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貳貳章 落水

小六跟小五在暗自較勁的時候,進來了一位客人,青衣白麵,像戲文裏唱得小生模樣。

小五看得眼都直了,她整日裏就是想找個自己中意的男人嫁了,雖然她對稍微有點姿色的男子都中意,但那些有姿色的男子大多瞧不上她,但她倒是從沒放棄過,反倒是樂此不彼地前赴後繼。

本來應該是小六迎客的,小五為了多親近親近那男子,竟是直接搶了小六跑堂的活兒。

小六撇撇嘴,不敢擾了小五的興致,不然還指不定會被怎麽打,隻好去了廚房幫啞娘的活計。

“公子,吃點什麽?我們店裏的鹵肉麵可是一絕,公子可要嚐嚐?”小五殷切地給他拉開椅背笑了笑。

夏寒望著桌上那還插著的一根筷子沒說話,小五隨即明白,訕笑地解釋了句,“那幹粗活的今天可能是吃錯藥了,你別介意,我這就..嗯..拔..出來,嗬嗬,您請坐。”

小六無語,幹粗活難道不是她嗎?

但顯然那人是相信了,淡笑著說,“早就聽說你們回樓裏的鹵肉麵是一絕,我是特意過來嚐嚐的,你上一碗,再上個特色小菜燙壺酒來吧。”

“得咧。”小五學著小六平時的模樣喊了一句,隨後就朝著廚房喊,“幹粗活的那個,小六,啞娘,趕緊來一碗鹵肉麵,多放點鹵肉,再做個小菜上來,我去後院取酒。”

回樓裏的梨花殤埋入地下,用時方取味道才是最為純正,掀開蓋時整條街上都飄滿了酒香,再憑著招牌鹵肉麵,所以小六他家掌櫃的每日就算是睡到晚上也不會愁生意。

小五去取酒的瞬間,已來了好幾撥客人,小六都去一一招呼了,又上好了茶,他每次去做某一件事情的時候都會瞟了那小白生好幾眼,見他隻是望著路上行人,心中起了惻隱,便湊過去跟他說話。

“公子,你打哪來啊?”小六笑眯眯地問。

夏寒轉回目光落在小六臉上,淡淡地說,“打來處來。”

小六嘿嘿笑也不介意他不說,畢竟處在隨時會打仗的地方,有的是不願交代身份的人,於是又問,“娶妻了嗎?”

“未曾。”夏寒已經確定小六沒有惡意,便直接說了,不知這句話裏說完後腦子裏卻浮現出一句,心裏有人。

可他嘴唇翕動了幾下,到底沒開口,萍水相逢罷了,自己怎會想要與他說道這些,魔障了罷。

“小二哥,你幫我看看我那鹵肉麵好了沒有?”夏寒將茶杯放下,示意不打算與他多說了。

小六卻好像不知這些,依舊笑眯眯地跟他嘮嗑,“現在這亂世啊,擇一方安定最重要,你看我們剛才那個灑掃婢女如何,她......”

小六話還未說完,突然一股力氣將他提起使其飛去店門外,嘭的一聲在積雪上砸了個坑。

小六知道是誰小聲罵了幾句卻不敢再多說什麽,灰溜溜的爬起來從後門進了去。

自認倒黴。

坐在回樓裏的客人大多也是司空見慣了,並未有太大的詫異。

夏寒就更沒有了,因為他剛才就已經看見小五怒氣衝衝地在小六背後了。

“公子,你可別介意,那人嘴上沒個把門的,什麽都亂說,奴家可不是那麽隨便的人。”小五羞澀地笑。

夏寒也笑了笑,隻道:“姑娘好武力。”

“雜把式,入不得眼,公子莫笑話便好。”小五將壇子的酒給夏寒滿上,酒香四溢,濃而不烈,似三月梨花落盡徒留一抹暗香,浮光若夢。

夏寒的眸子亮了亮,想不到東吳如此偏遠的村子倒有如此好酒。

因這一開蓋,許久沒有喝過這酒也都紛紛點著要上一壺,小五忙應了,匆匆跟夏寒說了句慢用,便去後院抓人,罵罵咧咧走了一路,全然沒了在夏寒麵前的羞澀。

有不少客人都笑著看她,她倒也全然不在意,自顧自地往裏走去。

夏寒也笑了,恰好這時啞娘端著鹵肉麵上來,本不餓的夏寒都忍不住想拿起筷子嚐一口,心中讚一口,好酒好肉倒是個好地方。

夏寒每一樣都隻嚐了一口便放下了筷箸,拿著酒壺兀自重踏入了風雪中,隻桌上一錠金子閃閃光。

小五看得眼睛都亮晶晶起來,忙把銀錢都放在了自己兜子,可是又不免黯然,難道這些菜是不合他的口味?怎看著都未動過似的。

“小五。”一道黯啞的聲音傳來,聽得小五全身一顫,沒想到聽了這麽多年竟還是會被嚇著。

小五知道掌櫃的不會介意,所以一臉無奈地轉了過去,笑說,“哎呀,我曉得啦,不就是店規規定不管小費還是結算的錢都歸你嘛,也不用這麽嚇人吧?”

