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聞名世界

“小姐,可是醒了?”夕兒拿起手中的鐵鉗將炭火又撥弄了幾下,瞧著帷幔後頭有些響動,便輕聲詢問道。

一聲似砂紙磨過桌麵一般嘶啞的聲音傳來,“嗯!”

夕兒欣喜一笑,忙大步走向內屋,將帷幔掀開掛於兩側,扶了師輕青起來,“小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夕兒瞧著小姐都能出音來了。”

師輕青就著夕兒的手撐起身子靠坐了起來,喘了幾口勻了氣息,對著夕兒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的水杯。

“小姐可是口渴了?”夕兒心領神會。

師輕青淡淡點頭,“嗯!”嗓子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好得利索,隻能出單字音節。

夕兒瞧見師輕青神誌清醒了,胸口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兒,便又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小姐,這水是我方才打的,還有些燙,你小心著些兒,方才宰父大人來了,但聽說小姐還沒醒便回去了,臨行前還特特去一旁的小廚房吩咐了薏米雙紅粥,配的是京上千金一斛的羊乳,按照太醫說的話來就是甘溫無毒,補寒冷虛,潤心肺,治消渴,療虛勞,易精氣……總之就是極好的東西,不過不用太醫說,那千金方才一斛的東西可不是頂好兒的麽,這會子也快好了,小姐你等會兒,我這就去給你端來!”

師輕青望著夕兒喜上眉梢的生動背影,不由一笑,她之前定是嚇壞了,此刻眉飛色舞地恨不能告訴全世界,她家的小姐醒了……

夕兒的身影在師輕青的眼眸中越來越模糊,仿佛隔了水一般在不停地晃動,卻閃著粼光。

師輕青突然想起前世有一次給自己放假看電影,電影的主人公從三樓不慎跌落摔斷了腿,差點成了植物人,是他的朋友一次一次地在病床前呼喚著他,每天給他講著新鮮的故事,說著這一病大家帶來的關心,說著他爸媽每日裏來對他有多麽的思念……絲毫沒有放棄,哪怕一刻,日複一日……也許上帝在周遊列國時終於來到此處,法外開恩,沒有剝奪了主人公最後一絲思想,最終奇跡生,主人公醒來後,瞧見的是他的那位朋友拿著好吃的分給同病房的病友,喂給照顧主人公的護士、醫生,整個科室他都在一一感恩。

他比他更高興,他的朋友。

師輕青在此刻,瞧著早已遠去的夕兒,突然很想大喊,想要叫住她,給她一個擁抱,如剛來的那夜一般。

可是師輕青喊不出來,就像此刻她隻能冷眼瞧著不之客而至卻喊不出來叫他們滾出去一樣。

“都說紅顏落淚相思易碎,今兒個倒是領略了一番,隻不過這碎的是不是相思還有考究,老七,你說是不是?”經一紅衣白扇,墨藍顏,翠玉冠,不言不語就有如雲中仙人,國士丹青,亦難描之姿,此時正萬分愜意地倚窗而立,卻是一副翩翩公子風/流少爺的模樣。

偏頭詢問著另一邊身著月牙白花紋,披一件雪白輕裘,縱使輕裘名貴絕倫燦爛生光,亦抵不住他略一抬眸略一偏頭回應經一時的模樣,似世間美景濃縮,匯一人眉間,頃刻間驚豔萬裏江山。

