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流淌的一條小河邊上,盤膝坐著一個身穿灰白布袍的少年。

少年眉目頗為清秀,年紀約摸在十四五歲上下,看其右手捏著的古怪印結,似乎在修煉著某種丹氣功法。

而最讓人詫異的,是這少年的身子左側,隻有一條空空如也的衣袖,其內並無手臂,這是一個沒有左臂的少年。

“唉!就知道會是這樣!”

沈非睜開雙眼,歎了口氣,秀氣的雙眉微微蹙起,其臉上,滿是頹然和無奈,輕聲喃喃道:“照這個度,或許用不了兩個月,我的丹氣勁便要盡數消失了吧?”

惆悵的話音落下,沈非不由得伸出僅有的右手,摸了摸垂掛在胸前的一枚古怪吊墜。這枚吊墜呈灰白色,但造型奇詭,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現這東西竟然像極了一條人類手臂,手臂盡頭,是一隻張開的手掌,手掌之上五指齊全。

沈非握著手臂吊墜的右手指節有些白,從天才到廢物,往往隻是一個瞬間,一年時間裏,他見慣了人間冷暖,現在還與其作伴的,似乎已經隻剩下這枚孤獨的手臂吊墜。

“噗嗵!”

正當沈非陷入自嘲黯然神傷之時,一道聲音突地傳入耳中,旋即便見一抹水花撲麵而來。

沈非反應極快,腳掌在地下一蹬,身形倒退間,右手急揮,隻見一團淡淡的白色霧氣從其右手之上升騰而起。那撲濺而來的水花在被他這股白色霧氣擋住之後,無力地落下,沈非的身上,連一滴水都沒有濺上。

“喲,想不到你這個廢物,反應倒是挺快!”

沈非剛剛站定,一道略有些刺耳的聲音隨之傳到,讓他瞬間反應過來,剛才那一下,恐怕不是什麽意外了。

眉頭微皺了皺,沈非轉過身來,果然見得四道人影並排站在身後,領頭一人手裏還拿著一枚拳頭大小的石塊,剛才那幼稚的惡作劇,想必就是此人的傑作。

這個人沈非並不陌生,也絕對沒有半點好感,自從一年前沈非生變故後,這個本來在其麵前諛媚殷勤的唐寧,立馬便是換了一副嘴臉,對沈非極盡羞辱打壓,似乎想把之前在後者身上丟掉的尊嚴盡數取回來。

“讓開!”

而對於唐寧司空見慣的譏諷之言,沈非並沒有接話,隻是見著四人擋在自己麵前,當下便是沉著臉吐出兩個字。

唐寧見狀,卻是依言退了兩步,極其誇張地叫道:“你們看,你們看,沈非少爺又要教訓人了,我真的好怕!”

但話雖如此,唐寧的臉上哪有半分懼怕的樣子?旁邊一人忙湊趣說道:“唐寧師兄你忘記啦?他已經不是一年前的沈非了,現在的沈非,隻不過是一個沒有左臂的殘廢而已!”

聞言唐寧拍了拍胸口,好像心有餘悸地說道:“哎喲,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嚇死我了!”

對於幾人小醜一般的表演,沈非臉色愈陰沉,這種把戲,這一年時間以來他不知見過多少,當下再不理會幾人,徑直朝前走去,幾步跨出,已是繞過四人。

“嘿,沈非,唐寧師兄話還沒說完呢,你竟然敢走?”

見得沈非拔腳便走的態度,唐寧朝著剛才說話那人使了個眼色,後者便是喝斥出聲,而後身形動間,右手成爪,朝著沈非右後肩抓去。

哪知沈非早就防著他這一招呢,在那人手掌剛剛碰到其衣衫之際,身子已是朝左一讓,旋即那人收勢不及,沈非再出一腳,剛好勾在其小腿之上,那人把持不住,直接朝前仆倒。

這幾下幹淨利落,從那人出手到仆倒,隻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待得唐寧等人反應過來,那家夥已經摔了個滿臉花。

“好小子,竟敢打人!”

反應過來的唐寧頓時大怒,在他喝聲落下後,其身形已經是跨出兩步,這一下可就是和沈非正麵對敵了。但見唐寧手上白氣繚繞,比之前沈非所用濃鬱得多,這也昭示著唐寧的修為,確實是在沈非之上。

而見得唐寧都已經出手,那剩下的兩人對視一眼,一左一右便是堵住了沈非的退路,而後在唐寧大占上風的情況下,雙雙加入戰圈。

要是在一年前,沈非哪會把這樣的幾個角色放在眼裏,但是現在,已經降到五重丹氣勁的他,卻怎麽可能是八重丹氣勁唐寧的對手?

何況後者還有兩名不弱於他的幫手,剛才放倒那人,隻不過是出其不意而已,這時正麵對戰,隻不過短短幾個回合,沈非已是被唐寧一拳擊中小腹,劇痛之下彎腰,後背再吃一記,頓時仆倒在地。

“打,給我狠狠地打!”

