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想說的很多。

可是我們現在已經不在一起了。

我騙過你。

真的能毫無芥蒂地,和好嗎?

最終也隻是化成了沉默。

或許是來自於過錯方的心虛,她根本不敢開口,不敢伸手捅破那層窗戶紙。

她的沉默讓飯桌上的氣氛多少有些尷尬,江趁拿了個幹淨的小勺子,弄了點土豆泥在小碟子裏遞到她麵前。

漫不經心道:“誰知道就被拋棄了呢。”

雖說是開玩笑的語氣,可“拋棄”這個詞聽在心虛的人耳中很重,白茶沒辦法不當真。

即便已經過了很多年,可她依然愧疚,每每想起,都會覺得自己當初對江趁和那些傷害別人感情的渣男沒什麽區別,甚至比他們還壞。

她自己都難以原諒的事情,江趁這個受害者又怎麽能輕易原諒她。

白茶頓時有些頹喪,整個人情緒低落下來。

“真的對不起。”她盡可能讓自己的咬字清晰一些,想要道歉更加誠懇。

“你怎麽這麽愛道歉,”江趁笑,“我說怪你了?”

就算是當年,江趁也沒說過怪她,沒指責過她半句。

所以白茶才更覺得難過。

“行了,”江趁淡淡道,“吃飯吧,一會兒涼了。”

飯後江趁刷完碗才回去,白茶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廢物。

據電話裏段思雨所說,聚餐是在半個月後,到時候估計她就能恢複得差不多了。

晚上白茶又處理了會兒工作才洗漱上床,躺在**,她總忍不住睜眼望向天花板,想著江趁的房間會不會也在這個位置。

說起來,這幾個月一直都是江趁往這邊跑,她還沒去過他家。

第二天早上,白茶睜眼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她迷迷糊糊撩了把糊在額前的頭發,把腳伸進拖鞋,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陽光有些刺眼,白茶抬手擋了擋,適應光線後才將手拿開。

隱隱約約聽見外麵有聲音,不用想也知道是江趁。

知道她家門鎖密碼的也就他這麽一個。

一開始的時候,白茶還會洗完臉換好衣服才出去,時間長了蓬頭垢麵就能直接見他。

她隨手拿了件內衣穿在睡衣裏,打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江趁穿一身深灰家居服,正在往鍋裏注水,隨著低身的動作領口下移,露出一截分明的鎖骨。

白茶抿了抿唇,愣在那兒看他。

“醒了?”江趁沒抬頭,“自己倒點水喝。”

白茶點了點頭,說:“好。”

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磨過了一般。

江趁抬眼看她,頭發亂糟糟的,有根不聽話的呆毛不合群地側豎,一邊的臉腫著,眼睫無精打采地往下趴,整個人都是一副還沒睡醒的迷糊樣子。

是真沒把他當外人了。

他忍不住笑,關掉水龍頭把鍋放一邊,隨手從流理台上拿了個玻璃杯,給她接了杯溫水。

想到什麽,又把杯子收了回來,下頜往衛生間的位置抬了抬,說:“先去刷牙。”

白茶剛睡醒的時候其實很乖,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走到衛生間看見鏡子裏那張臉才清醒過來,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她整個左臉腫得跟蜜蜂狗一樣,有半個拳頭那麽大,醜得白茶想哭。

