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發瘋

那口粥含在嘴裏,聶長歡一時之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整個人莫名有些焦躁,麵部表情都管理失敗。

傅行野瞧著她忍耐著什麽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也就跟著她一般板著臉,但手上沒忍住,又往她嘴邊喂了一勺子粥。

聶長歡垂眸瞥了眼那冒著嫋嫋熱氣的粥,猶豫了下,決定破罐子破摔,又張口吃了。

傅行野默默挑了挑眉,又給她喂過去的時候,唇角忍不住越翹越高。

他這輩子都還沒做過伺候照顧別人這事,這會兒莫名緊張又小心翼翼的給聶長歡喂完一碗粥,竟然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但是對於聶長歡來說,這一碗粥吃得她內心煎熬,覺得時間異常漫長,一碗粥吃進嘴裏完全沒嚐到是什麽滋味。

所以在傅行野又準備拿起筷子給她喂其他小菜的時候,她偏頭:“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先吃完再睡。”傅行野那筷子菜已經夾好了,加上慣來的強硬習慣,讓他沒把聶長歡的話聽進去,依舊將那筷子菜送到了聶長歡嘴邊。

聶長歡掀眸盯了他一眼。

傅行野被她一盯,捏著筷子的手控製不住地往後縮了下,他意識到自己這個算得上沒出息的動作,哪怕還與聶長歡對視著、他也輕皺了眉。那樣子看起來就是在說,聶長歡你別不知好歹。

聶長歡自然瞧見了他的反應,一下子就想到了五年前自己同他在一起時,他可從沒有向自己低過頭的那些舊事,更想起了他有時候忙起來或者出國的時候,更是想聯係自己便聯係自己,不想聯係的時候,她都找不到他人……

聶長歡掐住這些回憶,忍不住覺得嘲諷,也就控製不住地冷冷勾唇。

“……你累了那就先睡一會兒,等你睡醒了,我再給你重新買。”傅行野瞧見她唇邊那個冷笑,心往下墜了墜,頓時就忘了自己那點所謂的男人顏麵,生怕自己和聶長歡才剛緩和的關係又因此陷入僵局,是以頓了頓,他還放柔聲音補了句,“我去拉窗簾。”

“不必了,你出去吧。”聶長歡自己動手收拾小桌板上的餐盒。

“……”傅行野僵了下,然後也不去拉窗簾了,趕緊搶著去收拾小桌板上的東西,可他沒做過這些,手忙腳亂不說,還差點把餐盒打翻了。

聶長歡沒跟他搶,任由他收拾了,等著他出去。

傅行野提著裝的亂七八糟的一袋東西站在床邊看聶長歡,聶長歡並不看他,他隻好說了聲:“那我先出去,有事給我打電話。”

聶長歡沒說難聽的話,隻嗯了聲。

傅行野又在原地站了會兒,最後默默出去了。

等病房門被關上了,聶長歡才偏頭看了眼,然後疲憊又懊惱地閉上了眼睛。

不過眼下她沒什麽心情想自己的事情,先是打電話回去確認了柳錚和好好的情況,接著又開始想尋找柳菲菲的辦法。

奈何時隔五年,她對柳菲菲的圈子完全不熟悉,對謝蘭沉更是半分了解也無,是以真的一籌莫展。

憂慮了半天,聶長歡剛準備躺下睡會兒,又傳來敲門聲。

聶長歡下意識地以為是護士,結果進來的卻是岑星月。

岑星月懷裏抱了一束看起來極其華麗的鮮花,另一隻手上還拎了一隻某世界知名的奢侈品紙袋,聶長歡隻瞥了眼,就知道裏麵裝的是包包。

岑星月今日難得沒穿高跟鞋,穿著白色羽絨服踩著雪地靴,看起來格外地親民溫柔。

她望著聶長歡笑了下,格外大方地將花束放在一旁的沙發上後才提著那隻袋子走到聶長歡床邊。

她臉上帶著關切:“小師妹,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行。”聶長歡望著她笑,“讓師姐失望了。”

