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玉牌碎,魂魄散

卿九抱著小蛇,虛軟地倒在地上。她想過去,想摟住他的身體,他低垂著頭,整個人都隱在了黑暗裏,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她明明想過去的,可她隻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沒有力氣,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抽走,飄蕩在他的上空,她想靠近他,卻無能為力。

骷髏人的身後尖銳地傳來女子低低的笑聲,得意的,舒心的,刺得人耳膜發麻。

已經走了很遠的大胡子聽到這一聲,蹙然回頭,當看清青石小路的盡頭的那一幕時,鷹眸赫然睜大,低吼一聲,像是爆發的野獸一般朝著女子嘶吼著奔了過來,閃電一般,來到骷髏人的身後,一把拽起了女子,看著她,利爪朝著她的肚子一掌下去,竟是直接穿透了她的身體,擊了下去。

他仿佛還嫌不夠,把她拋起來,死死朝著不遠處扔了過去。

他怒吼著,朝著原本奔了過去……

骷髏人的頭一直低垂著,卿九看不到他的表情,許久,久到卿九感覺自己身體裏最後一抹溫度都消失的時候,他慢慢抬起了頭,冰藍色的眸子微微一轉,流連出一抹溫柔的笑意,仿佛在說:我沒事……

卿九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傻子,怎麽可能沒事啊?

他朝著她一步步地走了過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口上,她踉蹌著爬起來,來到他麵前,想摟住他,可他胸前的劍那麽明晃晃的,她甚至怕哪怕碰到他身體的哪一個位置都會傷到他:“霄祈,怎麽辦?怎麽辦……”她大腦現在完全空白,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麽辦?

“沒……事……”骷髏人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隻是,他說完這兩個字,就最後看了卿九一眼,緩緩垂下了眸仁,直直朝著身後倒了下去。

“霄祈——”

……

卿九無力地頹坐在床沿邊的地上,後背靠著牆,她的臉白得沒有一丁點兒的血色。她的眼珠一轉不轉,直直地看著冷逸用刀剪開了骷髏人胸前的衣服,喜袍剪開,露出了慘白的骷髏,胸腔的位置是一塊泛著黑光的玉牌,玉牌的正中央此刻被一把利劍穿透,刀身周圍的玉牌已經碎裂開,好在碎得並不是很明顯。可他身體裏的劍必須拔出來。

冷逸的麵容很凝重,他身側的西泠月根本不敢出聲。

其他人也屏息凝神,一旁的雪狐女暗自垂淚。

“劍,必須要拔出來。”冷逸深吸一口氣,歪過頭看向卿九。

卿九的眸仁終於動了動,抬頭看向他。

冷逸幽綠的眸仁沉了沉,卻還是無奈地說出了實情:“如果拔出來玉牌沒有完全碎裂的話,他還能繼續活下去,可如果……”

“玉牌……碎了呢?”卿九終於出聲,聲音低啞的讓人聞者落淚。

一旁的雪狐女的淚落得更凶了。

冷逸薄唇一抿,許久才歎息一聲:“那麽他被鎖在玉牌裏的魂魄會散盡……”

“……”

所有人聽到這,麵容都白了下來,魂魄散盡。

豈非就是魂飛魄散?

胡怪恨得直咬牙,握緊了手,骨頭咯吱作響!可恨極了,恨書生不爭氣,愛上那麽一個女人,卻又忍不住落寞,他多年的兄弟,竟然就這樣死在了那個女人手裏,而且還害得殿下如此,他悶悶地無聲地用手為拳,敲著自己的胸口,再也忍不下去,推開門,走了出去!

雪狐女也捂住了臉,跑了出去!

房間裏莫名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卿九的唇動了動,許久,才喃喃問道:“如果,不拔這把劍呢?”

