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下)(1/3)

我看著紀梁閉上眼睛強行鎮定的樣子忍不住的笑他。

一會兒,紀梁睜開眼睛,羞惱的很,

“我告訴你啊,這屋子裏全是攝像頭,你別逼我現場直播。”

“……”

我一下子笑不出來了,趕緊將開了兩顆扣子的上衣合上。

攝像頭?

他外公要觀察我們的確能做出這種事來……完了完了清白不保也就算了,還讓他外公看到我是這樣不矜持的一個女人,完了……

“攝像頭在哪兒呢?我剛才很不像個正經女人嗎?也沒有吧?你早知道有攝像頭幹嘛親我?哎呀,你好煩啊……等等,攝像頭帶聲音效果的嗎?”

這下輪到紀梁笑我了,

“現在知道害怕了?”

“……”

不對,紀梁才不是那麽逆來順受的人,有攝像頭也給他搗毀了。

我拿了枕頭砸他,

“你又騙我!”

“好了好了,”

紀梁搶過枕頭去將我按在懷裏,

“傷才剛好轉,乖乖的。”

“哼。”

我撅了撅嘴。

本著喜傷心怒傷肝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的原則,我跟紀梁就這麽每天互相逗樂過上了被軟禁的日子。

這一日三餐可點可做,伺候的倒是周到,美中不足就是連個手機也不給,不過這也讓我和紀梁意外過上了柴米油鹽醬醋茶,琴棋書畫詩酒花的神仙日子。

“琴身是兩廣的桐木打造的,共鳴最好,琴弦是品質最好的今虞絲線,高音嘹亮,響徹雲霄,低音沉穩,靜水流深。你說這外公雖然霸道點,對你的需求倒是一點都不敷衍。”

我撫著上午剛剛送來的古琴,這品質著實是上佳,反正比我見過的都好。

“你聽我這曲子談的怎麽樣?”

小時候為了開發右大腦,提高嗅覺中樞神經敏感性,我學過一陣子古琴,後來上了大學就沒再碰過,紀梁也算是有幸趕上了我五指琴魔複出之後首場演出,連帶著外邊的黑衣大哥們都該覺得與有榮焉。

可是紀梁卻十分不懂得欣賞,沏著茶連眼神也不分一個給我,

“你這曲鳳求凰上篇硬是叫人聽不出來是哪首曲子,下篇又高低混亂,確定沒跟十萬八千裏之外的酒狂弄混了?”

我瞪了他一眼,我當年也是參加中學生樂器比賽拿過一等獎的,怎麽就沒法聽?不過就是五年沒碰,指法有些生疏,重傷未愈,腕力有些不足罷了,哪有那麽誇張啊?

“好了,你要的茉莉花茶。”

紀梁盛了一盞茶放在琴邊幾案上,我輕蔑發出一個鼻音,

“茉莉花苦味回甘都煮散了,隻剩下濃鬱的花香味,比茉莉花味殺蟲劑還要濃上三分,我這一聞,便覺得齁嗓子。”

“這茉莉本就是幹花不是正經的花茶,我說水泡,你非要煮,哪能不散?”

“當初可是有人告訴我,不要給失敗找借口。”

“……”

紀梁一時語塞,自己端了一杯,

“算了,倒了吧。”

我滿意一笑。

每日我倆的樂趣除了棋盤上拚個你死我活就是逗嘴皮子掐架,總好過吃飽了睡,睡完了吃。

聖彼得堡的冬天十分漫長,經常雪花飄飄灑灑,我身體本來就畏

寒,如今更不敢出門,遠遠的隔著窗子一望,竟然瞧見一株盛開的臘梅。

我瞬時欣喜的站了起來,

“紀梁,看,臘梅!”

我衝著廚房喊了一句,便拉開門企圖近距離一睹花容,可北冰洋吹出來的風真應得了那一句風頭如刀麵如割。

可是我的眼睛好久都沒散出那間屋子了,我真的太想好好看看那株梅花,便頂著風走了出去,紀梁馬上就將我拎了回去。

“咳……咳咳……”

嗓子裏嗆了幾片雪花,又冰又癢的勾的我咳嗽了起來,紀梁緊張的厲害,眉頭緊皺,就差捂住我的嘴巴不許我咳了。

“胡鬧,大冷的天,能隨便往外跑的嗎?”

好不容易不咳了,紀梁又開始數落我,之前剛醒過來那一陣子,一旦咳得厲害總要咳出鮮血來,雖然現在好多了,紀梁這心理陰影卻是去不掉了。

“我這不是沒事嗎?”

