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疑雲密布(貳)

“這是什麽?”宰父敖望著那名士兵手中捧著的一個圓狀的金屬,眉頭輕蹙,十分不解。

一名著青衫的青年男子,劍眉星目,正義凜然地道:“回宰父大人,此物乃是自那名賬房先生金瘊子喉嚨裏取出來的。”

說道此處,青年男子故意停頓了片刻,瞧了瞧眾人的神色方才繼續道:“賬房先生身上有多處抓痕的痂疤,據仵作推斷該是出自女人之手。”

宰父敖心內一凜,不動聲色地望向師相,師相此時卻隻死死地盯著那枚圓狀的金屬,臉色如眼角的顏色一般鐵青。

而那名著青衫的青年男子正是今年的文科狀元秋天潼,他不動聲色地往七皇子夏寒處瞟了瞟,見夏寒麵色如常,方才繼續說道:“然而,經過仵作精密的檢查卻現金瘊子是屬於窒息而死,不是由於外力壓迫而正是因為裏麵卡住了導致窒息死亡,由此判斷,金瘊子應該是見了個熟悉的人,等金瘊子意識到對方要想要置他於死地後,在爭鬥中誤吞了這枚戒指導致死亡。”

話畢,秋天潼將手中用白布包起來的圓狀金屬戒指舉至二人眼前,好讓二人瞧的仔細。

“據仵作檢查得出,此金屬出自瑞令閣,在下方才去確認過,此物確實是出自瑞令閣,是長則二十年有人出重金特地命瑞令閣的師傅打造的,世上獨一件。”

師相的臉色隨著秋天潼的話落,越難看,最終似支撐不住踉蹌幾步,還是七皇子夏寒眼疾手快,忙過去扶了一把。

“師相小心。”夏寒對著師相微微一笑,眸中精光晃得對麵的宰父敖眼一眯。

越讓人看不透。

師相見了,深吸了口氣,張了幾口次,終於眼一閉方才將話說了出來,“這是當年我送給雪桃的…定情之物。”

什麽?

師相此話一出,屋內眾人頓時神色各異,宰父敖來不及思索其中要害,忙道:“你可看仔細了?”

其實這話不過是多餘,方才秋天潼已說了此物隻世上一件,哪裏會看錯。

師相此時心中五味雜陳,並沒有答話,然而這神色卻說明了一切。

宰父敖麵罩寒霜,沉聲道:“我想先看看屍。”

說完就要往外頭走去,夏寒斜眼瞧了瞧宰父敖的背影,又看了看秋天潼。

秋天潼隨即會意,上前伸手一攔,“宰父大人這是何意,莫不是信不過我們刑部?”

大理寺與刑部向來互不幹預,秋天潼緊緊盯著宰父敖,道:“宰父大人難不成是想破了規矩?”

宰父敖將唇緊抿了抿,卻沒有馬上答話,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少頃,略平複了些許方才說道:“皇上命我和七皇子查辦此案,我想要去查查屍體你一個小小的中書舍竟然攔我?”宰父敖先前雖對秋天潼棄大理寺而選刑部本就耿耿於懷,如今見秋天潼竟敢以下犯上,頓時氣就不打一處來。

怒道:“爾竟敢違抗皇命?”

秋天潼被宰父敖突然的一吼,嚇得青衫下的瘦弱身子一顫,心想民間封宰父敖閻羅王稱號,果然名不虛傳。

自己還是小看了。

“天潼,就讓宰父大人去看看。”夏寒見宰父敖主意已定,此時也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便淡淡地開口。

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那斜飛的眉青如剔羽,眉下那雙眼,深沉黝黯,好似常年不被日光照亮。

宰父敖側身瞧去,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秋天潼則行了個禮跟隨在後。

此時,屋裏便隻剩下師相以及,一副在自家院子賞花般的夏寒。

師相背靠四方倚,神情疲憊,一瞬間仿佛老了十幾歲。

夏寒也不急不躁,看了看這邊盛放的雲杉,又走去那邊摸了摸今兒剛長好的棕竹。

仿佛對方才之事渾然不在意。

師相濃眉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望著眼前來來去去的月白重錦,衣角秀銀線竹紋,清雅高貴,那色彩看著師相眸中一動,光芒微閃,卻看不出真實思緒。

“七皇子,老夫有一事相求。”師相對上笑意淡淡的夏寒開口。

夏寒對師相一向客氣,聞言,淡淡點頭,“師相不妨直言。”

師相喉結滾動,道:“能否將那枚戒指由老夫來保管?”