岑星月的麵部神情僵了下,但隨即她苦笑一聲:“我知道這事無論怎麽看,都像是我跟楚顏串通好的,可小師妹,這回我真的冤枉。你和菲菲交情匪淺,那張入職表上的字跡,你應該也知道作假不得。”

“入職表上確實是菲菲親手填的。”

見聶長歡這麽說,岑星月立刻懂了聶長歡沒說的話,又免不了再苦笑一聲。

但她沒有再繼續解釋,而是低頭將手裏提著的東西拿出來。

那是一隻限量款的包包,據聶長歡所知,這種極具收藏價值的包包,現在的市價都不會低於六位數。

“我最近有點忙,實在騰不開手,就在家裏庫房隨手挑了一隻新的,算是我對你的一個補償。”岑星月將包放在床邊,“雖然這件事我事先不知情,但是楚顏能那麽快趕到,我身邊的人肯定是有責任的。我暫時沒有查到是誰,但查到以後,我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聶長歡盯著那隻包看。

岑星月看她專注的樣子,不屑地勾了勾唇。

聶長歡抬頭的時候,她很快收斂了表情,又做出方才那種略帶苦澀又帶著期待的模樣。

她都想好了,要是聶長歡拒絕,她該怎麽“勸她收下”。

可聶長歡對上她的目光,問的卻是楚顏。

“你問她做什麽?”岑星月下意識地就反問了句。

“沒別的,以前你都叫她顏顏,現在突然連名帶姓地叫她,讓我忍不住懷疑這次的事情,她是不是連累你了。”

“……”岑星月穩住,笑,“怎麽說呢,我現在出現在你病房,不就是被她連累了嗎?”

“啊。那就不是真心實意的來看我,隻是怕被牽連所以來做個樣子。”聶長歡沒碰那隻包,“那這包,我就不太想收了,師姐還是帶回去吧。”

“……”岑星月一時沒跟上她的思路,反應過來後她輕笑了聲,“比起當年,小師妹的一口伶牙俐齒是真的越發厲害了。”

聶長歡不說話,看她那樣子,是不準備再接話了。

岑星月生平也就在聶長歡這兒栽過跟頭。先是五年前被她搶了那個本該屬於她岑星月的全國冠軍,五年後她聶長歡回來,她岑星月和唐斯淮的婚事也差不多要黃了。

可今日,急的是她。

所以哪怕再是心裏恨得咬牙切齒,麵上她還是保持著和氣的樣子又笑了笑。

“小師妹,你可能不知道,這五年來,我跟楚顏早就因為很多事而離心了。”這是實話。

岑星月頓了頓:“不瞞你說,我今天跑這一趟,確實不是因為覺得愧對你才來的,而是因為我跟楚顏雖然現在離心了,但以前她對我算是有恩的。所以今日我過來,是來跟你求情的。”

“替楚顏求情?”聶長歡問完,似乎想到什麽好笑的事,也就真的笑了下。

岑星月被她那笑刺了下驕傲,強忍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我聽說昨晚你被傅三公子救下後,傅三公子是當著你的麵把楚顏扔給了那兩個喝了藥的男人。”

聶長歡眼睫一顫,因為太過震驚而驟然抬眸去看說話的岑星月。

岑星月臉上也流露出疑惑,但轉瞬她明白了:“你昨晚被下了藥,應該是沒注意到當時發生的事。當時傅三公子見楚顏算計你,怒火攻心,做出那樣的決定也無可厚非。”

聶長歡聽著這些話,腦袋裏嗡嗡直響,倒不是可憐楚顏,而是她有點無法相信傅行野會為了她這麽對待楚顏。

岑星月觀察著聶長歡的表情,又歎了口氣:“顏顏她這回……”

“岑小姐,如果你想說的都說完了,就請出去吧。至於替楚顏求情這事,恕我無能。”聶長歡心跳莫名有些加快,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焦躁又湧上來,再也不想浪費一秒鍾耗在岑星月身上。

