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未出鞘, 可蕭瑟劍意已至。
月升門的三人微愣。
怎麽回事?
看那青衣少年的態度,遠不是歧視者或霸淩者那麽簡單。
他,對莫虛白恨之入骨。
負麵情緒很多種, 其中恨是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隻有曾經相親相愛,現在才會如此相看兩厭。
若說竺承軒他們之於莫虛白而言,曾是霸淩者, 那麽這位青衣少年,應該是莫虛白曾經在乎的人, 或者在乎他的人。
在場所有的人都能嗅聞到他們之間的不對勁。
這些觀眾都是軒轅劍宗的弟子, 大多入門不久。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想從中扒出點料來。
再看軒轅劍宗備戰台後的幾人, 均沉默不語,一臉了然, 顯然他們是知情者。
莫虛白也微愣。
空氣似乎短暫凝滯了,他好似都忘記了呼吸。
方才陡然高漲的情緒和突然上揚的鬥誌, 被一盆冷水潑下,又或者直接凍結成冰。
麵對對麵的挑釁,莫虛白竟不發一言,隻是把臉微側了過去。
一口氣緩緩吐了出來, 似乎帶著顫。
那顫音在寂靜的空間裏格外明顯。
那少年見他如此狀態,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似在嘲諷, 旋即便愈發憤怒。
奚芫道:“第四場,軒轅劍宗湯天宇, 對月升門莫虛白。”
沉默。
這是初賽少有的沉默, 應該來說是唯一一場賽前的沉默。
之前要麽有加油, 要麽有噓聲,要麽有對鳳天天的嘲諷或指責。
總之要人管住嘴巴,那可太難了。
就算是普通觀眾,也感覺到這空氣凍得有點化不開。
“開始!”
幾乎在聲音落下的刹那,湯天宇便利用他已大成的步法,瞬間衝到了莫虛白麵前。
莫虛白瞳孔微縮。
劍沒有出鞘!
兩人的都沒有!
下一秒一記右勾拳,已擊中了莫虛白的臉頰。?
重重地。
血肉變形,就連骨骼也哢嚓哢嚓作響。
莫虛白整個人飛了出去,咚一聲掉到擂台邊緣。
他很快站起來,擦了擦嘴角邊的髒汙,並吐出一口血沫來。
莫虛白冷冷道:“這一拳算我還給你的。”
湯天宇怒道:“你欠我的可不止這一拳,還有我兄長的命。”
提到湯天宇的兄長湯天奇,莫虛白的呼吸一窒。
不待他有所回答,已被憤怒點燃的湯天宇的攻擊已如暴風雨般襲來。
莫虛白奮死抵抗,卻因方才的怔忡失了先機。
他堪堪躲避,卻也節節敗退。
一時間,他身上多出大大小小無數傷口,整個人如同血人似的。
湯天宇即便在天才如雲的軒轅劍宗裏,也是頂尖的那一波。
他確實很強,但卻不應該壓著莫虛白打。
因為莫虛白是他們賽前唯一忌憚的對手!
鳳天天在台下看著焦心。?
她贏了兩場,許易安平了一場。
即便莫虛白兩場全輸給他們,也不過和軒轅劍宗打個平手。
可真實情況卻並不是這樣。
看湯天宇要至莫虛白於死地的模樣,莫虛白下一場,大概率是不能上場了。
這場若贏不了,便會進入鳳天天最擔心的場景。
進入加賽。
軒轅劍中選手池很深,加賽也完全派得出人來,且各個都是高手。
他們便不一樣了。
許易安和莫虛白,都快傷成兩個殘廢了,就剩她一個。
萬一奚芫來個要求,說已上過場的,不能再上場,月升門不就直接GG了嗎?
所以,鳳天天咬牙,師兄你清醒點看看現在的狀況啊!這場無論如何也要贏下來啊!
可場上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兩個人跟瘋了似的,不要命的以傷換傷。
先是莫虛白成了血人,緊接著湯天宇也成了血人。
沒有計謀,沒有智鬥,甚至沒有防禦,完全是街頭互毆!
兩個人打的不是擂台,打的那是暴力輸出的情緒啊!
許易安以傷換傷,那是迫不得已,莫虛白這完全已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呀!
鳳天天越看越著急。
什麽玩意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演社會/主義兄弟情呢。
鳳天天實在忍無可忍,她大喊道:“還活著的人不該沉溺於過去,不論以前是對是錯,是好是壞,你都開啟人生的新篇章了。”
是的,她鳳天天,雖然不是主角,但也要開始嘴遁了!
“我不懂你對湯家兄弟曾做過什麽,但你現在是我們的師兄啊!”
“你師妹我,都已經連贏兩場了,你師弟許念經境界不如對方也平了一場,你身為師兄,不應該當做我們的表率嗎?”
“你要是敢輸,我就把你扔到軒轅劍宗裏去挨罵,讓他們集體霸淩你!!!”
