖細的手指摩挲著杯子的邊緣,默了默後說,“抱歉,總是給你們添麻煩。還有就是……”

聶長歡抬起頭來,沒辦法掩飾自己眼底的厭倦和疲憊,但還是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還是謝謝你,斯淮哥,你又幫了我一次。”

說完,她還朝唐斯淮笑了下。

唐斯淮聽到那個“又”字,眉心抑製不住地跳了跳,但他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能把那些都堆到嗓子眼的話說出來,隻是忍不住充滿了寵溺地一笑:“歡歡,我早說過了,不必跟我客氣。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聽見那句“心甘情願”,聶長歡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不自然地跟著笑了下的時候,她那雙大眼睛裏琉璃一般純淨的黑眼珠轉了轉,像一隻會將人的心扉撞得怦怦直跳的小鹿般。

唐斯淮心髒重重一跳,心底的貪戀和占有欲突然就膨脹起來。

唐斯淮隱忍著情緒,大拇指習慣性地摩挲了下食指,最後還是開口說:“歡歡,傅三少也入院了,就在樓上,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因為這話說的太過壓抑,他聲音都啞了。

聶長歡猛地抬眼,但下一瞬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大了,於是又撇開臉:“不用了,我和他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沒那個立場和必要。”

唐斯淮緊繃的表情鬆了一瞬,但很快又再度緊繃起來:他知道自己現在這種行為很不入流,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再騙聶長歡一次了。

所以最後在他起身離開,在他都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他麵對著病房門站了好一會兒。

“斯淮哥?”聶長歡終於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歡歡。”唐斯淮在同時出聲,“去看看他,這樣你才不會後悔。”

將傅行野的病房號告訴聶長歡後,唐斯淮側身,用盡全部力氣對聶長歡扯了扯唇,終是拉門離開了。

……

半小時後,聶長歡還是出了病房,乘電梯上了樓。

一直等在走廊盡頭的唐斯淮遠遠地看著她的背影,想要扯唇苦笑,但最終卻是怎麽也辦法完成這個簡單至極的動作,他往後退了兩步,靠著牆閉上了眼睛。

而聶長歡對此渾然不覺,上了樓後直接走到了傅行野的病房前。

病房門是虛掩的,裏麵傳來陳焰川的聲音,聶長歡原本無意聽牆角,可她聽見陳焰川說:“三少確實是為了去找聶長歡小姐、在暴雨中淋了太久,情況才會惡化的。”

聶長歡茫然了一瞬:傅行野也去找她了?可她不是被唐斯淮送到醫院來的麽?聶曼霜他們都這麽說。

可轉瞬她想起半小時之前唐斯淮讓她來看看傅行野的異常反應,立刻就明白了。

果然,陳焰川繼續說:“我趕到那家酒吧之後,醫療團隊的教授給三少做了簡單檢查後,我和成釜剛將三少帶到車上,三少就陷入了昏迷。”

昏迷。聶長歡驀地抬眼朝裏望去,可門縫太小,她隻能看到陳焰川和一個穿著考究的老太太的背影。

陳焰川沉默了會兒,再開口時聲音隱約有些哽咽:“之前教授又來看過一次,說三少的眼睛,完全複明的幾率又大大降低了,甚至……”

“沒事的。焰川,沒事的。”那老太太篤定地截斷他的話,頓了頓似乎是歎了口氣,轉移了話題:“那小姑娘呢?救出來了吧?”

“三少把她帶回酒吧後,就交由唐斯淮照顧了,據說唐斯淮後來把她也送進了這家醫院,應該沒什麽大問題。”陳焰川對陳心嵐非但不生氣還能騰出心思關心聶長歡這事並不驚訝,畢竟陳心嵐的慈愛心善是眾所周知的,所以他剛才也才敢放心大膽的將事實全部告知。

陳心嵐點點頭,又深看了眼**昏迷著的傅行野。

陳焰川也看過去,心裏很不是滋味:“對不起,老太太,這事是我疏忽了。”

陳心嵐抬手在陳焰川背上輕拍了拍:“好啦,你忙了幾天了,也趕緊回去休息,我也回四合院去給行野燉些流食,他睡了這幾天,也應該快要醒了。”

“那我送您。”

見他們要出來,聶長歡無端心虛,趕緊快步走開了,等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聶長歡才重新回到病房門口,推門走了進去。

傅行野身上穿著和她身上一樣的藍白條紋相間的病服,他下巴上已經有青色的胡茬、有些亂糟糟的一頭短發下,那張俊美的臉此刻蒼白而寂靜。

聶長歡站在門口,心虛複雜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過去,輕輕地叫了一聲:“傅行野。”

明知道他此刻昏迷著不會有反應,可聶長歡的心尖兒一痛難過與愧疚的情緒翻天覆海般地湧了出來。

如果傅行野的身體、尤其是他那雙眼睛因為暴雨而出現了什麽不可挽回的損害,她該怎麽辦,傅行野又該怎麽辦。

“傅行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聶長歡看著他緊緊閉著的眼睛,隻要一想到他這樣高高在上的性子要是餘生都活在黑暗裏,就壓抑難過得像是要窒息了般。

