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代價
餘老禦醫被霄祈這陰沉的表情嚇了一跳，猛地向後一退，鬆開了手。
霄祈這才轉身，卻在看到靜立在不遠處的男子時，微微眯起了眼，薄唇邊的冷意卻是更濃了。
不去看他慘白的臉，徑直越過他的身邊，就要離開。
可就在他即將錯身而過時，男子蹙然跪在了地上，一雙桃花眼時沉時浮，閃爍著複雜的光，低著頭，輕輕地道：“皇上，求你……收回成命。”
“朕若是不呢？”
霄祈沒有回頭，隻是麵如表情地看著前方。
“……”身後許久都沒有再傳來聲音。
靜得莫名讓人覺得怪異，霄祈終於還是回過了頭，卻在看到眼前的情景時愣了一下。
蕭於言整個人都伏在地麵上，姿態低到了塵埃，這樣的蕭於言是他沒有見過的，他從小認識的蕭於言早就被他培養的自尊極強，風姿卓絕的佳公子，可現在，他就這樣趴在他的麵前，懇求他，繞過沐煙兒肚子裏的孩子一命。
他突然就覺得好笑，“蕭於言，你這麽為她，可她為你做過什麽？她甚至都不願意替你哪怕犧牲一丁點。”
他看著他按在地麵上的兩隻手，一隻毫無知覺。
“……”蕭於言抵著地麵的額頭更低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驚得出奇，“皇上，微臣隻再為她做這一件事，此事一了，臣……想辭官歸田。”
霄祈愣了愣。
許久，才深深地望著他，轉身，“蕭於言，朕看在這麽多年的份上，再答應你這一回。可有些事，就算你做得再多，她也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了，她的心早就被權力與地位蒙蔽，你做得再多，都比不上朕皇上這個身份。”
所以，你做的事，在她眼裏，根本一文不值。
“……”蕭於言一直沒有說話，也看不到臉，可他的身體卻是顫抖的。
即使當初皇上知道是他撒了謊取了那火蛇的心要殺了他時，他都沒有像這樣把自己的驕傲徹底踩在腳下。
可有一點皇上不知道的是，對於沐煙兒，他早就已經看清了。
可就算她再狠，再壞，孩子的是無辜的。
孩子……是無辜的。
不遠處，餘老禦醫被這一幕驚得一頭的虛汗，茫然地回頭看向朱池，“朱總管，這……這到底還賜不賜紅花了？”
朱池看了看那個一直在顫抖的背脊，歎息一聲：“不用了。”
真是作孽啊……
……
一炷香後，蕭於言站在嵐煙殿的門前，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走進去。
沐煙兒派人來找他的事，他不是不知道，隻是每次都避而不見。她對他無心，堅持了這麽久，那件事徹底讓他對她斷了念想，他以為他們兩人也就是如此，可偏偏……
他咬著牙，眼底閃過掙紮地痛苦。
還要再回去嗎？
還要再回到從前那種苦苦守候的日子嗎？
他不懂，自己的這些堅持到最後到底有沒有用？
“蕭禦醫？”從嵐煙殿裏走出來的婢女看到蕭於言驚訝地喊出聲，因為沐煙兒的關係，她們這嵐煙殿裏的宮婢幾乎每一個都被派到太醫院找過蕭於言，所以對他的麵容還是極為清楚的。
蕭於言愣了一下，倒是沒想到會遇到有宮婢出來，微微頜首，臉上沒什麽情緒。
剛想轉身離開，卻看到那宮婢已經喊出聲：“煙妃，蕭禦醫來看你來了……”
她這一嗓子，讓蕭於言眉頭緊皺，不得已又轉了回來。
歎息一聲，看來，連上天也要他重新走回過往的道路嗎？
隻是如果是為了孩子的話……
他閉了閉眼。
抬起沉重的腳步，走了進去。
寢宮裏，沐煙兒正在描眉塗妝，聽到腳步聲以為是霄祈，連忙回頭，卻在看到蕭於言時，臉上的笑意立刻降了下來。如果是一個時辰前蕭於言肯來她這宮裏，她還是很高興，可現在？
她撇了撇嘴，“哎呦，那陣風把蕭大禦醫給吹了過來？以前本宮可真是請都請不過來呢？”
蕭於言像是沒聽到她話裏的譏諷一般，隻是抬眼看了看她，她的指甲又塗成了豆蔻色，以前他隻覺得那顏色魅惑人心，如今看來，就像是風幹了的血跡一樣，隻覺得厭煩。
也許心態不對，一切都不對了吧。
他知道是自己這裏出了問題，可心一旦變了，他就算再努力，也變不回來了。
她明顯的不歡迎，他也沒必要再待下去。
站起身，“煙妃，微臣隻奉勸你一句話，好自為之。”
“……”
聽到那四個冷冰冰的字，沐煙兒這些時日憋屈的怒火終於爆發出來，鋒利地揚手直接一甩，就劃破了蕭於言的臉，她惡狠狠地瞪著他，“蕭於言，你以為你是誰？本宮現在還不稀罕你了。本宮現在懷著龍種，早晚是要當皇後的，你不是不待見本宮嗎？你滾，給本宮滾啊……”
蕭於言的臉色白了白，望著她的肚子，嘴角泛著苦澀。
“這孩子怎麽……”可能是皇上的……
剩餘的話，卻是硬生生吐不出來。
隻是怔怔地看著，臉上被沐煙兒抓破了，生疼生疼的，可遠沒有心底的悲哀來的濃重。
他想，也許這就是報應。
他愛她時，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在她的麵前，甚至連從小就立誌忠心一生的皇上都背叛了；可後來，他不愛了，他覺得自己終於有點人樣了時，她肚子裏卻有了他的孩子……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報應當初他的欺騙，報應他當時那麽狠心地剜出了那顆水晶般透明的蛇心。
他看著她的肚子，突然就想起來那晚，他忍著心痛把雙情蠱給了她，明明知道那晚會發生什麽，可他還是替她完成了她的期待。可他沒想到，即使是中了雄蠱，皇上竟然也能忍，竟然是忍著翻滾的穀欠火找到了他，逼著他交出了另外一枚雄蠱，逼著他吞了下去，逼著他去了早已因為皇上的命令而空無一人的寢宮……
她那時問他，他愛她嗎？
那時，他是真的愛，甚至為她背棄了忠義，背棄了良心，可他還是告訴她，他愛。
因為那時，在她眼裏，自己就是皇上。
即使，他隻是替身。
他也願意滿足她小小的心願。
可如今……
他疲憊地撫著額頭：“煙妃，我言盡於此。”
說完，不再看一臉怨毒的女子，轉身走了出去，隻是每一步，卻沉重的難以言喻。
有些事，他做錯了，就要付出一世的代價……
而這個代價，他心甘情願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