冷逸搖頭:“就算是不拔,哪怕是輕微的晃動,都可能讓玉牌碎裂。”

所以,留著這把劍在身體裏,反而更加危險。

卿九的呼吸越來越沉,她苦笑一聲,滿眸的哀傷,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握住了他右手的手骨,十指交纏,閉上了眼:“那就……拔吧。”

冷逸看著她這模樣,眼底閃過一道心疼,可終究是無奈的。

緩緩頜首。

何其殘忍,讓她再一次麵對這樣的情景?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慢慢握到了骷髏人身後的劍柄上,咬著牙,屏息凝神,慢慢把劍一點點拔了出來,劍身帶動玉牌,黑光隨著劍身的拔出,光芒時強時若,卿九的呼吸幾乎都停止了,她的手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感覺著他冰冷的指骨,眼睛睜得大大的,可即使這樣,也難以阻止她眼底的淚珠湧出。

冷逸的動作很慢,盡量不劇烈碰觸玉身,卿九看著他露在外麵蒼白的骨頭,死死咬著唇,突然,骷髏人被她握著的手動了動,幽幽轉醒,目光落在她哭泣的臉上,冰藍色的眸子微微轉動,流轉著一抹安撫,另一隻手骨慢慢抬起,骨尖撫過她眼底的淚:“不……哭……”

卿九握緊了他的手,眼底都是激動和無助的淚。

她想閉上眼,可又忍不住想多看他一眼。

終於,劍身被拔得隻剩下一個劍尖,生死隻在這一瞬間了,冷逸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兩人緊握的雙手,更加小心翼翼地拔出了劍尖——

“嘶。”很輕微的一聲。

劍被完全拔了出來,玉牌的裂紋大了一些,卻並未再裂開。

卿九一直緊繃的心終於鬆懈下來,捂著嘴看著骷髏人,握著低下頭,用額頭抵著他的手骨,淚水終於絕堤,一顆顆滾落下來,打濕了他的骨頭。骷髏人摸上她的臉,拍了拍她的肩頭,俯下身,把她緊緊地抱進了懷裏,低聲地安撫:“沒……事……了……”

別哭……

卿九卻哭得更大聲了,仿佛要把剛剛的擔憂和委屈都哭掉一般,撕心裂肺,卻又欣喜感激。

一旁,冷逸怔怔地看著自己手裏的劍,竟然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把這一刻留給兩人,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西泠月一直站在最遠處,看到這,一直緊繃的神經也鬆了下來。看到他打開門,也最後深深看了兩人一眼,跟著他走了出去。

他一打開門,大胡子和雪狐女離開扭頭看向他。

兩人四隻眼睛巴巴的。

冷逸點點頭,“沒事了。”

大胡子和雪狐女對視一眼,尖叫一聲,激動地抱在了一起,隨即覺得不對,又快速地放開,兩人對視一眼,相互“呸”了一聲,各自轉開了頭。

冷逸和西泠月對視一眼,因為兩人的小動作心情也終於放鬆了下來,歎息一聲。

如果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昨晚他們真的不該把小小交給徐良,因為這,差點害了霄祈。

……

無情山莊。

主院書房的門突然被大力踢開了,君子默慌慌張張地跑進了書房,看著那個還在麵無表情地看書的男子,急得都快找不著北了,直接衝了過去,拿起男子的書就扔到了身後:“看!你竟然還在看書!我就說不能放他們走,你還自信滿滿的說沒事,這回可好了吧?你就哭去吧!”

“怎麽了?”蕭然眉頭皺了皺,清俊的臉上閃過一道訝異。

倒是難得看到他發這麽大的怒。

“怎麽了?你還敢問我怎麽了?”君子默一把把手裏的飛鴿傳書拍到了他的桌麵上:“你自己看吧!哭死了不要來怪我!”

他的小不點,這回是不是真的變成別人家的了?

蕭然拿起書信,展開,隻看了兩眼,臉色蹙然一變,猛地抬頭看向君子默:“你確定?”

“你說呢?據說是昨天剛成的婚,隻是府裏的人聚在一起拜了天地,得到消息,那些派出去的人立刻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好在他們走的也不遠,否則,等我們知道的時候,指不定,小不點都能打醬油了!嗷嗚,我還指望著小不點能一直留在山莊呢,好歹你也能湊個後爹當當,我也能順便當個後叔叔,這些可好了,什麽都沒了……”

“……”蕭然眉頭皺得死緊,握緊了手裏的書信:“知道她嫁得是誰嗎?”