我笑了笑,又繞到窗子那邊去看著那株臘梅,之隔了一片玻璃,就將屋子和外麵隔成了兩個世界,我若是不開那一下門,即使三個月過完了我也不知道聖彼得堡的冬天到底有多冷。

我的眼前即使大雪翩飄,我看得見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卻體會不到絲毫體會不到半分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樂趣。

我在這裏有紀梁陪著,過的也算舒心,可這舒心少了四時風物,沒有日夜變換,畢竟是強顏歡笑。

說到底,夢裏不知身是客,亂山雪影,孤燭異鄉。

紀梁輕輕按了按我的肩,我回頭對他微微一笑,

“總是聽說梅花不畏風不畏寒,我還是頭一回真見到這麽淩霜傲雪的臘梅呢,聽說還有許多仙風道骨的人家喜歡收集這梅花雪來煎藥煮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紀梁也低頭微笑,

“今年這株開的的確是格外的好。”

我後悔自己突如其來的多愁善感了,這絲毫也瞞不過紀梁,他不願意我受半分委屈,現在必定又陷入了自責裏。

在上城,幾乎沒有紀梁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可在這裏,我們連自由也沒有,我想紀梁心裏是受不了這個落差的。

“其實也不是怎麽事情都是事在人為四個字能說的通的,也得要個天時地利,備不住哪天天晴了,你外公忽然就想通了,覺得我做他外孫媳婦兒也不錯呢。”

紀梁看著我笑了笑,將我攬進懷裏,下巴蹭了蹭我的額頭,

“你不必說這些來安慰我,你以為我沒有經曆過挫敗?我經曆的可能比八十歲的人還多,隻是無論如何,我也不願意你無辜受牽連。”

“你這個人啊,非把別人的心思瞧得一清二楚做什麽呢?再說了,你不牽連我,還想牽連別人啊?再說,不過是一個冬天,我們不還有大半輩子可以揮霍嗎?”

紀梁吻了吻我的額頭,並不言語。

——

不得不說這日子過得雖然閉塞了些,卻是休養生息的好時節,我大概從上了初中之後就沒這麽有規律的早睡早起過,身體也一天比一天舒暢了。

“紀梁……”

早上睜開眼睛,這半個多月來,極少有紀梁不在身邊的情景。

走出臥室,仍是哪裏也見不著他。我心裏隱隱擔憂,難道他是找外

公去了?那他會不會為了我們能出去做出一些有違初衷的事情呢?

想到這裏,我又覺得自己矯情了,我們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裏,那麽要出去,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老爺子又不稀罕跟我說話,那可不就剩下為難紀梁這一條路了嗎?

“你知道紀先生去哪兒了嗎?”

我問正在收拾客廳的女傭。

正是當初那個對我沒個笑臉的女傭,今天我倒是頭一次看她眼睛帶著笑意。

“您瞧,先生不是在哪裏嗎?”

我跟著她走到窗邊,紀梁站在雪地裏,襯衫外隻穿了一件寬鬆的絨線薄風衣,拿了一個小瓷瓶和茶匙,悠閑自得的收集著梅花瓣上零零星星的積雪。

我隻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這個傻子。他穿的這麽單薄,外邊準冷壞了吧。

“我去叫他進來,外邊太冷。”

“紀先生說他收足了自然回來。”

我看了看女傭,又複去看紀梁。

他挺拔的身材因著清減顯得更加瘦長,風衣被涼風吹揚衣擺,頗有幾分天下誰人共玄衣的感覺,仿佛他是這天地間唯一的景象,連臘梅也沒那麽光彩奪人。

“多好的人啊,您的一槍可是挨得值,若是這好男人給我,哪怕拉我出去槍斃十幾次呢。”

我被這女傭逗得一樂,這十幾天了,她頭回跟我說這麽多話。

紀梁忽然回頭,對我一笑,地下銀雪皚皚,空中白日盛光,更襯得他膚白如雪,郎豔獨絕。

他走進來放下瓷瓶,拿凍的冰涼的手揉我的耳朵。

“聽見了嗎?”

“什麽?”

“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我囅然一笑,他偶爾文藝一下,就把人聽的心醉神迷的。

我厭惡徐誌摩那樣感性的酸詩,此刻卻想著,若是眼前人讀來,那酸溜溜的詩,我也覺得充滿真情實感了。

我把玩著手裏的小瓷瓶,天青色的冰裂紋,盛著瑩瑩白雪,溫度驟升,瓶內緩緩塌陷,慢慢又變成了一汪水上扶著一小塊雪頂。

梅花的淡淡幽香若有似無,連我這上好的鼻子也捕捉不定,真是弄的人心癢。

我抬頭看紀梁,

“當初我看《紅樓夢》妙玉小尼姑就是拿梅之水煮茶的,嘖嘖,何等的輕浮玄妙啊,我們用它煮什麽茶?”

“你看著高興過了就罷了,這大氣汙染這麽嚴重,這雪水喝了多半不好。”

“……”

他這個人,大冷天的,好不容易弄了這點,怎麽就罷了?

我捧著瓷瓶,恨不得就這麽喝了。

紀梁從我手中拿過去,

“我是圖你高興,又不是讓你非喝它不可的,舍不得倒了就盛起來,反正不許喝。”

我撅著嘴看他,心裏卻一陣陣冒著甜泡泡。

即使你的想法那麽荒謬,那麽不切實際,可是生命中有一個人,他知道你的幼稚無聊,卻還是願意付出一些東西去縱容你,那真是再幸福不過了。

忽然我聽到門外似乎有什麽響動,扭頭一看,原本那些一動不動的黑衣人此刻都衝著那株臘梅走過去,動作粗魯殘暴。

枝幹發出沉悶而讓人感到鈍痛的聲響。

我看著滿樹嫣紅紛紛搖落,點點朱紅灑在雪地裏如同鮮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