老大睨了她一眼,“你要是真知道還會把錢塞你口袋裏去?”

“借我捂熱一下不行啊?”小五撇著嘴卻還是將口袋的金子乖乖扔了上去,老大一把接住,笑眯眯地放嘴裏咬了一口,然後滿意地笑了,“很好,但下次要是再讓我看見你敢背著藏私房錢,你就別想領工錢。”

小五撇撇嘴,心裏不禁腹誹,就知道拿工錢來壓人,唉,可惜的是偏偏她還就吃這一套,誰讓她得給自己存嫁妝呢,“知道啦!”

小六一聽小五憋屈的模樣就偷嘴笑,想要湊過去跟老大再說幾句小五今天早上的笑話,被小五瞪了好幾眼,忙咽了口口水,到鄰桌去倒茶去了。

老大在閣樓上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往下走,邊笑著跟店裏的人說著吃好喝好喝好吃好,邊往外走。

啞娘忙放下湯勺追了出來,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老大笑著擺手,“無妨,我不怕冷,就是我被子還沒疊,你待會幫我疊一下。”說完頭也不回地穿著單薄的粗布衫淹沒在了風雪之中。

啞娘是個啞巴,所以隻無奈地看著她,見再尋不著她的蹤跡了便歎了口氣回了屋子。

小六將一碗鹵肉麵給窗邊的客人放下,也瞧了一眼外頭,搖搖頭十分無奈,他家掌櫃地什麽都好,就是脾氣怪。

不說她那愛錢的性子,單就是她清秀的臉龐卻配個鴨公嗓子,就足以讓人對她‘刮目相看’了。

老大每天都會在整個鎮上轉悠一圈,雖然每次小六都擔心她又撿一個小七回來,但還好,到現在都還沒撿到,希望這次依舊吧。

小六搖搖頭繼續去招呼客人了。

碧水河畔繞著蒼山之巔轉了十餘圈,一條河從東吳轉到了北夏,就這麽連在了一起,卻又成了兩國的分隔之河。

老大每天都會繞著這條河走一圈,今天雖然是年節但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如往常一般走走停停,有時興起還會跳進河水裏遊個痛苦,再捉條魚回去給小五小六啞娘加餐,畢竟能省則省點好。

老大想了想,覺得今天是年節,來店裏的人大多是過客終究還是要趕回家去和家人團聚的,待會兒估計就沒有人了,還是捉條魚回去慶祝一番罷,雖然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可慶祝的,可總不能讓小六他們跟著她吃苦,哪怕他們並不怕吃苦。

老大隻沉吟了一瞬,便一頭紮進了水裏,在常人看來絕對是要凍死的溫度對她來說卻剛剛好,舒適得緊,這大概也是她為什麽總是來這裏的緣故。

而恰好準備回軍營的夏寒正一口喝著酒一邊賞著雪景,突然就聽見一旁的碧水河水花四濺的聲音,唔,有人跳河了。

夏寒想著,如若是東吳的百姓想必都是精通水性的待會兒就能看見水流遊動的痕跡,倒也不失為一種美景,畢竟東吳人水性再好敢在這個溫度下遊水,倒是異於常人,如若是北夏的百姓估計一會兒就得浮上來罷。

可夏寒的一壺酒都快見底了,也沒那處有絲毫的動靜。

眉頭不經意輕蹙了一下,起了一絲好奇。

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往那處走,蹲在水邊仔細瞧了瞧,水因著風雪且深看不見,隻瞧見一團灰色影影綽綽,好似在找著什麽東西。