“不知道,隻知道前些日子她弄了個比毒招親,招了個人回去,你還說沒事,這回……有事了吧?說不定就是那個人。”

“可我怎麽想到這麽快? ”那個人的消息都還沒打探出來,她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給嫁了?

他深吸一口,大掌一揮:“出莊!”

……

卿九低著頭,看著還在昏睡的小蛇,有些擔憂地詢問冷逸:“逸逸,小小真的沒事嗎?可他一直這樣睡著,也不是辦法啊?”

冷逸彎下腰又檢查了一番,搖頭:“他脈搏平穩,的確是沒事。”

“可他怎麽會突然變蛇?”她變蛇是因為蛇圖騰,可小小雖然生出來的時候是一枚蛋,可好在蛋殼破了之後是人,如今又變成了蛇,讓她難免擔憂。身旁,骷髏人握住她的手,讓她不要擔心,既然冷逸說沒事,那應該是沒問題了。卿九回頭看了看他,也反握住他的,雖然知道,可心裏難免還是有些不安。

冷逸想了想,道:“也許是因為……那個女子撒的迷藥裏麵含有雄黃的成分。有一種迷藥,叫做迷蝕香,就會參雜一些奇怪的東西混淆,我先前檢查過了,小家夥身上的鱗片含有雄黃,他身體小,受不住雄黃的味道,所以才會變成蛇,至於昏迷,應該是迷藥的成分還未過。”因為他還小,所以不便開那些藥物來給小小吃,如今,“隻能先等他醒來再說。”

卿九聽到這,才頜首,心裏稍微安定了些。

霄祈才沒事,小小如果再有事,她真的怕自己的心髒會承受不住。

低著頭,摸著小小藍色的蛇身,指腹摩擦過他小小的腦袋,蜷縮在掌心裏,那麽小一點,如果昨晚沒有找到他的話,他醒來發現自己是一條小蛇,會不會像自己當初一樣擔心呢?而且,他的身體竟然是藍色的,像極了當初她第一次見到霄祈龍身的那一刻,忍不住轉過頭看向骷髏人。

後者被她瞧得有些莫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卿九嘴角噙著笑,決定不告訴他,還是讓他自己想起來的好。

把小小捧起來,看著他身上的藍色鱗片上還殘留著一些粉末,忍不住看向冷逸:“逸逸,替小家夥洗洗澡會不會好一些?”

“啊?”冷逸一怔,倒沒有想過這種辦法。

忍不住歪過頭:“那也不失為一種辦法,可以嚐試一下。”

卿九聽到這,頜首,於是捧起小家夥,把他放到了骷髏人的麵前,囑咐他看好了,這才出去準備清水和水盆。

等她離開了,骷髏人才小心翼翼地捧起小家夥。他蜷縮成一團,縮在他的指骨上,藍色的蛇身襯著他白色的骨頭看起來格外的鮮明對比。他歪著頭,一眼不眨地打量著,看著小小的蛇身莫名覺得熟悉,甚至有種很溫暖的感覺。他笑笑,忍不住靠近了些。

一旁的冷逸看著他,神情怔怔的,他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樣的感覺,從最初和他爭,到後來陪著小孩一起來到血族,見證了他們之間堅如磐石的感情,倒昨日看著他們終於共結連理。他對她的感情,對他的親情,如今全部都融入了骨血裏,分不清,到底對誰的感情更深一些。

他站起身,拍了拍骷髏人的肩膀,真誠地笑了笑:“好好對她。”

骷髏人抬頭看他,微微歪過頭,看著他放到他麵前的手,慢慢抬起頭,與他擊掌。

卿九抱著水盆回來就看著這一幕,訝異地挑著眉:“你們又背對著我做什麽了?”

“沒!”冷逸連忙收回手,警告地瞪了一眼骷髏人:不許說出去。

他真的怕小孩會多想。

骷髏人歪了歪頭,把小蛇捂在了心口,藍色的眸仁裏仿佛有了笑意,慢慢頜首:不會說出去的。

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