軒轅劍宗眾人:“……”
你對自己人也這麽歹毒的嗎?
然後鳳天天對一臉無語的軒轅劍宗眾人吼道:“到時候你們要是不罵,我有的是辦法折騰你們!”
軒轅劍宗眾人:“…………”
我們到底是招誰惹誰了,碰上你這麽個姑奶奶!
別、別說,還真有點後怕。
“你,看看現在,看看眼前,看看我們啊!!!”
鳳天天喊的大聲,現場又極其安靜。
應該來說除了她沒人敢出聲。?
她的話莫虛白聽得一清二楚。
事實上他也很清楚現在的形勢。
可見到曾經最熟悉的同門兄弟,以敵人的姿態出現,那些使他們敵對的懊悔、痛苦和回憶,還是把他的情緒拉走。
在民間,藍色的眼睛不祥。
可對於修真界來說,它或許是未開眼的天之眼。
更何況莫虛白還有天靈根。
即便在高手如雲的軒轅劍宗裏,他也是最天才的那一波。
當然,曾經是。
競爭還是比他想象中更激烈。
莫虛白在這樣殘酷的競爭中,比誰都想早點開眼。
他聽說密林深處的峽穀裏,有一種奇特草藥,對天之眼有奇效。
那地方並不是區區築基修為能去的。
可少年的心比天高,並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現實卻很殘酷。
他遇到危險,是師兄湯天奇救了他。
可那時的師兄也不過金丹修為,兩人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湯天奇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從那時起,湯天宇便和他有了隔閡。
之後奇怪邪/教的追殺,他不知怎的也上了名單。
那天他和湯天宇外出執行任務,本該是湯天奇的任務,他怕師兄舊傷複發,便替他完成了。
當日隻有湯天奇留守山上。
似乎是理所應當,又似乎是命運弄人,湯天奇死了,替他死去了。
天奇師兄本是天之驕子,由於他性格溫和,平易近人,軒轅劍宗上上下下都很喜歡他。
與之相比,他莫虛白,隻是個渾身帶刺,又自命不凡的臭屁小子。
大家都認為受傷的應該是他,落下病根的應該是他,留守山上,並死去的應該也是他。
就連一直和他關係莫逆的湯天宇,也是這麽認為的。
湯天宇的痛苦他看在眼裏。
若要他和弑兄仇人,在同一個宗門裏修行,他也會憤怒不平的。
莫虛白決定離開軒轅劍宗之日,他和湯天宇打了一場。
湯天宇不敵他,強行升境,被天雷劈中,瞎了一隻眼。
而他從此更加厭惡那隻藍色的眼睛,並再也沒有回到泉匯山上。
鳳天天的話,令莫虛白醍醐灌頂。
他不知自己是對是錯。
若要說他對,好像不對;若要說他錯,好像……也不那麽錯。
那些過去的決定,如此混沌,如此非黑即白,少年不明白,也不理解。
他隻知道,這隻藍色的眼睛……若不生在他身上就好了。
若他不那麽渴求力量,就好了。
若他再強一點,就好了。
若那個時候……
無數的懊悔,無數的如果,無數次的重來,在少年的腦子裏重演。
但現實已成定局,過去無法更改。
正是因為此,人才痛苦,才會悔恨,才會更強!
莫虛白聽著鳳天天不著調的話,忽地覺得天邊大亮,心中升起一股澎湃的動力。
是的。
看看現在,看看師弟師妹啊!
現在他也是師兄了!
天奇師兄那樣的師兄!
恩怨作為恩怨來解決,師弟師妹們想要的,不過是打敗軒轅劍宗。
事實上,距離這個目標,也隻差他這一場勝利啊!
“啊啊啊——!!!”
莫虛白一聲爆喝。
他扯下繃帶,陽光令習慣弱光的他微眯雙眼,那雙藍色的眼睛更是不適應光芒,瞳孔死死縮緊,好似獸的瞳眸!
湯天宇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震到。
湯天宇氣喘如牛,血流如注,直覺有詐,不敢輕易進攻。
卻怎麽料想,莫虛白短暫的暈眩,是他最後的進攻機會。
淺藍色光芒閃過,莫虛白的定身術比鳳天天那半吊子使用得更爐火純青。
莫虛白目光如炬,握劍的手輕輕鬆開,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握回。
他握得更堅定,也握得更緊了。
這,就是他莫虛白的劍道!
湯天宇定在原定,不知是因為定身術,還是因為被他氣勢所惑。
下一秒,一道白光閃過。
莫虛白已飄然而至湯天宇的身後。
劍已回鞘內。
陽光正好,微風拂過,柳葉輕搖,沙沙作響。
“啊!”
湯天宇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胸口一個血色十字。
現場一片寂靜。
觀眾們大氣都不敢出。
普通的練氣觀眾們連這一劍的細節都看不清。
隻有元嬰期的隊員們麵色鐵青。
他們不僅驚異於莫虛白劍術的強大,還因為……軒轅劍宗輸了!