夏寒十分驚訝但又似想到什麽,十分了解的模樣,有些為難,“師相,你也知道,此物乃是重要的證據,如何好交予與此案無關聯的人,這於禮不合啊!”

“七皇子說的有理,是老夫僭越了。”師相說完便閉目養神,靜等宰父敖歸來,一副收回了心思的姿態。

夏寒用手輕叩著水曲柳麵兒,食指與中指不斷交接,眼神微眯,望著眼前閉目養神的師相勾唇一笑。

“師相,近日父皇正為泉城大水一事憂愁,身為臣子自該分憂,本宮冥思苦想多日方才想出了一個法子,隻是……”說道此處,夏寒略停了停,見師相慢慢睜開了雙眼,方才繼續說道。

“隻是皇上念我身體不適…不宜去那多水之地,唉。”夏寒不經意間將本宮換成了我,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若是常人瞧去,隻怕便會感慨,一副忠心天地可表,一技之長無處施展,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泉城大水,死傷人數日以百計,皇上為了此事不眠不休多日,就是在病中亦是放心不下,七皇子若有法子卻不進獻……此話未免說的奇怪。

師相轉念一想隨即了然,心中不禁腹誹,此事是收買人心的大好機會,皇上心中早有主意讓無甚政績的太子前去,七皇子此意…….

師相能地位如日中天,且穩不可撼,憑的不僅僅是皇上的賞識,亦是他在朝堂之上、皇子之爭中皆能保持中立,不屬於任何一派。

就因師相如此,吸引了一大批文人寒士,不惜餘力拜入門下,如今門客上至去年的新科狀元下至武林義士…人數多達上千人,可謂自成一派。

這樣的師相自然會成為眾人拉攏的對象,但這麽多年來,師相憑借著皇上的信任以及自己的悟性,明哲保身,從不參與這些明爭暗鬥。

當下,師相正準備一如既往拒絕,“七皇子既有好法子不如……”師相話到嘴巴卻突然想起那名戒指……

於是那話便硬生生地轉了個彎,“不如進獻與皇上,屆時如可取,皇上定會委以重任,天下蒼生百姓疾苦,民之所望施政所向,身為北夏子民,豈有坐視不理之理。”

“好!”夏寒得到想要的回答,眉宇間氣度開闊,微微一笑如日光初升彩霞蒸騰,明豔不可方物。

不過可惜的是,此處無人欣賞。

師相眉眼淡淡,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道:“天色已晚,關於我師府命案一事還請七皇子多多操勞,老夫就先回府了。”

七皇子也起身相送,道:“相爺慢走。”

師相見了,忙道:“留步留步,老夫告退。”夏寒本就隻是客氣一下,當下便就順著師相的台階下了,叫了外頭的夏雪相送,改為目送師相,不疾不徐地離去。

……

過了約一炷香的時間,秋天潼叩門入內,躬身稟報,“七爺,宰父敖也已回府了。”方才仵作的檢查結果皆是屬實,宰父敖就算親自驗,也驗不出其他別的出來。

秋天潼知道。

夏寒也知道。

夏寒此時正斜倚在不舞之鶴的浮雕屏風後頭的貴妃椅上,三足黑石小鼎上燃著上好的熏香,淡白微涼氤氳的煙霧裏,那人長微散,衣襟半晌,隨意垂落,以肘懶懶地拖著腮。

那雙一動間能令天地失色的雙眸此刻卻緊閉,連俊眉亦輕輕皺著,倒別有一番風/情。

秋天潼半晌未見上傳來問話,小心翼翼的抬眸瞧去,隔著屏風卻正好見得此幕,若隱若現。

秋天潼頓感心內浮躁無比,忙低下了頭,準備退出門外。

卻聽得身後那人帶著絲絲慵懶地磁性傳來,“今日你做的不錯,回去早點休息吧!”

秋天潼聽了,身子一頓,隨即反應過來那人是在跟自己說話,忙躬身道:“多謝七爺,微臣告退。”

三歲識千字,五歲能熟讀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八歲精通詩詞歌賦,十歲以口舌之利讓天下第一大儒甘拜下風,聞名帝京。

十一歲便搗毀江洋大盜的老窩將其連根拔起,為民除害,卻不幸身染重病,無法身處潮濕之地,亦在同年,太子之位被迫拱手讓人……

隨後斂其鋒芒,輔佐皇上太子,韜光養晦……

寒窗苦讀十年,終於拜入他的門下,今日能得他一聲稱讚,秋天潼八尺男兒亦是難掩喜色,連平日裏因積勞成疾導致沉重的步子也輕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