岑星月暗勾了勾唇,猶豫了下有些失落地說:“顏顏已經受到懲罰了,我希望……要是有可能,你能勸勸傅三公子,別再繼續懲罰她了。”但岑星月其實沒說,因為彭江舟並沒有讓人在外麵一直守著,所以楚顏很快就逃出來了,盡管逃出來的時候衣不蔽體、但好歹是保全了清白。

聶長歡閉上眼睛,岑星月目的達成,就走了。

她沒有帶走那隻包。

聶長歡回想了遍岑星月剛才的話,仍舊覺得傅行野會這麽對楚顏實在匪夷所思。

她莫名又想起傅行野之前給自己喂粥的模樣,有些反胃。

她倒不是心疼楚顏,而是出於一種同為女性的心理對傅行野的這種很辣絕情感到不寒而栗。畢竟楚顏才剛給他生了孩子、才剛出月子……

聶長歡輕吐了口氣,不再想這些,她偏頭看了眼岑星月沒拿走的那個包,又拿起手機聯係了個人,拜托對方把那個包送到楚顏手上後,就直接去辦了出院手續。

……

楚顏收到聶長歡送來的包時,還以為自己是昨晚驚嚇過度聽覺出現問題了,還皺眉吼了一句保姆。

保姆小心翼翼地說:“確實是聶長歡送來的,這上麵還有一張紙,上麵的落款人就是聶長歡。”

楚顏回想起昨夜的事,恨得直咬牙,可聶長歡突然送包來,她又實在忍不住好奇心。

“把紙條給我!”楚顏從保姆手上接過紙條,一字一句地讀完後,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她接連砸了好幾樣東西,非但沒能平息心頭的怒火,反而更加憤怒!

她實在忍不住,轉身就出了門,最後在岑星月的會所找到了在跟人談事的岑星月。

大約是偶遇,岑星月和對方那個男人也沒在會議室談,就坐在大廳比較靠近角落裏的卡座沙發裏。

楚顏徑直停在她麵前的時候,聊得正起興的岑星月才發現她。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岑星月明顯慌亂了下,但立刻她就站起身,輕輕捉住她手臂:“顏顏,你怎麽現在過來了?”

楚顏甩開她,又揚手,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岑星月被打懵了,眼淚都本能地掉出來了,她還怔怔地看著楚顏。

周圍的人都被驚到,紛紛站起身朝這邊看過來。

之前跟楚顏聊天的男人很快反應過來、擋在岑星月麵前,橫眉看著楚顏:“你幹什……”

啪地一聲,楚顏直接給了他一巴掌,然後繞開她,又想給岑星月一巴掌,但這次,岑星月往後退了步,躲開了。

“楚顏,你發什麽瘋?!”岑星月回過神來,沒有先顧及自己,而是繞到剛才替自己擋人的那男人麵前,心疼而歉意萬分地用纖細的手指輕碰了碰男人挨了一巴掌的地方。

她溫聲問:“是不是很疼?真的很抱歉,我馬上帶你去醫務室讓人給你處理一下。”

男人被鯨城這位岑大小姐碰了下臉,頓時有些呆,聽見岑星月關心自己,更是忍不住有些發飄,隔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就這一巴掌,根本沒什麽!”

可岑星月已經勾住了男人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就要把他往裏麵帶。

男人一邊臉色漲紅地盯著她看,一邊不受控製地跟著她走,意識到楚顏想跟過來再對岑星月動手的時候,他甚至還狠狠地瞪了楚顏一眼,滿含警告。

而岑星月不動聲色地用身材還算高大的男人遮住自己,拉著男人往前走的時候,給迎麵趕上來的工作人員使個了眼色,工作人員立馬就一擁而上,將楚顏圍住了。

可楚顏眼下已經氣得完全失去了理智,還在那兒叫罵。

岑星月隻覺得丟臉至極,腦子裏嗡嗡直響。

她強自冷靜下來,步子一頓,帶著點領導架子客氣地叫了其中一個員工的名字:“我先帶周老板去醫務室,傅太太現在情緒激動,你先帶她去我辦公室等我,不要怠慢了。”