果不其然。
十秒後,湯天宇並未能站起來。
奚芫站起來,揚聲道:“第四場,月升門,莫虛白勝!”
“好耶!”
“太棒啦!!!”
“我們贏了!!真的是我們贏了!!!”
現場隻有幾聲單薄的喝彩聲,更多的,還是死一般的沉默。
軒轅劍宗的人,不可置信。
練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一臉戚戚然。
而備戰席的幾位,更是低垂著腦袋,不敢再看。
緩過勁來的湯天宇從擂台上爬起來,他朝莫虛白的背影大喊。
“為什麽?!”湯天宇吐出一口血來,“哥哥死了,你也要走,為什麽你們都能毫不猶豫地把我拋下?為什麽?!”
湯天宇的眉頭擰得死緊。
他誠然不喜歡輸,痛恨死,厭惡分別,可他更不喜歡的,是這苦苦追尋,卻得不到的答案。
莫虛白並不是不能理解他。
因為直到前一刻,他好像也很想知道答案。
我到底是對是錯?
我當時應該如何選擇?
我能否有更好的選擇,如果有,為什麽我當時沒選?
一個個問題,在腦袋裏盤旋,回想了無數次。
然而,現在這些問題,依舊沒有答案。
可當時刻在心中的情感,已化為了養分,它好像青色石磚,為他的道路奠下不可或缺的基礎。
莫虛白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指了指他的身邊。
此時湯天宇的隊友上來扶他。
肖領隊遞給他治療水和還魂丹,就連觀戰的元嬰期的竺承軒和李正初也上來了,他們拍拍湯天宇的肩膀,道:“別太自責,你們實力相當,隻是他狀態更好。”
肖領隊說道:“輸了,很丟臉。但這次的丟臉,若能化為你們今後的動力,在我看來並不虧。”
“你們啊,就是太自命不凡了!這下踢到鐵板了吧!”
蒙玉龍和魏翰也說道:“我們也輸了,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好像比你更慘點……”
說著,幾個人不禁笑出聲來。
是啊,比慘,誰也比不過蒙玉龍。
蒙玉龍靦腆地摸摸後腦勺,說道:“下屆再找他們報仇去!”
誰曾知道,遠在擂台那邊的鳳天天不以偷聽為恥,反而揚聲嘲諷道:“省省吧!十年後我早飛升了,不飛升也至少大乘了,還留在元嬰和你打比賽?”
蒙玉龍:“……”
鳳天天:“更何況,你都輸我這麽慘了。你師弟師妹打我師弟師妹,恐怕隻會更慘!哈哈哈哈哈!”
說罷,她指了一圈圍觀的練氣觀眾們,好似十年後真要派她師弟師妹們來收拾他們一樣。
頓時,一股惡寒竄起。
軒轅劍宗眾人:“……”
好氣哇,誰來收拾這個妖女啊啊啊!!!
鳳天天贏了初賽,喜上眉梢,她蹦蹦跳跳的沒個正形,還對雲修竹說道:“雲師兄,你看我們大勝上屆排名第二的軒轅劍宗,回去後師父會不會給我們什麽獎勵啊?”
比如神兵之類的,法器之類的,再不濟,像武俠小說一樣傳點功力給她也好啊!
聽說修仙要悟道,不知道師父悟的道,能不能直接傳給她,要是能,那多省事啊!
那她一月入元嬰,二月入分神,半年化虛的夢想豈不是很快就能成為現實?!
鳳天天這邊想得美滋滋,抬眼,便對上雲修竹的無語臉。
雲修竹怎麽能不無語?
她不剛碰瓷完軒轅劍宗,拿了不少好東西麽?怎麽又要?吞金獸也不這樣吃靈石。
更何況她壓根用不上靈石!
此刻的雲修竹已經悟了。
其實鳳天天不是需要,她就是單純地想要,俗稱,財迷。
見雲修竹半天不說話,鳳天天立刻立正,改口道:“……大概不行,畢竟師父窮得叮當響。”
遠在中洲,擔心弟子們於是一直用仙術觀察情況的謝雲淵:“?”
窮?
……是嗎,原來他這樣,算窮,會讓弟子們沒有安全感。
難怪天天老是往青龍山搬修煉資源,原來是覺得師門窮。
於是下一秒,謝雲淵冷然對圍殺他的眾人道:“交出儲物戒指,我可饒你們一命。”
頓時,正道人士們表情漂移:“……?”
你都魔尊,你還打劫?
月升門最近怎麽回事?從上到下人人打劫!
謝雲淵他莫不是被人奪舍了吧?!
作者有話說:
正道:怎麽回事?我們的日子好難過啊!
謝大佬(伸手):快點拿來!
大佬很認真,打劫也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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