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看望文老

第一次來爬這天梯之時,師輕青嗤之以鼻,猶記得那日的風吹在臉上似柔和的拍,日頭在上頭溫柔的點亮照明,花草在旁歡呼鼓舞,不過對於那時的師輕青看來或許稱為幸災樂禍更為恰當。

師輕青想起當時累癱在地的場景,不由失笑,心想,若是知道當初自己也會回來爬這天梯,當初一定不會聽想容說有人學業完成後來爬此山後說那人有病。

師輕青走得很慢,仿佛要記下每塊石頭的模樣,可走得再慢也有到終點的一刻,就像凡事總有個結果。

一路向左,穿過渡門書院的大門,此時安安靜靜唯有風吹葉落,再往左走去便是政史所,此處空無一人,沒有了往日的喧鬧安靜得連針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聞。

師輕青沒有走進去,她不喜歡太過安靜的屋子,會讓人心裏慌。

再者,此次來書院並不是為了緬懷,是為了看她的師父,文老學士。

師輕青收起心神,一路往山頂處走去,院至今未歸,為了文老能安心養病,便將文老的住所從山下搬至了院的居所,雖說文老在城內有皇上賞賜的大宅子,但文老說:“一輩子在渡門呆得最多,儼然已成了家,豈有搬離之理。”

其實,眾人都明白,文老舍不得,師輕青也從未說破,隻是順著他的話說,每到此處,文老就總是笑罵道:“你個丫頭,也就隻有這個不會反駁我,想當初,為了收你為徒你都是一推半就的,還能應了我什麽事啊!你說,你到底有沒有將我這個師傅放在眼裏。”

師輕青想起文老的老小孩模樣,噗嗤一聲輕笑出聲,在空蕩的書院驚起一片回響。

“帝姬,你怎的來了?”

師輕青循聲望去,蓋清立在樹叢之間。細碎地陽光灑在身上,帶著春日裏的氣息,暖而帶著希望。

“我來看看師父,你呢?”師輕青邊應了聲小跑過去。

蓋清微微一笑。唇間恰好的弧度勾勒出皎潔玉圖,像是斜陽如春水,溫暖透明,君子如玉。

“我也是,一同走吧!”

師輕青回以一笑。點頭應允。

兩人一同走了半晌,相顧無言,蓋清低頭瞧了瞧亦是低著頭的師輕青,輕笑道:“皇上已許我內閣侍讀,禦書房知事之職。”

內閣與禦書房都是重中之重,師輕青聞言亦不由替蓋清高興,“蓋先生怎麽想通了?”

蓋清望了望師輕青沒有說話,轉而望著院居所裏一抹月牙白衣袍出了神,“寒王?”

見有人喊,夏寒正在院裏打水的手一頓。抬頭望去,見是師輕青與夏寒,不由“唔”了一聲,算作回應。

隨即,便轉過身走進了屋子。

蓋清方才那一喊,師輕青亦是聽到,循著聲望過去,見夏寒居然捋起了袖子在院裏的井水旁提水,還能有比這更能讓人震驚的事嗎?

“七哥,你怎麽會來這裏啊?”師輕青忍不住上前詢問。滿臉的驚訝。

夏寒將臉盆扔給師輕青,“還能為什麽,快去打盆水來,師父需要冷水淨身去去熱氣。”

師輕青望著手裏的盆愕然。雖說她的確是來看文老的,隻是這自己主動願意幹和被人強加著去幹是兩碼事吧?

師輕青嘴角一撇,眼皮下耷,有氣無力地問道:“七哥,你覺得我一個弱女子適合幹這種事情嗎?”

夏寒聞言,俊眉一挑。從師輕青的絲根兒到腳趾甲尖兒都瞧了個遍,十分篤定,“沒錯,就是你。”

說完,便自顧自地進了屋內,留給師輕青一個瀟灑到極致的背影……

裏頭響起文老虛弱且伴有咳嗽的聲音,“是不是那丫頭來了?”

隨後便響起夏寒漫不經心地一應,“唔,還有一個臭小子。”

臭小子?

“帝姬,我來吧,怎能讓你做這種事情呢!”說完也不等師輕青拒絕,抱著盆便去了院裏捋起袖子開始打水。

師輕青望著蓋清清瘦的背部目瞪口呆,夏寒評論人的稱呼真是日益見長啊!

