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與廳堂隻隔著一扇門, 狂風的聲音消失殆盡,幾乎稱得上是一片寂靜,唯餘韓昭昭低低的喘.息聲。

陳子惠事無巨細的布置, 仿佛在她身邊織了一張緊密的大網,將她牢牢捆住, 一想到這些,她的額角滲出了汗珠, 指尖在顫抖。

此刻,陳子惠正在她的身側。

“什麽時候走?”

兩人共處一室, 引得韓昭昭甚是難挨, 避開他的眼神,將臉別向一邊,又問出來這句話。

“不急,若是你想現在走, 也可以。”

“那便是現在吧。”

黑暗中,她模模糊糊地見到陳子惠點了點頭,緊接著,一團黑影壓下來,韓昭昭剛要低叫出聲。

一雙手捂住了她的嘴,在離她耳畔極近的地方道了一句:“別出聲!”

她立馬安靜下來, 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子惠,一雙手抵在身前。

陳子惠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流連了片刻,又轉過身去。

黑色的身影漸漸向側邊移去, 她重重地喘出一口氣來。

望著他的手輕輕地滑過被褥, 落在旁邊一處略微凸起的地方, 手指按住, 那一處床板起來了一點兒。

“從這裏走。”

他移開了那一塊鬆動的床板, 晃了晃,拉著後背上仍然冒著冷汗的韓昭昭下去。

韓昭昭一望那裏頭,一片黑暗,深不見底的樣子。

她抬眼望了一眼陳子惠,捏住了他的手。

“去哪兒?”

“出了密道後,去城北門。”

陳子惠點了一根燭,探到密道裏,燭火燃得正旺。

陳子惠便拉著她下去,手中持著一根燭。

一進這裏頭,她聞到了一股子濃鬱的黴味,果然是在深藏在地下的地方,見不到陽光,陰暗潮濕得很。

那一根持在陳子惠手中蠟燭的光落在牆上,黯淡至極,韓昭昭是能看到細碎的沙石,有的貼在牆上,有的掉落在地上。

黯淡的燭光照不盡黑暗,整個密道中籠罩著一種陰森森的氛圍,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屍體橫布的古戰場。

陰暗的地方不知有什麽汙穢的東西。

陳子惠在前,韓昭昭跟在他身後,他特意把燭火舉得離韓昭昭近些,更讓她能看清前方的路。

兩個人緩緩地走著,密道裏麵安靜得很,回**著的腳步聲聽得分外清晰。

走起來,便覺得這密道很長。

韓昭昭試探地問了一句:“這密道是很久以前就挖好了的?這麽長,得花多少功夫?”

“或許挖了有兩三年吧,原是張家挖的,為陛下防備楚王而用。”

皇帝與楚王的關係,為奪皇位,早就是劍拔駑張了,預備下這些,也不稀奇。

隻是,這麽機密事情卻讓陳子惠知道了,可知他在皇帝的心中是個什麽分量,而且,他還不知道要利用這密道做些什麽。

一想到這裏,韓昭昭的心下就一沉,忽又轉念想到這密道也是陳子惠告訴她的,於他來講,這也是機密至極的事情,忽然心裏就放寬了些。

看著陳子惠手中的燭為她引路。

掂量了一下,她又說道:“這密道挖了兩三年,時間真是長。”

“今天我帶你走的這個隻是一小部分,洛陽的地底下,密道不少,錯綜複雜。說時間長倒是不長,十年磨一劍,就等著利刃出鞘的日子。”

他頓了頓,接著道:“這密道,原先太.祖皇帝也挖過一部分,要不然奪權那日忽然在京城裏冒出來的幾千死士是從哪裏來的。”

他的語氣冷清,像是在極其冷靜地審視一件東西,陳述著一件事實。

“後來,陛下在當時挖的密道的基礎上,又改擴建了一番,才有了現在這種樣子。”

果然,不遠處,韓昭昭見到有兩個岔道,光照不到的地方,皆是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何方。

陳子惠帶著她在其中穿梭,分外熟稔,他已經不知道在這錯綜複雜的地方穿梭過多少回了,路線已經被深深地刻畫在了腦海裏。

韓昭昭忽然記起,與周恒相對的,養了死士的,還有長公主 ,密道可以藏人,還可以藏兵器,周恒奪位所用的死士不是從天而降,長公主也自然不是。

韓昭昭想起了地下錯綜複雜的密道,不由不寒而栗,加上長公主當時所挖,陳子惠極有可能知道得比別人都多。

他行在此,如同行在自己家中,帶著韓昭昭連拐了幾個彎。

韓昭昭的方向感極好,基本隻要是自己稍微有些熟悉的地方,立馬能辨出東西南北來,以前無事的時候,也常在洛陽城裏逛,大大小小的街巷該怎麽走,也都清楚些。

到了現在,走了有多遠,她的心裏頭,大致還是有一個猜測的。

隨著陳子惠往前走,她大概記住了該走哪條岔路通向哪個地方,可還是有問過陳子惠更為穩妥。

她輕輕拉住陳子惠的手,她的手冰涼,還有些抖,甫一碰到,如同握到了一塊冰一般,激得人一顫。

而這還不算,她的身子又挨得陳子惠近了一些,引得他心頭**漾,喘了口氣,燭火輕輕地朝著遠處晃動了一下。

“還有多遠?是不是快要到了?”

