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光明

沒有任何的猶豫，當時的杜連城立刻拒絕了那個叫做“暗之訓練”的狙擊手受訓內容。他的拒絕的理由是，這個訓練會完全泯滅掉人本身的人性。

歐陽莫搞不清楚，他曾經問杜連城：“教官，我們身為國家軍人，不就是國家培養出來的戰爭機器嗎？我們不就國家的一把利刃嗎？要人性做什麽？”

“真正的強大，並不是用冷酷而換來的。心中沒有了身為軍人的尊嚴和悲憫，徹底淪為一台機器的話，那麽將是一件可悲的事情。”歐陽莫記得杜連城當時是這麽回答的：“我們身為軍人，雖然冷酷，但也有感情存在。我們也有喜怒哀樂，會為才成功而歡呼，為會戰友的犧牲而悲哀，會為一些不平的事情而憤怒。有這些感情的驅使，我們才能算作一個人，一個真正的軍人。而那些所謂的暗之訓練，是要把你這些情感全部剝離掉，把人培養成一個隻知道冷血和殺戮的機器。其實這樣的人連機器都稱不上，隻算得上是一具行屍走肉。”

“就像有的人，為了追求戰鬥的極致，而強行摧毀自己的神經係統，消除自己肉體的痛感，這樣在戰鬥的時候就不會感覺到自己的疼痛。但是這種強大是建立在以摧殘自己的肉體的基礎上的，沒有思想，沒有感情，沒有喜怒哀樂。這種不叫強悍，而叫變態。”

變態。歐陽莫再次回味了一下這個詞語，不由出了一絲無聲的苦笑。這種變態還真是讓人不好對付啊。

“提維，”歐陽莫壓低了嗓門說道：“這個辛尼亞，他有什麽行動特征沒有？”

所謂行動特征，是一個專業的軍事術語。就是說一個人在執行任務中慣有的一些小毛病或小動作。比如有的狙擊手在觀測目標的時候，嘴裏總是喜歡叼著一根樹枝來回的嚼。有的狙擊手在獵殺的時候，喜歡喃喃的自言自語。還有的一些總是喜歡隱藏在隱蔽處，用腳麵不停的磨蹭地下的砂土。這些狙擊手在任務狀態下不自然做出來的小動作，其實是內心深處潛意識的一種反應，可以為自己在任務緊張的心理狀態下提供一點微妙的精神支撐。當時歐陽莫就有在嘴裏嚼樹枝的習慣，嚼爛了就隨地一吐。在模擬任務實戰的任務，就因為這個小動作被杜連城揪了好幾次小辮子。後來他花費了很長的時間才把這個毛病克服掉。如果能夠抓住一個狙擊手的這些小毛病，就相當於找到了他精神上的一個漏洞。

在歐陽莫意料之中的，提維搖了搖頭，這說明辛尼亞並沒有任何的“不良嗜好”。也就是說，他完全摒棄了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所應有的心理活動。歐陽莫的麵色陰沉如水，看來“暗之訓練”出來的人果真已經猶如一台純純粹粹的戰鬥機器。

而此刻最讓歐陽莫感到棘手的是，他完全抓不到對方存在的任何一點蹤跡。甚至於被他攻擊了一槍，卻依然感受不到那個家夥的任何存在信息！這是他在麵對任何敵人的時候，都不曾遇到過的情況。

歐陽莫用手輕輕的撥開腳下的土地，然後從背包裏摸出一個手榴彈般大小的東西，淺淺的埋了下去。提維奇怪的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在做什麽。埋好了以後，歐陽莫貓著腰站了起來，對著提維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上自己。

雖然很奇怪，但他也明白歐陽莫的作戰水平遠在他之上，甚至越了他的師父庫克賽。在這種情況下，他隻能保留自己的奇怪意見，跟著歐陽莫慢慢的站了起來，無聲無息的朝著左邊的方向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貓著腰在稀疏的棕櫚樹林裏麵慢慢的穿梭，無聲無息，好像兩隻黑夜中遊蕩的幽靈。步行了十五分鍾，大約五百米的距離，歐陽莫把狙擊步槍扛在肩上，領著提維爬上了一顆高高的棕櫚樹。