……

“師父,今兒感覺如何。”師輕青跳到文老床前,笑嘻嘻望著文老,順帶將夏寒擠到一旁……

夏寒一副看小屁孩的表情瞧著師輕青,一副不與婦人計較的模樣,轉身坐至到了一旁朱藤椅上。

“總算你還有…咳咳…有點良心,知道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文老半倚在床榻,一副揶揄地模樣,抑製不住滿心的喜悅,連眸子都彎了起來,胡子也是一翹一翹。

“瞧師父說的,青兒自然會來看師父了,昨兒太醫來可有交代什麽?”師輕青一麵替文老捏了捏被角,一麵將與床榻反麵的窗戶推開,讓文老不至於對著風吹,也讓屋子透透氣,人也精神些。

文老還是止不住的咳嗽,說一句咳三下不止,但自從師輕青來了之後倒是瞧著精神好了許多,臉上也有了些許紅潤。

“還不是老樣子,那些個太醫用藥總是溫潤著些,凡事都留著後手,還好今兒你師兄這個臭小子來看我,給我紮了紮針,倒是舒暢多了。”

噗——想不到說別人臭小子的人也有被說是臭小子的時候。

師輕青極力憋著笑,瞧見夏寒越不自在便不敢作的臉色,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師父,你還是如此大快人心。”師輕青對著文老豎起大拇指,與文老互相眨了眨眼睛,文老回之,一副為老不尊的模樣。

“什麽事兒笑得這麽開心啊?”出去打水的蓋清進了來,見師輕青笑得開懷亦不由受到感染,笑著問道。

收到夏寒警告的眼神,師輕青隻好閉著嘴,兔子急了還跳牆呢,夏寒若是急了還指不定做出什麽事來。

倒是床上的文老見著蓋清來了,擺了幾分老先生的譜兒,“你來啦,辛苦你了。”

“文老客氣了,身子可好些了?”蓋清將盆放下,擰了一把給文老擦拭身子。

“好多了,勞煩你每日裏都來我這兒,耽誤了你不少事兒吧!”

“也沒什麽,隻是日後怕不能多來了。”

“怎麽?”文老擔憂地問道,以為是出了什麽意外。

師輕青見蓋清已擦了一把,忙順手接過蓋清手中的帕錦重擰了把水,接過話道:“是父皇授了蓋先生內閣侍讀,禦書房知事之職,這是好事,師父不必憂心。”

“哦,原是如此,果真是好事。”文老聞言淡淡點頭,許是方才話說得急了,不由又咳了幾聲,師輕青忙拍著文老的胸脯幫忙順著氣,卻是越咳越厲害了。

原本靜坐一旁不言不語地夏寒此時陰著臉便走了過來,從師輕青手中將文老接過放平了身子,隨後又打開隨身攜帶的銀針,掀開文老胸前衣袍一角,連施幾針,文老方才緩了過來。

見夏寒收手,文老亦沉沉睡去,師輕青不由輕聲問道:“師父如何?”

“師父的咳疾已有多年,如今我亦隻能靠此針法方才能壓製些許,但並不是長久之計。”夏寒臉色仍有不豫,不知是因為文老的病情還是方才在怪師輕青拉著文老說了許多話導致文老病情加重,或許,兩者皆有。

“出去說話吧!”說完,夏寒徑直出了內屋,師輕青隻得隨之,蓋清墊後。

三人立在山頂之巔,風吹亂了相互交叉,不知誰入了誰的人生,亂了浮萍?

“父皇向來看重你,既然許了你份好差事,還望蓋先生日後好生為我北夏盡力,盡心。”

“微臣謹遵寒王教誨,一定盡心盡力輔佐皇上。”

兩人目似利劍,朝為張天之炎熱,夕為冰冷之委灰,在空中無聲交匯,劈裏啪啦陣陣火花,流入各心,風起雲湧。

“你們走吧,我喚了文老的兒子回京,今日便可到,我待他來了便走。”夏寒轉過身輕言扔下一語,便轉身回了外屋休憩,果真如言守著文老。

師輕青一見,忙跟了上去,“我亦要守著師父。”

蓋清見師輕青如此,亦言:“在下同之,若寒王有事可先行離去。”

夏寒眼皮輕輕一抬,淡淡掃了一眼,不再搭理他,開始閉目養神。

師輕青隻得看看夏寒又看看蓋清,時不時地又跑去給文老蓋蓋被子,忙得不亦樂乎。

蓋清則是盤坐椅上,神情淡然望著窗外,隻是時不時地瞧一瞧師輕青。

如此,三人雖相顧無言卻皆不願下山。

隻待文老的兒子來了後方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