是夏寒。

師輕青卻是有些顧忌,顧不上欣賞這仙人之姿。

那日在眾人麵前那人絲毫不掩飾的殺意,心底膽寒猶如昨日。

夏寒見師輕青蒙頭垢麵兩眼黑隻鼻子隨著不時出粗氣,卻不一言。

不由心下奇怪,倒是有她不反擊的時候。

於是衣袍一閃腳尖輕點窗沿,輕飄飄落於床前,與師輕青不過咫尺,呼吸亦能拂了對方的麵。

除了秀唇緊抿,鳳眸睜大,身體蜷縮至自保狀態,卻仍是沒有說話,夏寒閉眼輕輕一嗅,仿佛能聞見外頭正在熬製的湯藥。

原來果真是病了。

不由慢慢睜開眼,‘好笑’得瞧著眼前不喊亦不動的女子,就像俯瞰大地的海東青瞄準了自己的獵物一般。

師輕青卻沒看起來那般有把握,他的眸子如星空閃耀,亦如星辰之光般暗含幽冷。

在那樣的眸子之下一切的偽裝都是多此一舉。

尤其是那雙與雪水般冰涼的手指正附在自己的右手脈搏之上。

……

而因本著‘梁上君子’有損自身行頭的經一,自大門而入,姍姍來遲。

夏寒聽著響動回過神來,暗罵自己竟然聽著師輕青的心跳入了神,斜眼瞟見經一已抬步而入,便趁師輕青亦張望之際,伸手在她胸前一點,鎖住了她的奇經八脈,使之絲毫不能動彈。

不動聲色間掩過方才兩隻觸碰在一起的手。

“去拿筆來!”夏寒偏頭對著一旁看熱鬧的經一淡淡開口。

對師輕青的怒目相向視而不見。

經一望了望師輕青又望了望夏寒,望了望夏寒又望了望師輕青,一拍大腿,樂了。

絲毫沒有注意到方才氣氛的微妙。

“我這就去拿,馬上!”說完,撒開了丫子去外屋書案上拿了筆墨,再重回了屋子。

“你起來下,這事兒我拿手。”說完,也不管不顧地推開了坐於床沿的夏寒,自己一屁股做了上去。

一臉笑意,“我要開始了哦,師大小姐,這可能有點點涼,不過別擔心,一會會就好了哦!”

師輕青望著伸向自己的筆頭一臉驚恐,越瞪圓了眼睛,妄想嚇退始作俑者,可經一這個大媽哪裏會怕此時師輕青這個紙老虎,反而越激起了經一想要逗弄的心思,“師大小姐,你可以選擇閉上眼睛哦,這樣的話呢,墨汁就不會順著你的臉頰流到你的眼裏了哦!”

不說還好,一說,師輕青便越瞪大了眼珠,如此還不解恨,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輸什麽也不能輸了陣勢。

經一卻隻當師輕青這是格外享受,手指畫得越輕快,鼻子、眼睛、眉毛、媒婆痣、嘴巴、臉頰……

無一落下。

師輕青感覺那隻濕潤的筆就像小狗的舌頭在她臉上舔來舔去一般惡心,想要嘔吐喉嚨幹涸無比,胃口又空無一物,隻是幹嘔,再加上身子動彈不得,連幹嘔亦無法子,胃裏止不住地翻騰,更加難受起來。

少頃,一張臉便漲的通紅。

可那滿是墨水的臉哪裏分辨得清黑還是紅。

一旁的夏寒見師輕青胸膛起伏的厲害,耳朵跟燒紅了似的,閃過一絲不忍,卻不過是一瞬。

“走吧,有人來了!”猶豫間,到底還是解了穴道,拉著還未盡興的經一破窗而出。

身子血液開始流動,四肢也慢慢恢複了知覺,師輕青腦子一陣暈眩,忙扶住了床沿一陣幹嘔。

仿佛肝肺都要被咳了出來。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夕兒捧著紅陶豆一臉驚恐,大呼小叫地引來了一大幫人。

師輕青拍著胸膛使勁地擺手,走啊走啊,待會兒再進來。

可夕兒一副心疼地模樣哪裏瞧得清楚,直衝衝地就將碗盤放下就跑了過來。

後頭的一幫子丫鬟婢女紛紛跟了過來,吵著說要去請禦醫,請宰父敖……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師輕青氣急敗壞一時氣急攻心,竟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完了完了完了…她的醜樣子馬上要聞名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