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是風是雨,我都候著你

但這麽多年,聶長歡早已習慣了不外露情緒,更習慣了心硬如鐵。

何況那條短信還躺在自己的手機裏。

聶長歡仔細想了下,雷雲期跟自己相識的這幾年,他確實就是一副從未遇到過真正的挫折、完全是被家裏人寵大的性子,如今他也確實是因為自己而一再遭遇到麻煩事,甚至險些被毀了聲名。

所以隻猶豫了一瞬間,聶長歡就徹底冷了臉:“雷雲期,別死皮賴臉好嗎?你這樣真的很讓人厭煩。”

這話可就太重了。

雷雲期頓時就呆住了,滿臉的不可置信在跟聶長歡毫不躲閃的目光對峙之下,漸漸成了受傷和難堪。

原本已經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的傅行野聽到這話,微挑了挑眉,決定繼續站在門外光明正大地聽牆角。

而雷雲期呆了兩三秒後,他還是扯唇笑了笑,紅著眼睛卻一副討好的模樣問聶長歡:“小師妹,也不用說的這麽難聽吧,我好歹是你師兄,給師兄留點麵子?”

“以前我還能忍受你的時候,自然會盡量給你留麵子。可現在我實在是厭煩了,我若還給你留麵子,你難道不會又認為還有可能而繼續賴在我身邊?”聶長歡越來越絕情,說完這句,似乎還想到什麽事般,不屑地扯唇笑了下。

雷雲期被她那個笑刺得眼睛如針紮火燒一樣的疼。

但他仍舊沒動。

他雙手叉腰的同時舔了舔唇,偏過臉假意朝四處張望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濁氣。

也就是這一張望,他就看到了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了一條縫的病房門外那道隱約的身影!

盡管才見過幾麵,但是那道身影就是燒成灰他都認得!

他立刻就知道,傅行野在門外偷聽!氣得想立刻就衝出去揍人!

可最終他忍住了,因為知道聶長歡不喜自己衝動的性子,所以等回過頭來的時候,他一副不要臉的模樣說:“隨你怎麽說,在你的腳完全康複之前,我哪兒也不去!我就守你身邊,你能把我怎麽樣?”

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說到那句“你能把我怎麽樣”的時候,雷雲期還朝她聳了聳肩。

可那一刻,聶長歡卻差點淚崩。

和雷雲期相處的這幾年以來,雖然相互扶持著走過,但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師徒三人的奮鬥,加上她一心想著往前走、想著掙錢,所以其實很少能感覺到雷雲期對自己的好。

在今天之前,她就覺得自己對雷雲期,就跟對自己的恩師沙容的感情是一樣的,隻是類似於家人般的存在。

可此時此刻,看著雷雲期一個這樣驕縱急躁的公子哥,卻因為她聶長歡這樣受委屈也不離開,她是沒辦法不動容的。

在聶長歡的記憶中,其實是沒有人對她這樣卑微過的。

以前她和傅行野在一起,傅行野雖然也對她不錯,但是同時也會在出國的時候或者忙工作的時候好幾天都不聯係她、有時候即便是聯係了態度也相當冷淡。

就算是唐斯淮差點為她失去性命,其中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在替他自己的妹妹唐瑤瑤還債。

雷雲期是第一個這樣對她的人。

雖然聶長歡知道自己應該說更多傷他的話來趕走他,但是看著雷雲期默默坐在沙發上假裝看雜誌、卻是連雜誌都拿反了的模樣,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兩個人,頓時就陷入了沉默。

就是在這沉默中,原本站在門外的傅行野推開門,緩步往裏走的時候他一直盯著床邊站著的雷雲期。

雷雲期雙手捏拳,也不甘示弱地盯著他。

明明兩個人什麽都沒說,可那種劍拔弩張的感覺讓聶長歡覺得不妙。

但這一次,她沒有再出聲。

傅行野在雷雲期麵前站定,最終卻隻是勾唇意味深長地笑了下,然後轉向聶長歡問:“餓了沒?”