這顆棕櫚樹非常的*，上麵伸展出來的旁枝都有大腿粗細。兩個人無聲的爬到了棕櫚樹最上端的一棵巨大的樹枝上，找到一個最為舒服的姿勢坐在上麵，然後歐陽莫摘下狙擊步槍，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夜光手表。

“還有兩分鍾。”歐陽莫低聲說道：“提維，等會不管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要眨眼。要盡量的眯起自己的眼睛，收縮自己的瞳孔，然後快的巡視你左方的18o度扇麵。不管能不能夠確定目標，隻要現有可疑情況，就立刻進行狙殺！”

提維雖然不明白歐陽莫的意思，但他還是點了點頭。狙擊手是隱身的戰士，他們之間的交流簡短而且明確。歐陽莫說的這一番話算是比較多的了。

“還有二十秒鍾，準備……”歐陽莫再次看了一下表，然後慢慢的把狙擊步槍舉了起來，牢牢的卡在了自己右肩的那塊“自然印痕”上，形成了一個絕對穩固的三角支撐。他把臉趴在狙擊步槍的槍機一側，做好了一個隨時鎖定開槍的姿勢，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前麵沉沉的黑暗，低聲說道：“提維，左麵的區域交給你負責了。注意收縮自己的瞳孔，不要傷到眼睛。”

聽到這句話，提維已經知道歐陽莫的戰術意圖了。他也舉起了自己的那杆“鳥狙”，然後把臉貼在槍上，同樣做出了一個標準的搜索射擊的姿勢。

“十，九，八，七，……爆！”隨著歐陽莫最後的低聲倒數十秒，二百米的的高空處忽然一片光明憑空炸裂，好像濃縮的一點光明瞬間膨脹了起來，頃刻間灑遍了方圓兩千米之內的所有區域，把這個範圍之內的黑暗映照的如同白晝！頓時地麵上的一切都無比清晰的呈現在了兩人的麵前，好像一場虛幻的奇跡！當這片光明完全透徹之後的一秒多鍾，才聽到了一聲短促並且響亮的爆炸聲。

原來歐陽莫在之前地裏埋入的，是一顆定時高空射強力照明彈！

從極端的黑暗到極端的光明，這其中的光線對人眼的瞳孔刺激是相當巨大的。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護視網膜，都會不自覺的迅閉上眼睛。如果堅持在這種情況下保持眼睛的透光度，那麽結果就隻有兩個——瞬間暴盲或者永遠的失去視力。而歐陽莫接受過這種光線陡然轉換的刺激，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沒有閉上眼睛，而隻是瞬間眯起了雙眼，把瞳孔縮成了針芒狀大小，好像貓在日光下的眼睛一樣，最大程度的減少透光度，同時視線迅的在他的右側掃視了整個18o度的扇麵。

雖然經過了歐陽莫的提醒，但提維沒有經受過這項專業訓練，所以在光線陡然明亮的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瞬間閉上了自己的眼睛，隨後又馬上的睜開了，眯起雙眼，把瞳孔瞬間縮小，在他的左側也迅的掃視了整個18o度的扇麵。

這巨大的光明好像無聲的天雷一般，瞬間驚動了這棕櫚樹林中所有的生物。鳥類，昆蟲，棕櫚蛇，全部都好像受到了天劫一般，驚慌不安的從自己的藏身之地逃了出來，仿佛在逃避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災，弄的樹林之中一時間撲簌亂響。

任何生物在沒有預兆的情況下經曆這種場景時，都會不自覺的做出一點身體上的物理反應，包括人類。這光明雖然無聲無息，但它造成的卻是一種比物理傷害還要讓人難以安靜的衝擊力！歐陽莫跟提維在高高的樹梢之上，下麵所有的一切全部盡收眼底，就在等待那個影子一般的人做出一個暴露自己位置的輕微卻致命的舉動！