唐寧眼中有著一抹快意,另外兩人對著沈非拳打腳踢時,剛才倒地的那人也爬起身來,心中對沈非尤其怨恨,所以這時下手尤重。

沈非右手護住腦袋,任由幾人在自己身上招呼,某一刻,卻忽然覺得左肩斷臂處一痛,原來是唐寧伸出一腳,狠狠地踏在了沈非的斷臂之處,而後獰笑道:“沈非,烈雲宮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識相的,還是趕緊給我滾罷!”

“烈雲宮!”

聽到唐寧出口的這個名字,沈非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曾幾何時,他還是烈雲宮年輕一輩第一天才,十三歲達到九重丹氣勁的妖孽天賦,一度讓皇室第一天才都黯然失色。可是這一切,從一年前沈非斷臂之後,就已經變了。

“住手!你們在幹什麽?”

而就在沈非漸漸有些承受不住之時,一道有些寒意的嬌叱聲突然傳來。旋即沈非便覺得身上一輕,所有的攻擊一散而空,隻不過現在的他,一點也沒有先處理一下傷口的意思,他的目光,已經投向了那熟悉聲音傳來的地方。

愣了一下的唐寧倏地將腳從沈非斷臂之處收回,轉過頭去,見得果然是那個身著淡紅色衣裙的曼妙女子,當下便是換了一副笑容說道:“原來是玉兒師妹,你怎麽也來這裏了?”

上官玉有些厭惡地瞥了一眼唐寧,尤其是看到後者收回的右腳,不由更是忿怒,沉著臉說道:“沈非好歹也是我們的同門師弟,你們如此作為,就不怕宮主責罰嗎?”

聞言唐寧臉色一僵,但也知道上官玉既然出麵,那今天對沈非的羞辱也隻能是到此為止了,當下朝著緩緩站起的沈非冷笑道:“算你小子運氣,我們走!”

“沈非,你沒事吧?”

見得唐寧四人的背影消失在遠處,上官玉回過頭來,目光有些複雜地說了一句。而聽到這話,沈非似乎覺得剛才的屈辱並算不了什麽,輕輕地道:“玉兒,謝謝你!”

沈非和上官玉,可算得是青梅竹馬,在前者還未斷臂殘廢之時,兩人乃是烈雲宮公認的一對璧人。雖然他們並未捅破那層窗戶紙,但在沈非的心中,上官玉已經算是除老師韓池之外最為重要之人。

但自從沈非斷臂之後,上官玉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與前者見麵的次數卻是越來越少了。這一點沈非雖然感覺得到,可從來不敢往深處去想,所以此時見得上官玉在這關鍵時刻出手相救,心中的那絲期待頓時掩蓋了理智。

短暫的沉寂後,上官玉輕聲道:“以後少去招惹唐寧那些家夥,以你現在的修為,可不是他們的對手。”

“玉兒,我……”

此時沈非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根本沒聽清上官玉話中的意思,吐出三個字後,卻是踏前一步,想要伸出右手去抓上官玉的玉手。

可誰知就在沈非右手將要搭上上官玉皓腕的時候,後者卻是輕輕一避,沈非這一抓便是落了空,而他沒有看到的是,這個舉動,竟然又是讓上官玉眼眸深處掠過一抹隱晦的厭惡之色。

沈非的右手僵在半空,臉上滿是不解,之前一年雖然兩人見麵的次數少了,但僅有的幾次會麵,牽手這樣的舉動還是相當正常的,但是眼下,上官玉的一個動作,卻是讓沈非心頭一痛。

“好了,天色已晚,先回去吧!”

上官玉好像並不想在這兒多待,又似乎是怕沈非再次糾纏,開口說了一句,便即轉身,不過在朝前走了幾步之後,卻又頓了一頓,說道:“明天上午,我在‘安然亭’等你!”

“啊?哦,好!”

聽得上官玉突出其來的這句話,沈非先是驚了一下,旋即便是狂喜。前者口中的“安然亭”,正是兩人最常去的地方,對這個地方,沈非有著特殊的感情。

“看來烈雲宮中,對我一成不變的,也隻有老師和玉兒了。”上官玉的一句話,讓沈非莫名地高興起來。

這一年的時間,由於失去了左臂,丹氣無法運行大周天,他從九重丹氣勁,直接倒退回五重丹氣勁,而且這個勢頭還在一刻不停地朝著更低處疾衝。

這個曾經的烈雲宮第一天才,轟然變為第一廢材,失去左臂的沈非,隻能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苦修而來的丹氣,一天天的消散而沒有絲毫辦法。

不過沈非沒有注意到的是,他嘴角溢出的一絲鮮血,順著下巴滴落,準確地掉到那手臂型的吊墜之上。這枚灰白色的手臂吊墜,在吸收了那滴鮮血之後,竟然詭異地閃過一抹隱晦紅光,而後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