“還要走些時候。”

其實,這距離韓昭昭是知道的,這麽一問,隻是想試探陳子惠,順帶再探探這路。

“還要怎麽走?”

“再繞過幾個彎,你若是不識得,跟著我便好。”

陳子惠捏著她的手的力度又重了些,心髒是抑製不住地使勁跳,指腹輕輕地在她的手上摩挲了幾下。

韓昭昭感慨了一句:“這路繞來繞去,真是複雜,你是怎麽記住的?”

饒是她這種方向感極好的人,走到這裏,也是很暈的。

“對著地下路線的圖紙,走得多了,地上的景象和地下的景象便都映在了腦海裏。”

韓昭昭點頭,感覺到他的指腹蹭著自己的手背,癢癢的有一種酥麻感。

她便乖乖地把手放在這裏,甚至還迎上陳子惠的手。

低聲回應道:“那我跟著你走,不是不急嗎?”

“不急。”

“那我跟著你慢慢走。”

陳子惠沒有阻攔,輕輕地“嗯”了一聲,放慢了腳步。

她跟著陳子惠在這個密道當中慢慢地轉悠,一邊走,一邊觀察,也是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地方。

隻有狹窄的路和周圍的陳舊且浸著寒意的牆,不知道挖這段密道的是何人,說起來,他們的心機也是足夠深沉。

感覺到頭上的晃動,她習慣性地把手伸到頭上,摸到了簪子,她記得自己原先是把這東西仍到了桌上的。

後來,或許是在陳子惠從窗戶翻進來之後,捂著她嘴,叫她不要說話的時候,又給她戴上了。

當時她太慌張,根本無暇顧及。

陳子惠對這東西倒是在意的很,以後,她也順從陳子惠的意思,時刻戴在頭上,畢竟,就算是騙人,也得走心。

於是,她把頭上的簪子又扶正了些。

手不小心輕輕地敲了兩下簪子,忽然發現這裏頭好像是空心的。

擱置在簪子上的手一停,轉瞬間她又恢複了往常的神色。

她記得清清楚楚,這簪子上的署名為“江婉”,江婉就是長公主。

她隨著陳子惠往外走,一邊走努力記著路,這一路上,一直籠罩著一種陰森的氣氛,仿佛恍惚之間,又回到了那堆滿死屍的戰場。

韓昭昭在黑暗中呆得時間長了,也逐漸適應了,陳子惠走在她前麵,為她引著路,有時候,也不太能注意到她在做些什麽。

於是,趁著陳子惠不注意,她壯起膽子來,往四周張望,見到不遠處的兩堵牆之間形成了一處空地,見到黑暗中似乎堆了一些白骨,是一大堆,幾乎累成了一個小山的模樣。

再稍微一仔細看的時候,她便注意到了這累成小山的白骨後麵還有一扇小門,門沒有關嚴實,這些白骨便是從那裏頭滾出來的。

可想而知,這裏頭應該堆滿了屍體,已經盛不下了,不知道這屋子的大小,但她猜想那裏頭一定不會太小,這堆積的屍體少說也得有千人,沒有安葬的地方,全都被埋在了密道裏。

她的手稍微抖了一下,更加緊緊地攥住了陳子惠,喃喃地道了一聲:“好冷。”

陳子惠的頭微微瞥向放置白骨的地方,更緊地扣住了韓昭昭的手,嘴湊到韓昭昭的耳邊,輕輕地在她的耳畔說道:“此處陰森,再走過一段就好了。”

隻瞥了一眼那堆白骨,眼神便離開了,後又在韓昭昭頭上戴著的簪子停留了片刻,

手拉住了韓昭昭,又把她往自己懷裏攬了攬,霎時韓昭昭感到了一種溫熱的氣息,環繞在這一片冰冷中。

手扣住的是韓昭昭的腰,手在厚重的衣服上摩挲了幾下,悄悄地捏了捏。

引來韓昭昭在他的懷中掙紮了一下:“這裏是什麽地方,你也這樣。”

臉上泛起了紅暈,頭埋進了陳子惠的懷裏,與其說是在懷中,不如說是厚重的衣服裏。

她麵上做出了一副嬌羞的表情,心裏頭卻在盤算著剛才對著那堆白骨,陳子惠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還對她做出了有些親密的舉動,這一處白骨肯定與他家的過去無關。

一處是周恒挖的,還有一處是長公主挖的,再就是皇帝在這基礎上擴建的,自皇帝繼位後,除了邊境與匈奴打過幾次仗以外,其餘的時候天下都還是太平的,尤其是在京城裏,悄無聲息地死了這麽多人,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一切矛頭都對準了長公主,這一處密道應該就是她當時所挖,是不是秘密韓昭昭不知道,反正陳子惠是帶著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