他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繾綣。

聶長歡莫名有點想笑,最終卻在瞥了眼雷雲期後,問傅行野:“怎麽,你要給我叫餐?”

她語氣算不上多好,可明顯對傅行野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雷雲期瞬間急了:“小師妹,你別再上他的當了!我這就去給你買!你想吃什麽我給你買什麽!”

說著,雷雲期想立刻跑去給聶長歡買飯,又礙於傅行野還在病房裏而不敢真的走,陷入了兩難境地的他,急得臉都漲得通紅。

傅行野嘴角始終噙著一抹淡笑,那笑裏充滿了男人之間才能看懂的挑釁和不屑。

而雷雲期即便是看懂了,此刻也沒工夫搭理他,他又想不出別的辦法,隻好還是跟聶長歡說:“小師妹,你等著我好不好?我很快就回來。”

聶長歡都沒看他,更沒接話,那模樣就是厭煩他到了極致,準備徹底將她無視。

盡管雷雲期心裏清楚聶長歡對自己的態度轉換的很突兀,可現下被她這樣踐踏般地對待、還是在傅行野麵前,雷雲期多少還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的喉結滾了滾,仍舊沒說衝動負氣的話,還生怕自己語氣重了般、小心翼翼地往聶長歡跟前湊了湊:“小師妹,你等著我,我買完飯再回來陪陪你,好……好不好?”

這樣卑微。

聶長歡的眼淚都直接掉在手背上了,當時雷雲期也知道自己的姿態太低了,垂著眼眸沒敢去看傅行野那個情敵鄙夷的眼神。

可他顧不了了。

之前他也知道自己特別喜歡聶長歡,但是覺得自己和聶長歡還年輕,所以一直也沒怎麽認真想過聶長歡對他的重要性。可經曆了今天的事情後,他才明白自己可以為了聶長歡連自己的母親也忤逆,也知道了有些人一旦失去了就真的回不來了。

所以,男人的麵子算什麽。

狗屁都不算!

一旁站著的傅行野,也被雷雲期的無賴和毫無底線給震驚了一瞬,不齒的笑容都已經掛在嘴角了,但那聲嗤笑最終卻沒能笑出聲來。

那時候,傅行野突然回想起了雷雲期之前為了聶長歡坐在走廊上哭的模樣,再結合他現在單純隻是為了能給聶長歡買個飯就如此卑微不顧驕傲的模樣,心頭頓時就很不是滋味。

這種不是滋味,傅行野還沒琢磨出到底具體是什麽,他就下意識地去看聶長歡。

或者說,他的視線就沒真正從聶長歡身上移走過。

所以聶長歡的那滴眼淚,雷雲期沒看到,傅行野看到了。

他胸腔深處有什麽東西砰地一聲撞了一下,然後碎裂著四散開來。

聶長歡為這樣毫無風度和形象的雷雲期,落了淚。

這個雷雲期作為一個男人有什麽好,就憑他死皮賴臉?

隨即,深濃的醋意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

然而聶長歡卻在這時候溫聲跟雷雲期說:“好,那你去吧。”

她那模樣,像是終於被他的態度打動了,舍不得了。

前一刻還卑微至極的雷雲期,頓時就咧嘴一笑,屁顛地屁顛地就快步出了病房。

他笑時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笑容和牙齒都太過刺眼,傅行野眉心輕皺,恍然發覺,自己似乎從不曾有過這樣年輕張揚又燦爛肆意的時候。

哪怕他當年覺得自己對聶長歡已經是格外地與眾不同,但自己似乎也沒有真正對她敞開過心扉,也從沒有勇氣將自己全部展現給聶長歡看,更沒有辦法像雷雲期這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敢把自己的一顆心完完全全地捧在聶長歡麵前。

雷雲期走了,傅行野也沉默地站在原地,聶長歡抬手抹掉自己臉上肆意流淌的眼淚,吸了吸鼻子。

傅行野回過神來,神色不鳴地看著她的眼淚說了句:“你以為他有多愛你?還是你的眼淚實在不值錢?”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聶長歡覺得他總是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是霸道是獨特的性格特點,可如今他這副樣子隻讓她覺得好笑。

於是她就笑了:“他沒有多愛我,你以前就真的愛過我嗎?傅總,幾年不見,你的檔次已經低到隨意評論旁人的私事了嗎?”