嘭,夏寒將酒壺留下一頭紮了進去,他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人。

老大此時正在捉一條梅魚,可氣的是它竟然像捉弄老大一樣遊來遊去,偏又不遊遠,好像是在說她占領了它的地盤,在給予教訓一般。

老大被這條梅魚磨得脾氣上來了,暗暗誓今天非要捉它回去加餐不可。

它往左遊,她便也往左遊,它往右遊,她便也往右遊,如此反複十餘次,它依舊如此,老大便趁著它往左遊時往右遊,張開懷抱隻等著它自投羅網。

那梅魚估計也轉暈了,竟然輕易地就中了老大的計謀,老大見捉著那魚了,心裏甭提多高興,若不是在水裏估計就得喊出來了。

老大點著梅魚的魚嘴,心中教訓它,我們花了上億萬年的光景才修成人,可不是這麽容易白白被你耍的。

正要上遊,突然嘭的一聲一塊大石頭入水的聲音,老大嚇得身子一顫,那好不容易捉到的魚嘴就這麽地給跑了,老大一口氣憋著就要冒出火來。

可還沒等她上去找他,他倒好竟然直接下來了。

老大遊到那人的跟前,隻覺得眉是眉眼是眼的煞是好看,心中的怒氣淡了不少,撇撇嘴打算就這麽作罷了。

她卻突然被那人給反手抓住,還抱在懷裏,老大覺得自己這麽多年還沒吃過豆腐的,原來那被他嚇走好不容易捉到的梅魚的怒氣,蹭蹭蹭地就往外冒,她掙脫那人抓得更緊,她扭兩人反倒是越陷越纏。

老大想著今兒莫不是遇著了神經病罷,大過節的孤家寡人見著人家貌美的姑娘卻反被拋棄,一腔情意付諸東流,飄然散去郎有情妾有意,他該不是以為找著了知己,以為她也是同樣的遭遇,想要與她共同赴死吧?

老大急了,拚命地用東吳的手語告訴他,他認錯人了,她不認識他。

因為東吳臨海,出海捕魚的人在海裏自有一套溝通方法,老大怕他不知道又在他背上寫。

可那人就是怔怔地瞧著她,看她的眉眼看她的臉,仿佛要看盡她的每一寸皮膚。

老大有些害怕,想起小六跟她說的北夏對東吳步步緊逼,都逼到蒼天腳下的事,這人該不會是北夏的奸細吧?

完了完了,老大心裏已經幾乎可以肯定了,他們東吳的男子個個都是捕魚好手,風吹日曬地,哪裏有如此白嫩的小白臉。

夏寒蹙眉,她眼裏的陌生不像是作假,可這樣的一張臉,竟還人與她一模一樣?

怎麽可能?

夏寒幾乎是一瞬間就否決了自己的提議,這怎麽可能呢?

正思索間,手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待回過神來,她已消失在了層層水霧中,再也尋不見。

如果是她,無論怎樣也不會拿刀刺他吧?

夏寒不禁苦笑,果然是一張臉兩個人麽?

他心神俱散,內力再凝聚不得,不能再呆與水下,隻得上岸,轉身之際卻被快沉入水的金子吸引住了目光,刻著他的印記,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是給了回樓的跑堂的,怎會在她手裏......

夏寒腦子裏浮現出她剛才看他恐怖的眼神,真的不是她麽?那夜大海...若是將她漂進了東吳境地倒不是不可能,可是,卻又是那麽的不可能,他還是忍不住要相信。

夏寒心內動蕩得厲害,嘴裏漫起一股血腥味,正要走,卻突然聽見河麵上一陣喧鬧,隱隱約約地聽見有一群帶著兵器的官兵詢問,“你確定河下麵的是北夏奸細?”

“我瞧他生得不像東吳人,不管他是不是北夏人竟想要謀害人的性命難道你們身為父母官不該為我做主嗎?”一道極為嘶啞的聲音傳來,竟像是兩塊生鏽得劣跡斑斑的鐵被外力強行撕開的聲音。

果然不是她麽?

夏寒在見到她時好不容易複蘇的希望突然一下子化為虛無。

一群官兵叫囂著要下水捉人,夏寒心內冷哼一聲,一臉不屑,就憑他們還想捉住他?

簡直是癡心妄想,夏寒提氣反手下壓,直接破水而出,輕點水麵直直地往蒼山之巔飛去。

那群官兵暗叫不好,定是北夏的奸細,可對方武力太強連個正眼都沒看清,追追不上,隻得偏頭對著老大敷衍幾句,什麽這件事衙門會看著辦,有消息了通知你之類。

可老大隻凝望著夏寒飛去的方向一言不,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大雪天的大家都冷得不行,雖說是北夏的奸細可到底那人沒做成什麽實際性的傷害,而且高手也不一定都是北夏的奸細,若是奸細到他們這小破地方來幹什麽呢?

帶兵的領隨口說了幾句就帶著兵回去了,隻餘下老大一人身上滴著水怔怔站著。

他們估計她是被凍傻了,但也沒想著給她什麽幫助,畢竟每人身上可隻有一件氅子,給了她自己就沒有了,自己凍和別人凍,還是希望別人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