想到剛才江趁看著她笑的樣子,白茶心裏更惱。

明明昨天回來已經冰敷過了,竟然還是腫得這麽厲害,貪吃倉鼠的腮幫子都沒這麽離譜。

白茶刷牙的時候更加痛苦,她都不敢碰到拔了智齒的地方,洗臉也不太敢揉搓,總感覺腮幫子會爆炸。

這回出去,她是抬手半捂著臉的。

雖說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可那半張臉實在醜得白茶沒法大大方方露出來示人。

她這輩子都沒這麽畸形過。

她捂著臉,低垂著腦袋把江趁剛才放在流理台上的水杯拿走,跟躲瘟疫似的從他眼前飄過去了。

坐在沙發上,她總忍不住戳戳左臉,還疼得不行,扁著嘴,心情怎麽也好不起來。

江趁做好了飯才過來,很簡單一頓早餐,白茶麵前依舊是流食,江趁的豐富一些,多了火腿煎蛋。

但也能看得出來,比白茶拔智齒前做給兩個人吃的差不少。

估計是自己一個人吃就懶得細心搗鼓。

吃完飯江趁才提起她臉的事,也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怎麽,說話竟然比往常好聽不少。

“又不醜,總捂著做什麽。”

白茶皺了皺鼻頭,甕聲甕氣道:“這還不醜那什麽才叫醜……”

他站起身,繞過半個餐桌走過來,一隻手撐著桌麵,另一隻手扶在白茶椅背上,俯著身將她整個人圈在身前。

白茶忍不住吞咽了下,定定看著他。

江趁伸出手輕撫了撫她腫起的臉,低聲說:“嘴張開。”

白茶大腦像被綁架了一樣,他說什麽她就像跟著照做。

可她想張,結果根本張不大,跟被繃住了一樣。

顯得更加可憐,真就像個偷吃被人發現自己還委屈得不行的小動物。

江趁沒忍住,笑了出來。本上揚的眉眼微彎,唇角弧度明顯。

他低垂著頸,從某一個角度看,像是埋在白茶脖子裏,呼出的氣息很熱,噴灑在她耳邊,很難捱。

“笑什麽……”見他根本止不住,白茶沒什麽力度地威脅道,“再笑我就不想和你說話了。”

江趁這才抬手揉了揉她後腦勺,說:“那不笑了。”

可即便唇角的笑意斂住,眼睛裏的笑意還是爭先恐後地要跑出來,根本藏不住。

白茶心跳錯漏了一個節拍,心虛地將臉移到另一側,不再看他這張擾亂人心的臉。

“怎麽,不笑也不理?”

連他的聲音都是沾染著笑意的。

白茶搖搖頭,“才沒有。”

“行,”江趁直起身來,“脾氣挺大。”

白茶發現,這些天江趁跟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好像就是“脾氣挺大”。

她也沒覺著自己脾氣大啊。

看她確實還挺在意臉腫,江趁又安慰說:“估計兩三天就能好,不用太擔心,晚上我給你熱敷下。”

白茶:“不用吃藥嗎?”

江趁說:“不用,你這個用不著。”

白茶這才算放心,吃起飯雖然也香不起來,但至少沒那麽難受了。

事實也正如江趁所說,第三天的時候竟然就幾乎不腫了,本來白茶還以為那麽老大一塊兒得一個多星期才能好。

等到臨近白茶聚餐,除了牙齦最左邊有些空空****的,白茶已經完全覺不出自己是個拔過牙的人了。

她還提前問過江趁,連忌口都不需要了,隻說讓她別太晚,結束的時候給他打個電話,過去接她。

白茶也說不清他們兩個現在是什麽關係。

段思雨開車過來接到白茶後,以自己豐富的紙上經驗告訴她,江趁估計是在追她,溫水煮青蛙、習慣成自然。

一步一步融入到白茶的生活中去。

至於為什麽不直接追。

“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也怕你不願意?”段思雨把車開出停車位,“畢竟你倆之前分手了,還這麽多年沒見,或許他覺著你早就對他沒意思了呢。”

白茶想了想,歎氣說:“他覺得我根本就沒喜歡過他才對。”

“啊?”段思雨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為什麽啊,什麽意思?”

兩個人以前談過戀愛,覺得對方根本就沒喜歡過是個什麽情況?