這是兩人重逢後,她第一次主動提兩人的往事,卻是這樣的譏誚和不屑。

傅行野一時不知道她是在維護雷雲期還是在責怪當年的他,就站著沒出聲。

聶長歡剛才情緒很差,說完這句話也有些後悔,所以很快就跟傅行野說:“傅總,既然你這樣神通廣大,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傅行野的思緒還沉浸在她剛才的那句質問裏,本來有句話就要脫口而出了,又怕自己說出來聶長歡反感,隻好暫時用交易這個話題好與她繼續。

“你想讓我跟雷家聯係,帶走雷雲期?”

“傅總,你果然還是你。”聶長歡極短促地笑了下,又說,“我思維古板迂腐,在國外呆了幾年卻也知道要尊重別人的選擇和自由。我知道傅總可能跟雷家施壓了,所以雷家父母奈何不了他們的兒子,才會到我這裏來想辦法,讓我逼走他。”

聶長歡大約是想喝水,舔了口有些幹澀的唇瓣。

傅行野都沒考慮,直接轉身倒了杯溫水遞給她。

聶長歡隻當沒看見,繼續:“我剛才三番幾次羞辱雷雲期,也算是為了他父母的心願努力了,但雷雲期不願意,我也不會再聯合他的父母這樣逼迫他,我沒有那個資格。”

見她字字句句句都是雷雲期,傅行野端著水杯的手不自覺攥緊。

他沒接話。

聶長歡這才抬眸看他:“傅總,你想辦法讓雷雲期成為閻瀟鋒老師的關門弟子,並且保證以後再也不找他的麻煩,無論傅總以後想怎麽玩,我聶長歡都奉陪到底,如何?”

“這樣一來,雷家父母也不會再逼迫他,他的日子也不會過得那麽苦,也可以有大師引導著朝夢想前進。”

“對了,我以後保證再也不為難你的那位小情人、在她絕不再來招惹我的情況之下。否則,這一次,我保證讓她一輩子就從此陷入地獄。你說好嗎,傅總?”

傅行野聶長歡盯著看了好久,最後他側身將水杯放在桌子上,修長的手指捏著水杯摩挲了的時候他垂下眼眸:“你倒是想的挺簡單。”

聶長歡下意識地以為他是因為自己拿常念威脅他而不高興,覺得自己掐中了他的痛點。原本她還有點猶豫,這下就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看著傅行野回以一笑:“傅總,不管簡單不簡單,你不考慮一下?馬路上到處有監控、還有被害車主的行車記錄儀,無論是哪一樣都是鐵一樣的證據,要是我再從嚴追究,你的小情人可就完了。”

傅行野似乎思考了會兒:“說了這麽多,你就是想拿常念來換雷雲期的前程。不但要換他的前程,還要竭盡所能地給他一個好前程。”

聶長歡沒有反駁。

傅行野就笑了:“有你這樣的好師妹,怪不得雷雲期能如此豁出臉皮也要留在你身邊。”

聶長歡正準備答話,傅行野話鋒一轉:“可如今,常念是死是活都還是未知,我又憑什麽答應你這異想天開的交易條件?”