“小傻子。”

聶長歡頓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淚眼朦朧的一雙眼時,看見傅行野真的睜開了眼睛,正勾著唇角。

“傅行野你醒了!”聶長歡胡亂抹了把眼淚,蹭地一下站起來時,因為太激動而忍不住抓住了傅行野的手。

傅行野笑容一頓,手腕翻轉,反將聶長歡的手握在了掌心。

聶長歡眼睫顫了顫,沒有掙脫開,任由他握著,像是根本沒發現這個細節,忍不住又哭又笑地看著他:“你終於醒了,傅行野,你終於醒了,我都快嚇死了。”

傅行野一邊用大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一邊勾著唇笑:“早醒了,怕挨老太太的罵,沒敢睜眼。”

他因為身體虛弱,說話聲音有些輕,又躺著,給人的感覺沒有平時那樣高高在上和淡漠,倒顯得有些溫柔和好脾氣。

聶長歡吸了吸鼻子,想起剛才那個老人,很認真地說:“我覺得她才不會罵你呢,你醒了,她隻會高興。”

傅行野沒料到她會說這個,又是一笑。準確地說,他唇角的笑意就沒斷過。

聶長歡看著他的笑,興奮激動過後,這會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和尷尬了,尤其是自己的手還被他捏在掌心。

她的目光有些閃躲,想了想趕緊出聲打破沉默:“你要不要喝水?”

傅行野也在同時出聲:“你退燒了沒?”

兩人的話音同時落下時,都怔了怔,然後兩個人又同時笑了。

聶長歡抿了抿唇,低垂著眉眼不好意思說話了。

傅行野說:“行,你給我倒杯水。”

“嗯,好。”聶長歡想要站起身,可自己的手還被傅行野捏著,她往外抽了抽,可傅行野還是沒放,她隻得低聲提醒他,“那你放開我呀。”

她帶了個語氣詞,聲音又小,聽得傅行野本就幹啞的嗓子又燥了兩分。

他頓了頓,才將聶長歡的手放開了。

聶長歡趕緊倒了水,端著水杯轉身回來的時候,傅行野還躺著。

“你能自己坐起來麽?”聶長歡輕聲問。

傅行野懶懶地嗯了聲,卻沒動。

聶長歡的心猛地一沉,但她沒表現出來,趕緊又說:“你剛醒,不想動也正常,我去給你找根吸管。”

之前她在**躺著的時候,聶曼霜寵她不讓她起身,就是用吸管給她喂水的。

之前倒水的桌子上就放著一包吸管,聶長歡插在水杯裏,捏著吸管的一端,小心地湊到傅行野唇邊。

那吸管碰上自己的唇時,戳得傅行野有點癢,他微偏了偏頭。

聶長歡趕緊將手縮了回來:“不想喝了?”

也行。

“那你有什麽想吃的麽?我馬上去給你買。”聶長歡將水杯放在一邊,溫聲問他,好像生怕聲音大了會讓他不舒服一樣。

這樣的感覺,讓傅行野心情挺愉悅,他又輕笑了聲,用舌尖抵了抵唇角,低啞地喊她:“小結巴。”

“嗯?”

“你湊近點。”

聶長歡這會兒對他有求必應,也沒多想,以為他是要跟自己說什麽,俯身就湊近了些。

本來這是個安全距離,可傅行野一抬手,長臂一勾,掌心捏著聶長歡的後脖子,將她整個人驟然往下一拉。

聶長歡反應很快,立刻就用雙手撐在了他的胸膛上。

“……”傅行野扯了扯唇,很快就像是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似的,皺著眉悶哼了聲。

聶長歡眉心一跳,趕緊縮回了手。

傅行野得逞挑眉,手臂在同時用力,終於將她拉了下來。

可惜他眼睛看不見,方向沒把握好,聶長歡的嘴唇擦在他臉頰上後,慌亂地移開了。

“傅行野你快放開!”聶長歡雙手沒辦法使力,擔心自己壓在他身上會讓他不舒服,隻能著急地催他、並且掙動了下。

“別亂動!”傅行野聲線陡然一顫,極力忽略自己胸膛上的綿軟緊實感覺,另一隻手抬起來將聶長歡散在自己臉上的頭發往後撥了撥,壓著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說:“小結巴,我想吃你,行不行?”

“……!你你……”聶長歡慌亂地往病房門口望了眼,“傅行野,這是病房!”

“意思就是願意給我吃,隻是現在不行?”傅行野本就是故意在逗她,這會兒卻真的有點被勾起來了。

聶長歡僵住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一張臉已經熱得發燙了。

行野都能想象她現在一張臉紅透卻不知所措的慌亂模樣,他一字一句地引誘她,而沒有直接強來,就是因為他更享受這樣慢慢逼近她、她羞怯慌亂的模樣。

傅行野於是將嘴唇又往她耳朵邊湊了湊:“那先接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