“反正我倆還挺複雜的,說來話長。”

從分手那天江趁讓她解釋,她隻說了是一直在騙他,應該就決定了江趁對他們之間這段感情的看法。

白茶確實也沒什麽好解釋,她沒辦法在欺騙已經敗露的時候再辯解什麽,更不敢說出那時候連自己都不能確信的一份喜歡。

段思雨倒是沒有多問,她是個急性子,“說來話長就別說了,既然他會覺著你從來就沒喜歡過他,那肯定更不會大張旗鼓重新追你和你和好了吧。”

“你要是還想跟人和好的話,我覺著這層窗戶紙還得你來捅才行。”

其實道理白茶也知道,隻是她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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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餐安排在珩大附近,都是研究生時候熟識的一些同學。

許浩是白茶同門師兄,正好又是溫靜霜朋友家的孩子,白茶研究生前兩年都頗受他照顧,畢業那年他還專門趕回學校參加了她的畢業典禮。

見到許浩的一瞬間,白茶腦海中莫名浮現出江趁陰陽她研究生期間交男朋友,現在想想,他說的該不會是許浩?

但她和許浩也就是在學校的時候交流多些,在白茶印象中應該是沒單獨約出去過的。

畢業之後兩個人更是極少見麵,這回見都難免有些生疏。

好在聚餐人多,場子也就很快熱了起來。

每場同學聚餐幾乎都會以去KTV唱歌結束,畢竟都是工作了的成年人,點了一桌子的酒水。

白茶和段思雨她們幾個女生喝果酒,擱在平時,白茶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往往不會多喝。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吵吵嚷嚷的環境中,她邊看在場的幾個男生,腦子裏想著江趁說的那個曖昧男同學到底是哪個,不知不覺就喝掉了不少。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頭已經開始暈了。

段思雨喝的比她多,但果酒對她來說跟飲料沒什麽區別。

代駕把車開過來的時候,她擺著手問白茶:“真不用我送你?”

白茶站不太穩,被過來的許浩扶住了胳膊。

她衝車裏的段思雨搖了搖頭。

雖說頭腦不太清楚,可還記著江趁說過要來接她。

許浩這邊扶著白茶,問:“怎麽不讓送,你男朋友一會兒過來接?”

白茶蹙了蹙眉,似乎是要想一想該怎麽介紹來接她的人的身份。

正要開口解釋,就被一股大力從身後扯住了小臂。

許浩看見這人來勢洶洶,仿佛被人搶了女朋友,連忙鬆開了白茶。

白茶瞬間搖搖晃晃,整個人都站不穩了,直想往一邊倒。

他上前一步,大掌罩在她頭頂,而後緩緩下移,覆在脖子上一個用力把人按了過來。

本來有了倚靠挺讓人開心,可她是被個橫的不行的人,捏住命運的後脖頸,提小雞仔一樣一把帶了過去。

白茶猛地一個踉蹌,反應過來的時候額頭已經撞上了堅硬的胸膛,一陣鈍痛。

門口還沒走的同學有不少,都往這看熱鬧,即便喝醉了酒反應慢很多,但白茶意識很清醒。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覺著自己受到了侮辱,耳根都漲得通紅。

可江趁的手半分都不識趣,在她白細的後頸侵略性地磨,拇指壓在頸動脈處,隨著鮮活的跳動一下一下輕輕剮蹭,帶來陣陣羞恥的顫栗感。

偏偏她掙不脫。

許是終於發覺掌下按的是個人,還是個非常躁動不安的人。

江趁另一隻手環上她的腰,把人圈得更死。

俯首將下巴擱在她發頂,不知是威脅還是在哄。

“別亂動。”他說。

嗓音喑啞低沉,白茶心跳無端漏了一拍,而後咚咚如鼓,和緊貼著的混為一處。

而後,他看向站在一旁有些呆愣的許浩,低頭對歪在懷裏的白茶道:

“不是和你說了別太晚,怎麽讓我一個人在家等了這麽久。”

語氣中明晃晃的宣示主權,挑釁意味和多年前對程空的時候如出一轍。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