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苦海

人間煙雨飄搖,夜盡天明,天空陰沉沉的黯淡無光,飄散著微雨。似是老天爺也不忍目睹這般人間慘劇,為之流淚,往日祥和的小鎮如今已不複安寧,化作一片焦土,血腥之氣衝天,像是罩上了一層淡紅的薄紗。

隻剩下一些僥幸活命的老幼婦孺爬在一具具冰冷的屍體上痛哭不止,哭的死去活來,幾欲昏厥。

而在鎮尾,遠遠的就看見在那一排排綠芽初發的粗壯樹木枝幹上正密密麻麻掛著一具具看的不甚分明的黑影,響著“滴答”“滴答”的滴水聲,和雨聲融為一體。

甚至還能看見那一個個黑影正在慢慢的扭動掙紮著,傳出“唔唔”的微弱嗚咽,痛苦無比。

那些枝幹都被削去了一截,留下了一尖銳的斷口,而那些黑影就像穿糖葫蘆般掛在上麵,掙紮的時候更像是一個個搖曳的風箏般,看的人是毛骨悚然,遍體發寒。

那竟然是一具具人身軀幹,被削去了四肢,挑去了舌頭,他們並沒有當場斃命,而是流血也流淚的看著自己的慘狀,在無聲的哀嚎中痛苦死去。

直到一聲聲由遠及近傳來的焦急呼喊聲,像是在叫著誰的名字,便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憨厚漢子裹著斷臂的傷口,尋了過來。

村中亦有一些相熟的人跟著尋了過來,可都被鎮尾這已非恐怖能形容的一幕駭的是魂不附體,渾身冰涼,血腥味濃鬱如實質,讓人覺得空氣都變得粘稠。特別是當他們看見樹底下還站著個一動不動的青年,一個個就更加麵無人色,如臨妖魔。

“嗖!”

也不知道是不是過於緊張,人群中一獵戶嚇得手一抖,一根箭矢便破空飛了出去,出乎意料的是這一箭竟是擦過了那人的左肩,帶出一道血痕。

像是被驚醒的石像,青年驀然轉頭,眼中盡是凶戾之光,帶著驚人殺意。

但,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一個婦人撥開了人群,卻被那斷臂的憨厚大漢死死拉住,警惕無比。

“兒啊~我可憐的兒啊~”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孟秋水驀然驚醒,他低頭看著懷裏抱著的少年屍體,沉默著下意識就要往人群走去,卻不想那些人一個個全都舉起了手中的兵器,齊齊對著自己,緊張的就像是看著個怪物。

“嘭!”

人群中還有稚童蒼白著臉色雖畏懼的看著他,可手中已拋飛出石子,朝他砸來,落在身上,生疼不已。

孟秋水嘴唇張了張,似想要說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任何的話,看了看樹幹上掛著的東西,他楞神許久才放下了懷裏的屍體,轉身走向遠方的時候才輕聲對眾人說道:“燒了他們吧!”

……

……

……

卻說江南之中,有一個鎮,名字喚作“苦海鎮”,此鎮無論是江湖中的武夫,或是平凡百姓都皆有耳聞,無人不知。

江湖是什麽?江湖就是有錢,有酒,有女人,熙熙攘攘,皆為利往,說到底,無外乎名利二字。而名利名利,名在利之前,說的直白點許許多多的人成名也不過是為了錢罷了。

而“苦海鎮”,便是無數男人夢寐以求都想來的地方,這裏有江湖中豔冠一方的美人,有最大的賭坊,也有美酒佳肴,乃是江湖上最大的一個銷金窟。

在無數人的心中這裏是一塊人間樂土,但更多的是窮人,而苦海鎮,便是窮人的苦海,用窮人血汗匯聚的苦海。

清晨寒霧未消。

路上,隻見一個衣衫邋遢的人正自遠處走了過來,那人背後負著柄灰布裹著的劍,衣著邋遢,麵容更是邋遢,滿是風塵,像是多日不曾打理,蓬頭垢麵,落魄的像是個乞丐。

連路邊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望著那人都目露嫌棄,躲得老遠,有的則是目露好奇,還有的居然抓起地上的石子和泥土丟著他,就放佛此刻的他是一個惹人厭惡的乞丐。

那人卻也奇怪,不怒不言,如同毫無察覺,平淡行走,任由泥塊臨身,石子臨身,無動於衷,隻是卻無人發現,那些石子泥塊臨身的瞬間便會被一股古怪力道彈開。

江湖,太大了,這些年即便是各路勢力獨領**,但也隻是在江湖的一角稱王稱霸,北方,自是以魔教獨尊,西方,則是有著“星宿海”稱王,而這江南地,便是以天尊為雄。但若不是上官小仙死於孟秋水的劍下,任其發展,恐怕以她的手腕和心計,無論是魔教還是天尊,都隻有煙消雲散的份。

哪怕是當年的上官金虹也已獨領江湖南北之地,勢力之大,威震天下。

而這“苦海鎮”恰恰就是屬於天尊的一個分舵。

孟秋水在苦海鎮的鎮口停駐半晌看著那三個字良久才慢慢朝裏走去。

長街寬敞,與他記憶中的保定城並無兩樣,青石為麵,隻不過唯一不同的是這裏龍蛇混雜,無論是江湖的豪俠劍客,乃至窮凶極惡的亡命徒都能在這裏看見。

佛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而這裏,就真的如同一個偌大苦海,眾生萬相,皆在其中。有的人鮮衣怒馬,貂裘華服,有的人卻是破衣爛衫,食不果腹。

步伐緩行,走過幾個轉角路過兩座青石小橋,嘈雜喧囂的長街上,一聲聲痛哭哀求的聲音響起,壓下了所有,讓本來正在行走的孟秋水止住了腳步。

吵嚷的街上這頭是一個輸紅眼的賣妻賣女的賭徒,拖著衣衫寒酸瘦的沒有幾斤肉的女兒,不顧妻子的苦苦哀求,往那些賭坊,青樓中走去。另一邊是在賭坊輸得精光,或是在那些女人的肚皮上花光所有銀錢的漢子正看著這一幕,哄笑連連,宛如看著一處好戲,打發著無聊。

想是被逼入了絕境,被丈夫打踹喝罵的妻子毅然拔下了發髻上唯一一根簡陋的木簪,一下便插進了丈夫的脖頸中,拔出的刹那血如泉湧。麵色枯黃的男子眼中捂著噴血的脖子踉蹌倒下,可婦人卻是手握木簪歇斯底裏的撲了上去,瘋狂的插著丈夫的胸口,血花濺起無數,直到木簪斷在肉裏,她仍是毫無察覺,絕望的捶打著,殊不知男人早已氣絕身亡。

最後娘倆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旁邊的青樓中,走出了四個凶神惡煞的大漢,體型渾圓,活脫脫像是坨肥肉的老鴇笑容滿麵的看著手下的所作所為,很是滿意。

“看什麽看,臭乞丐,滾遠點,別妨礙老娘的生意。”

見孟秋水止步未動,目光看了過來,老鴇頓時惡狠狠的說道,一臉的厭棄。

可老鴇不說還好,一說沒想到那個乞丐模樣的人還走了過來。她雙手叉腰剛想怒罵可瞬間就變了一副笑臉,看著麵前乞丐手裏拿出來的那錠金子,她竟是渾不在意上麵的血跡,手腳麻利的拿了過來。

老鴇歡天喜地的摩擦著那錠金子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就好像一塊滾動的肉球擠開了擋路的雜人,比看見親爹還要親的說道:

“呦,大爺,您快請,姑娘們招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