聽到這話,聶長歡抬頭看了眼他,從他眼底看到了和他言語之間一樣的冷酷。

她微微偏頭,收了笑:“那就是談不攏了,既然這樣……”

“聶長歡,做交易就要公平對等。”傅行野幽幽地盯著她,“若是你替代常念的位置,我會給雷雲期……”

“傅行野。”聶長歡莫名被激怒,也不知道是因為傅行野把自己當成跟常念那樣給別人當小山一樣的女人,還是因為傅行野提出要她重回他身邊,這種怒意讓她胸口劇烈地起伏了數下才平緩下來,然後她看著傅行野說,“傅總請回吧,今天的話就當我沒說過。往後是風是雨,我聶長歡都候著你的手段。我哪怕是在地上爬著走,也奉陪到底!”

傅行野聽著這狠話,喉結滾動了下。

他的本意無非就是想利用一切可能性讓她能待在自己身邊,可是如今的聶長歡軟硬不吃,他竟沒有辦法下手了。

他還清晰記得,以前聶長歡因為顧忌柳懿的生活狀態,數次被聶家那群人隨意拿捏。

如今不再奏效,是因為雷雲期在她心目中分量不夠,還是說聶長歡她真的再也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聶長歡了?

她如今,性格堅硬如鋼鐵,會且能精準還擊,也決不猶疑優柔,性格如此鋒利……

聶長歡等了半天,見傅行野低垂著頭緊鎖著眉頭站在那裏,既不打算再開口說話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冷冰冰的臉上浮現不耐:“傅總,請你……”

“成交。”傅行野突然出聲,說了這麽兩個字後才慢慢抬頭,卻也沒有直視聶長歡。

聶長歡挑了挑眉,沒想到他倒是肯妥協。

不過她轉念一想,常念如今生死不明,他傅行野再鐵石心腸也是要心痛這位年輕甜美的小情人的,所以也就不覺得意外了。

她也沒有再提出得寸進尺的要求,隻是問傅行野:“傅總位高權重,口說無憑,我可不敢當真。”

傅行野就當著他的麵,直接給閻瀟鋒打了電話。

閻瀟鋒現在早已退休了,但是收入反而比在大學任教時更為可觀,主要是座下幾位私徒要麽家庭背景優秀要麽就是個人能力優秀,讓他這個師傅在圈子裏混得更加風生水起。

接到傅行野的電話的時候,閻瀟鋒正在和舊友陳心嵐坐在四合院裏下棋,眼看就要輸了,語氣就不太好。

但傅行野仍舊恭聲溫語說了來意,閻瀟鋒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理由是他現在的生活狀態剛剛好,再多一個可就打亂了節奏了,不爽。

由於傅行野開了擴音,聶長歡在聽他們的對話時就凝著神,眼見閻瀟鋒拒絕,她立刻給傅行野用手機打字:心不甘情不願地可不行,我不想我們雷雲期受委屈。

看到“我們雷雲期”那幾個字,傅行野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但嘴上,他跟閻瀟鋒說好話:“這個雷雲期在圈子裏也小有些聲名,屆時應該不會給你添麻煩,另外,我把楓山那套小莊園送給您當謝禮。”

“啊,你早說是雷雲期嘛!行行行!這小子的畫我還挺欣賞,你改天讓他來見我!”其實閻瀟鋒想說雷雲期的畫風和自己曾經相當欣賞的聶長歡的風格很相似但又更為成熟,但他瞥了眼石桌對麵坐著的陳心嵐,就沒將這個名字說出口。

傅行野見他歡天喜地的答應了,也就莫名鬆了口氣,第一反應就是在看向聶長歡的時候微揚了揚眉,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一副邀功的模樣,更沒有去追究閻瀟鋒到底是因為雷雲期還是因為那套楓山小莊園才轉變態度的。

雖然不知道雷雲期那個混球最後會不會乖乖去拜師,但是聶長歡心頭的一塊石頭也算勉強落下了。這樣的結果,應該會讓雷雲期在他父母那裏的境況好一些。

她心裏想著這些,無意間發現傅行野正盯著她看,她就客氣了一下:“傅總,多謝了。不過這都是你為了你那位常念小姐下的血本,也算值得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