說完,她又深看了眼自己的心腹員工,看著那員工和其他安保強行將楚顏帶進電梯後,才暗暗舒了口氣,她微笑著掃了眼周圍看熱鬧的眾人,微微鞠了一躬以示歉意後,才重新跟剛才那男人說了聲“請”。

不過現在,她沒有再挽著男人的胳膊,而是走在側前方給男人引路。

她借口在醫務室平緩了會,又對著鏡子看了眼自己那被楚顏扇了一巴掌而紅腫起來的臉頰,輕嗤了聲,等醫生給自己簡單處理後,就拿著冰袋回了自己辦公室。

她進去的時候,差點被迎麵飛來的一支筆刺了眼睛,急忙偏頭躲了下。

她閉了閉眼睛,睜開時她看了眼地上到處散落的紙筆,剛才的最後一絲猶疑也徹底消失了。

她沒看楚顏,踩著高跟鞋走到楚顏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也不抬眼看她,就用冰袋敷自己的臉。

楚顏看著她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心頭怒火越燒越旺。

她手邊已經沒有東西可扔了,就陰陽怪氣地冷笑了聲:“怎麽,現在連姐妹情深都不願意跟我裝了嗎?岑星月,你特碼可真能裝啊!”

“誰都不是一張白紙,何必說這些顯而易見的話呢。”岑星月將冰袋往桌子上一丟,笑了下,“顏顏,你知道嗎,我最近看著你,經常覺得疑惑,疑惑你怎麽就變成這樣了,疑惑當年那個俏皮卻善良聰明的顏顏到底去哪兒了。”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是一個患了狂躁症的精神病,除了砸東西和打人,你還會什麽?”頓了頓,岑星月皺眉,似乎再沒耐心了,“說吧,你今天到底發什麽瘋?”

一想到楚顏剛才讓自己在那麽多人麵前出了醜,岑星月就恨不得找人撕了她,可她端坐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我發瘋?”楚顏從口袋裏摸出聶長歡親筆寫的那張紙,揉成一團砸在岑星月臉上,“你自己做了什麽虧心事,你自己忘了?”

岑星月忍耐著撿起那張紙展開,隻是才看到一半,她就咬了牙。

這個聶長歡!

楚顏見她神情,冷笑道:“你是不是也沒想到,你眼巴巴地跑過去討好人家,人家根本不領情,還把你送包包過去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清楚楚!岑星月,我早知道我們的感情不如當年了,可是你這麽做,你心裏就真的不會對我有半點愧疚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岑星月將那張紙按在桌上,“你也看到了,我過去是替你跟她求情的,背叛一說又……”

“岑星月!”楚顏氣笑了,但下一秒她的臉又垮下來,像是突然失了力氣似的,她偏過頭看了眼落地窗外,緩了好幾秒才重新看向岑星月,“你是不是覺得,我真的就那麽蠢?”

岑星月張了張嘴,最終沒說話。

“其實從昨晚,我就在懷疑你了。但是我覺得雖然我們這兩年沒那麽好了,但你也不至於害我。”楚顏笑了下,但隨即又掉了眼淚,她仰起頭快速擦了,眼神開始變暗,“可是看到聶長歡的紙條的那一刻,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岑星月忍不住問:“明白什麽了?”

“想想你岑星月是一個多麽謹慎又多麽周密的一個人,怎麽會犯昨晚那樣的錯誤呢。明知道就算重新給聶長歡發了地址、她還是可以馬上轉發給別人找救兵。我當時太著急沒想到,可你不會沒想到。”楚顏轉頭,定定地看著岑星月,“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慫恿我去對付聶長歡。不管你有沒有猜到小野哥哥會去救她,但無論聶長歡結局如何,小野哥哥都會知道是我做的,然後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岑星月垂眸,淡淡:“你太會腦補,可我又不喜歡傅行野,我為什麽要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